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逝去的概率论基础


Photo: from book The Unravelers


在数学系的研究生阶段有一门课,名字非常谦逊,叫做《概率论基础》。没错,不是神马高等概率论,也不是神马现代概率论,而是基础,仅仅是基础!!!没学过的同学估计会微微一笑,学过的同学估计也会微微一笑,只是大家相望一笑时在心中奔腾而过的生物不太一样,哇哈哈哈哈哈哈......╮(╯▽╰)╭

回忆起学习《概率论基础》的这段岁月,真是五味杂陈,各种心酸与艰辛真的是可以瞬间涌上心头!!!可以说当年是被这门课虐得来体无完肤啊!幸好有GeekArt组的战友帮助,借着他们的作业,默默地进行二次学习,才算勉强通关。但是,这已经在内心深处埋下了难以平复的一道伤口!时常在怀疑自己,为什么其他人没那么多困惑呢?哎呀妈呀,智商是个硬伤啊?!天生不适合学概率论?!我擦,我的极限也就在这里吧?!心中的一道坎啊,头上的白月光啊,就那么一横,楮在了那里!!!

为何突然又说起了这段伤心往事?当然是因为感觉又被命运戏弄了啊!!!这小半年的时间,高强度地学习了deep learning。然后又看了Tom Mitchell的书,听了他在CMU的课,似乎隐隐约约有了点感觉。然后在时隔4年后的夜晚,晕头转向地莫名拿起这本书,看了看,又看了看,神经突然打了个节!我擦!我擦!eureka!eureka!我u…!我靠!u个啥啊!原来是我当初把整个思路的方向完全弄反了嘛。。。! F***, f***, f***, ...... 容我哭会儿。。。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残忍而尴尬的现实。迟来的领悟,真的让人有点欲哭无泪。。。就像是丢了钱包步行10公里回到家里,发现它一直都静静地躺在你的上衣口袋里。。。

那么,我到底干了一件什么样的傻X事呢?用比喻来说明的话就是,我把“如何创建一个公司”和“如何利用好一个公司”这两件事情给弄颠倒了。由于我从小对概率有着深深的执念,一直认为它不该属于数学(理由是,数学是确定的,这货那么不确定,也配进入数学的圈子?!)。这种过分热情的关注、轻视与恐惧,使我在这个方向性的错误上,摔得比其他人都要狠得多。我一直很介意,或者说对概率耿耿于怀的地方在于,这概率到底是神马啊?凭什么你那样定义就可以去说明随机性啊?合理性在哪里呢?

然后一看《概率论基础》的序言,里面充满了各种我心之神往的问题,诸如概率的存在性问题,随机变量的存在性问题等等。于是,怀着雀跃的心情,我想当然地就认为,“嗯嗯,果然概率论是数学的一部分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是我的实力还不够,没办法深入挖掘、推理出背后的这些关于存在性的命题。嗯,我与概率论的哲学纠缠,终于可以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然而,这场与概率论的纠缠并没有按照我的幻想就这样轻易结束。。。。。随着这门课牛逼的professor,概率界的大牛,的徐徐讲解,我终于慢慢进入了卫星轨道╮(╯▽╰)╭ 数学的难度和深度倒是增加了,可每当经过一段时间的奋力缠斗之后,professor的经典总结,以及对那几个我关注的根本性命题的回答,总是让我摸不着头脑。妈呀,这就推导出来了啊,我怎么看不出来呢?诶,旁边的同学都懂了嘛。。。“嗯嗯,可测函数就是随机变量的抽象,期望就是可测函数在概率测度下的积分嘛,很简单的啊~~~”

我擦?!!没觉得呢?!你没有听到我内心深处无数只草泥马在咆哮吗?!为啥呀?怎么就出来了呢???好吧,回去看看数学细节,嗯,好像是对的。。。嗯?怎么还是看不出来这是那几个根本性问题的解答呢??我擦,又下一章了,赶紧的!来,走一个!靠,绕不过去呢。。。还是不懂啊。。。不管了!再走一个!我走!哎,还是绕不过心头那道坎啊,这尼玛啥是概率啊?!(⊙o⊙)…看来我终究是不行的啊。。。概率论,看来你我此生是无缘的啊。。。

那4年后发现的真相是什么呢?就是一直以来,我以为是要从现有已知的地方,也就是已经掌握了的概率论的知识,去更加深入地探索出更本质、更深刻的东西,最终发现我的终极问题的答案。而事实却是一场情景剧(⊙▽⊙):

“嗯。。。好像我们无法回答关于概率的一些比较深刻的哲学命题啊,比如,从哪里来,为什么你要这样来,要到哪里去呢。好像有点无法回答呢?“

“诶,我擦,好像真是这样呢!”

“那怎么办呢?”

“这可不行啊,得赶紧解决啊。一向以解决根本性问题作为逼格招牌的学科,不能就这样平庸了呀?!装出去的逼,怎么收得回来啊!”

“有道理!有道理!得尼玛把这哲学性问题解决了啊!”

“我擦!有了”

“啥?要生了?”

“滚粗。。。我想到办法了!数学嘛,公理体系化咯。无法回答,那就给它一个定义就好了啊!!“

“诶,但一般的概率论不是已经有定义了么?!神马概率空间等等。”

“你这人,真傻,装逼都不会。那玩意儿不就只给了个框架嘛,集合论不还没有加入么?!只是一个样本空间,那我问你,这个空间的构型是什么样的呢?在上面是可以任意定义函数吗?任何的函数都满足现有的概率性质吗?都不清楚嘛~~~

所以咯,多加点集合的讨论,特别是要考虑如何去构造子集类,让它们在里面可以做运算,然后定义出来的函数还可以满足随机变量的那些性质。诶,测度论不尼玛干这个的嘛,加加加,加进去!然后,上面如何定义函数啊,bla, bla~~~~把这些细节的东西啊、性质啊都囊括了,这样,我就上升为高等的概率论了嘛~~~ 不不不,这样逼格还不够,基础,这些都是基础,我将其命名为概率论基础!没啥大不了的嘛,都很简单,不高等,基础的,基础的!”

擦,果然是专业选手。。。。你这逼装的,我给满分。。。。

所以咯,稍微正经地总结一下就是:概率论基础所要完成的目标就是,通过对初等概率论的性质的总结,结合测度论的性质进行反向建模,建立出完全依赖于集合论的公理体系。通过定义集合的划分以及运算,来推演出囊括现有性质和定理的概率论数学基础,或者说概率论的公理体系。这里需要注意的是,也是我之前一直犯得的错误就在于:你其实是没有办法去回答为什么这样的体系是好的,为什么它可以存在诸如此类的问题。事实上,它仅仅是通过总结现有的经验,去建模出一套只依赖与集合论的模型,也就是元模型,模型的模型。整个公理体系中的假设、公理都是一套“偏见”,一套“我认为”,然后以此为基础,去推演。

为什么这样做呢?这其实是涉及到科学、或者数学上的一种方法论。很终极命题,例如上面所说的概率是什么,又例如“长度”是什么?又比如物理里面,为什么不受外力的物体会做匀速直线运动?为什么物质是由原子去构成的?

对于这些问题,科学其实是无法回答的。相比于回答这些终极哲学命题,科学采用了更为实用主义的方式去构建世界,增加人类的生产力。这个方法就是:我接受这些未知的,无法回答的原子性问题。然后将它们打包成为一个概念,一段公理。然后依次作为基础,运用严格的逻辑去推演其他部分。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这样做的一个巨大好处就在于,将未知的、不可知的东西,控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也就是这些概念之内。然后剩余的,都是毫不含糊的严密推理。虽然我们依旧无法回答根本性问题,但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建立起来的框架,能够使我们对整个问题的认识变得更清晰了,使得我们能够将纷繁复杂的客观现象,化解为最根本性的几个原子性命题。这样,随着我们对客观世界的进一步探索,我们唯一需要修正的,就是那几个可控性的命题了。这样的方式就好比是,虽然“认清楚危险在哪里”并不能够去消除危险本身。但是“认清”它在哪里,就能够帮助我们去避开这些地方,它同样是有意义的。

而概率论,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处理随机性的问题的。概率论无法帮助你去消除“随机”,而是通过构建精密的体系帮助你更好地去认识、划分清楚“随机”。将复杂的随机现象分解为几个最基本的现象,使得你能够剖析清楚哪些部分是可控的,哪些是不可控的。这就好比是“gambling”与“投资分析”的关系。无论你的概率学得再牛逼,你依旧无法消除风险这一成分。但是,通过概率论,你可以认识清楚,在“gambling”这一活动中,80%以上都是纯随机事件,你是完全不可控的;而“投资企业”,虽然表面上纷繁复杂,然而有了概率论这一工具的梳理,你会惊讶地发现,在这表面的复杂随机现象背后,竟然有很多固定可靠的东西。你通过细致地运用概率论,分辨清楚确定和不确定的部分之后,就可以通过投资于他人看不见的确定性,来完成盈利。但反过来说,你无论是怎样的投资高手,都无法通过纯随机事件去盈利。也即是说,帮助你盈利的,是你在复杂随机现象中分辨出的确定性,而不是其不确定性帮助了你的盈利。

所以,在这样的方法论之下,概率论基础要解决的问题,一切数学、科学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直观的了。就是要通过打包不确定性,形成最基本的概念,然后构建出一套能够分辨清楚已知和未知的体系,进而帮助我们加深对客观世界的认知。所以,《概率论基础》的整本书就是一个建模过程,教你如何通过吸取初等概率论的性质,反过来去建立出一套只依赖于集合论的公理体系,也就是一边看看初等概率论有啥性质,再一边去修改一下要构建的公理体系的模型,使得它能够覆盖这些性质。

如果你不清楚这一动机的话,你很快就会被弄晕。比如,一会儿是在说“初等概率论有性质A,我们借鉴一下”,然后过了一会儿又在说,“这就证明了初等概率论的性质A”。这时你肯定会惊呼,尼玛,这不是循环论证吗?!

然而事实是,现在我们有”初等概率体系alpha“,想要构建”概率公理化体系beta“。我们希望构建出的”概率公理化体系beta“能够囊括所有”初等概率体系alpha“的性质。然后,在构建beta的过程中,我们看看alpha有啥性质,例如,有了alpha的性质A。然后,我们就需要调整一下beta的结构,让它可以包含alpha的性质A。然后,调整完毕,我想验证一下beta是否真的囊括了alpha的性质A。那么我怎么验证呢?就是在beta的体系里,通过beta的基本定义和公理,看能否推到、证明出性质A。于是,这一头和一尾,就像是出现了循环论证,然而并没有。因为,这是两个不同体系alpha,beta的事情了。

迟来的领悟,我也算是认了。岁月你别催,该来的我不推,我欠下的债,这样也该算是还了。


谨以此文献给我特殊的研究生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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