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刘阳，浮小麦

今年夏天蝉鸣得早，三伏虽过却还是酷热难耐。我在燃气灶旁熬着中药，汗不住地往下淌，不觉汗已浸湿了衣服。

我只记得西瓜消暑，却忘了它性也寒凉，单八月我就吃了整整十三个。贪嘴的后果免不了闹肚子，拖着乏力的身子瞧了大夫，才知道是脾胃虚弱，运化不好。大夫开了三剂的药，其中有一味药就是浮小麦。浮小麦不是多么名贵的中药材，其实就是未成熟的，干瘪的小麦颗粒，撒入水中会漂浮在水面上，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

我搅着砂罐中的药，看着浮小麦在沸腾的药汤中上下翻滚，不仅陷入了沉思。一粒麦种被埋进土里，它把根深深扎下，谁又不想成为最丰硕的果实？终于到了六月，梅子金黄杏子肥的时节。庄稼人盼望有个好日头，把才割好的麦子晒在了早已碾好的土场上。大家端着茶水围坐在树荫下，谈论着各家的收成。人人都盼个好年景，那些干瘪的小麦重量轻，因为皮多所以磨出来的面又少，自然是不讨喜欢的。我想它若也有人的情感，会不会也满怀遗憾呢？

农家的不幸却成了医家的幸事。相传北宋名医王怀隐误用了瘦瘪的麦子为一妇人治疗脏躁症时，也治好了她的盗汗之症。经实践发现了浮小麦的药用价值，并为其命名，与其好友将此事记载在了《太平圣惠方》中。自此，不受待见的浮小麦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容身之地，一跃到了历代医家的药柜之中。

第一遍药已经煎好了，我用筷子夹了一粒浮小麦，它已经被煮得发涨了。我想，它的升浮之气也该都融进这碗药汤里了……愣神之间，我突然觉得，我也是一粒浮小麦。我在田间看着麦田由青转黄，共享着春风雨露、雾霭流岚。可是在万千之中，我却并没有成为最丰硕的一穗。岁月虽然不觉，却总是逼得美人迟暮，硬把健硕的小伙子逼得两鬓斑白。在这道阻且长的人生修行中，纵然我们知道总会有诸多的不完美，但仍然满怀着希冀，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不是每个人都含着宝玉而来，也许我们奋力之后也不会成为行业的佼佼者，终其一生也不会成为站在时代风口浪尖的大人物，但我们总会于最朴素之处窥见真理与希望，像是在贫瘠的土地上做一颗浮小麦，煎熬成一碗甘麦大枣汤。谁说不是医家上品？

思索间药已两煎，我关了火用纱网滤去了药渣，把两次熬的药掺在了一起，才喝了几口，便觉得病已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