我在开满桃花的季节里离开那个熟悉的小镇。走的时候妈妈在阳台上朝我挥手，她的眼泪在风中一点一点地挥撒，嘴唇咧开的弧度是我见过最美的微笑。我开始一个人孤单地走在自己的旅途上。

当火车在轰隆隆的声音里向前行驶，当天边的颜色被染上了昏黄，我坐在硬座上，眼睛跳过窗口看见了铁轨下的碎石子，安静地躺在地下，满满的一地，把我心里的空虚感开始一点一滴地填满。

小佳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盼着我。走出车站的大门口，我看见一个憔悴的身影倚着白色的墙，眼皮大概快合上了吧，我朝她喊，小佳。

她缓缓地回过头来，嘴唇微张，我看见她的嘴形动了动，你来了。那个时候，我不意外地看见她苍白的脸，一双大眼睛被折磨得不像话，唇上是毫无血液的微白色。我不知道她在这里等了多久，盼了多久。

昨天看见新闻说我的小镇开往这个城市的火车车毁人亡，她很害怕我也受到牵连，昨天早上她一直站在这里等有我的火车经过。她告诉我，她快发疯了。我本来是昨天过来的，但被一些事情耽误了，想到今天来这里也不迟吧，于是让小佳在家里等我就好了。我不知道小佳会跑出来等我。

小佳说，她担心死了。她害怕经过的全部火车上都没有我，她说你以后不要再让我这样担心了。我只能一直摇头一直点头,东莞东火车站时刻表，我想她是吓坏了，于是把她搂进了我的怀抱。顿时怀抱里一片清凉。

十年前，我曾经对小佳说，总会有一天，你在车站等我，我快乐地看着等我的你。兑现诺言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的事了，纵然一切青春悄然逝去，留下的过往却是记忆犹新：那些曾经在树上刻下的梦想，那些曾在床铺上的悄悄话，那些曾一起走过的路。

小佳在城市的西边位置租了一间房子，我走进去的时候发觉空间太挤迫了，尽管之前小佳曾一次次地对我提起她房子如何的不好不好，尽管我把她的话一半当作玩笑，尽管这样，我也觉得我现在很快乐。

房子很阴暗，那些阳光被蓝色的窗帘遮住了，留下屋子里无尽空洞的黑。一张不大的床搁在墙的角落。小佳说，没法了，我们就挤着睡吧。这让我想起年轻时在学校里和小佳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的时光，那时候我们早晚在一起，可还是嫌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于是晚上静悄悄的时候就开始我们俩不眠的夜，早上铃响了总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总能发现彼此的眼睛像极了熊猫的黑眼圈，每次总是说下次还是别这样子了要好好地睡好好地保护自己的眼睛，可是下次总不能这样。

太阳下山后我们会去房子不远的公园里走走，看飘着绿叶子年轻的树，小草旁盛开的芬芳花朵，一群嬉笑打闹的天真孩子，年老行动不便的老人。小佳总会指着对我说，看，那些有我们的以前，有我们的未来，但愿我们无论什么时候都快乐吧。小佳说话的时候我总会牵起她的手，随意地挥摆着，脸上有我们都熟悉的甜美笑容。

城市的夜很嚣张很疯狂。那天小佳带我去了酒吧，闪烁的灯光一下子照在小佳的脸部，我看见一丝丝属于小佳的忧郁，那些在白天是隐藏着不容易被发现的。震天的音乐，不断在舞池中狂欢的男女，五颜六色的闪烁灯光，那天把自己麻痹了许久，呆在酒吧里不知出路，像极了里面各种卖醉的人。小佳显得很从容，一直坐在吧台前,景德镇火车站时刻表，翘起腿不断地喝酒，猜拳，看灯光下疯狂的男女，眼睛里尽是我陌生的麻木和挣扎。

从酒吧出来已经是午夜。小佳昏昏欲醉，我的一只手成了她的支撑点。她的身体一直在摇摆不停，可她一整晚都没有跟我说话。回到房子里，我对她说，把什么都忘了，好好睡一觉。我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只是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突然不知所措。

她的声音轻轻地划过我的耳旁，她问我：你什么时候会离开。

我一下子就沉默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在一个地方呆多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厌恶这里然后离去。小佳太敏感了，她让我一直困惑的东西一下子摆在我的眼前，尽管我是措手不及地接受。

我知道有一天你会离开这里的，你一直很喜欢走的感觉，对么。

她把头抬起来认真地看我的脸，她的眼睛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忧郁，她的嘴唇一直颤抖着，我又看见了那没有血液的苍白，还有一脸的无助。

你的到来让我想起你以前说过的一句话，你说，我去找你，然后我们一起走。你在这个时候来找我了，你会带着我一起离开吗。

她的眼睛开始凝聚了闪光的液体，我想那一定是冰凉的，让人从心底开始疼痛起来。她站在一片黑色的前面，背后是无尽的空洞，她是那么的忧怨，那么的不自由。我突然泪流满面。我走过去抚摩她苍白的脸，我对她说，那好，我们一起走，海角天涯。

那天我一夜未眠，一闭上眼睛总可以想起小佳忧郁的眼神，苍白的脸。她让我想起她曾安静地抱着双脚一个人在角落里坐到天亮，眼神是无限的寂寞。

小J，你怎么能这样把她抛下，这样把她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