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峰:华尔街归来11年

张志峰:华尔街归来11年
原创: 冰哥访谈系列之六 肖冰投资圈 1周前

《肖冰投资圈》为您精选投资智慧!

他的学历很“豪华”: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大学生、最早的一批留学生、纽约大学(NYU)科朗所数学博士、斯坦福博士后。

他的工作经历也很资深:有超过20年的固定收益及其衍生品市场买卖双方与股票投资买方经验,先后担任摩根士丹利集团信誉衍生产品量化研究团队主管、巴克莱全球投资集团(BGI)固定收益全球研究总管、美国纽约Lapanch Structured Products, LLC统计套利自营部投资总监、博时基金另类投资组投资总监、盈峰资本定量投资部投资总监兼合伙人,现在担任大岩资本合伙人兼量化投资主管——张志峰。

冰哥第一次见到他,是2008年在博时工作时,公司人力资源部负责人尹总找到我,说有个刚入职的海归同事想学古筝,问我能不能推荐个好老师。然后一看这个新同事竟然是位老大哥!一下印象深刻。后来慢慢了解,他还会小提琴,还弹钢琴,爱好摄影,上场踢足球也是体力充沛。

95年大摩开展固收产品的衍生品业务时,为什么要招学数学、而且动手能力强的人?

今年是他从华尔街回国的第11个年头,他有何心得体会?

他给自己目前从事的投资工作,贴的标签是“系统投资”,其日常工作内容是什么?而做好系统(量化)投资,需要具备什么核心能力?

⼈工智能对我们资产管理行业带来的挑战和机会,他的看法是什么?

现在有好多留学⽣出去都愿意学经济、金融,作为一个有资深金融从业经验的专业人士,他又有什么样的建议?

下面,就是冰哥对他的访谈内容。

加盟大摩,一个大背景就是当年固定收益的衍生产品在美国蓬勃

发 展

冰哥:非常感谢今天接受我的访谈。因为你的从业经验很丰富,现在是2019年,是你从华尔街回国的第11个年头了,先简要介绍一下你回国之前在美国学习、工作的一个经历。

张志峰:首先非常感谢你今天的这次访谈,我是81年在华南工学院(现华南理工大学)本科毕业后,留校做了近4年助教,85年底从广州出国去美国读研究生,当时想法也比较简单,也比较理想化,当初喜欢搞科学研究吧,然后美国确实吸引力很大,当时中国跟美国差距还是相当大,从经济实力、生活水平、整个基础的建设到科研,当时对美国有一定的向往,作为一个年轻人想出去深造。我是85年12月22号到美国,开始去的是新泽西理工学院,是自费过去的,这家学费比较便宜;后来到88年转到纽约大学科朗研究所去读博士,93年拿了一个数学博士,然后到了斯坦福做了两年博士后,所谓“博士后”其实就是个工作的经历。在斯坦福期间,做了一些应用型的研究项目,其中一个跟找石油有关系,你在海面上做爆炸,爆炸以后去录地壳上面的反射波、反射出来的信号,根据这些信息去推测海底下的地理结构,从而推算出有没有油田的可能性,这是一个比较低成本的方式,因为如果你不这样做,而是通过打一口井下去,打一口井的费用当初是4800万美金,那如果你打下去没油的话,这4800万美金就打水漂了。

冰哥:在斯坦福做了两年之后呢?

张志峰:在做博士后期间,你就会慢慢知道自己究竟想干什么类型的工作,是继续留在学术界,还是走向社会?95年暑假,经过纽大(NYU)科朗数学所的介绍,大摩电话打到斯坦福找我,他们的衍生品部门当时想招在数学有特长、同时动手能力比较强的人。因为NYU离华尔街比较近,所以他们先找到科朗所,科朗所的教授就说你们要的人我们这边有,但现在在斯坦福做博士后,因为我本科学的是工程,后来又读数学博士,所以科朗所的教授知道我的动手能力比较强,就介绍他们来找我。大摩在电话里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在电话里告诉他们,我对金融一无所知,这个工作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当时我就想挂电话,他说你别挂电话,免费来一趟纽约见个面。后来想想也对,从加州免费去一趟纽约也不错,毕竟两年没回去了。当初纽大的毕业典礼也没参加,有一些东西包括博士毕业的证书什么都没拿就走了。然后我说好吧,就是这样一个情况。见面后,他们就想把我招过去,我当初也是以NYU博士后的身份在大摩工作,一年后转成了大摩正式的一个员工,后面还继续招了些博士后。

冰哥:在大摩的什么部门?

张志峰:固定收益部,主要是做衍生产品。当初的背景就是固定收益的衍生产品蓬勃发展,95年暑假后我过去后,基本上就是做固定收益的衍生产品。举个例子,96年美国电力的市场开放了,原来电力都是由大的垄断商来定价,后来美国就想用市场定价的形式来打破这个垄断,开放了电的交易,就是说电跟油可以做互换,比如买入油、卖出电,一桶油等于多少度电,预先约定一个交换因子,有了这样一个互换的合同,就等于有了金融的发电厂,它的作用就是买油卖电,基本上复制了一个实体发电厂的功能,每一个合同其实就是一个发电厂,这个就是衍生产品,比如有一些顾客就是需要13年、17年的期权。大摩一开始对做这方面的业务心里没底,所以就让我们去帮忙弄,当初整个金融市场是非常活跃的,但大家不知道怎么弄,我们就去建模型,把主要的风险点考虑进去,进行风险对冲。在交易成本非常高的环境下,如何去给衍生品定价?衍生产品的管理,一个是定价的问题,另外一个是风险对冲的问题,如果你卖给顾客一个一百万的合同,而同时你的对冲成本是两百万,那不就是亏本生意吗?所以我们需要把这些对冲的成本算出来,估算出来我们的成本底线,然后以高于成本的价格卖出去、这个差价才是我们的利润。所以你就可以看到,当初为什么要找学数学的人,因为衍生产品最快的发展就是对这些模型的建立、估算、甚至策略上的实施,需要这方面专业的人去做。

冰哥:你在大摩主要是干这一块衍生品的工作。

张志峰:那个是我前期负责的项目之一,开始做的比较杂,有电的、有做过银行间拆借的衍生产品、有按揭、有围绕房地产资产进行打包。当初美国的资产比较丰富,而欧洲养老金的需求很高,但是资产很少,所以很多的资产是从美国打包到欧洲,去满足他们对投资的需求,这里边很多工作也是通过衍生产品市场的开发来实现的,所以在98年之前,我数了一下差不多做了上十个这类很大的项目;到98年以后,工作主要在企业的信誉衍生产品方面。

冰哥:从98年干到什么时候?

张志峰:干到04年。

冰哥:也就是说你从95年干到04年,在大摩干了十年。

张志峰:那个时候我是大摩信誉衍生产品量化研究团队的主管,我那个团队有20多个人,基本都是最好学校的博士,整个团队都是我招的。从1998年大摩在市场占有率为零,到我离开的时候,靠五、六十个人一年赚了10个亿净利润。那时我们是卖方,但它的管理规模也是非常厉害的,因为衍生产品杠杆非常高,到90年代末我们一个交易员管理的规模,基本上都是以万亿作为单元的,一个很小的业务单元大概也要管理几万亿,我们整个量化团队所覆盖的大概五到十个这样的业务单元,大概管理了十万亿左右的资产。

冰哥:从2004年离开大摩2008年初回国到博时,中间你又做了什么呢?

张志峰:去了BGI(巴克莱全球投资公司),其实2003年他们就来找我,在2004年当时大摩固收这边包括人员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发生了不少事情,我就离开去了BGI,担任他们固定收益全球的研究主管,做了两年,等于从卖方碰到买方去了,这是我比较大的一次转型,不仅仅只是换了一家公司,主要是从一个原来的券商服务跑到了一个买方机构做资产管理。BGI的整个企业文化管理的水平,我觉得还是跟大摩有相当的差距,个人还是不大认同BGI的做法,做了两年后我就离开了BGI。

总的来说,当年回国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看到了国内市场发展的可能性。

冰哥:你是2008年1月份回国到的博时基金,担任博时的另类投资组的投资总监,当时什么机缘回国到博时的?

张志峰:2007年暑假肖总(指博时基金的创始人肖风)到了纽约来找我,其实2004年从大摩出来的时候我有好几个选择,那个时候博时也是一个可能性,那个时候肖总就来找过我加盟博时,我当时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国内的机会不是太成熟,因为当时国内整个固定收益市场化力度比较小,跟我们在大摩做的其实是两码事,华尔街这里有些东西在国内是没有的,包括到现在都没有,更不要说当时,所以2004年那次就没回国。07年肖总说另类投资是另外一回事,是股票这一块,股票这一块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因为如果推出股指期货,股指期货完了以后我觉得每个单股做空的机制可能会到位,单股做空的机制到位以后就到衍生产品,能够做空的话,就说衍生产品的必要条件就成立了。

冰哥:所以2008年你回来,是基于当时国内的市场环境更成熟了吗?

张志峰:首先回国这是一个大方向,中国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必然在金融上有需求,金融市场的发展是一个必然,这个机会当然很大。我认为在美国做了这么多事,回来应该更有用武之地,这是一个比较激动人心的方向,关键是切入点。刚才描述我在大摩十年都是固收衍生产品的一个生涯,也是见证了和参与了这方面的发展,我们从中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我们相信回国的话,我们的贡献可能会比在纽约来得更大,因为毕竟我们还是外国人在纽约,所以当初的想法就是这样。

(张志峰作品,摄于美国普林斯顿)

然后,2007年也看到美国金融危机可能性很大,2007年4月份就把自己持有的大摩的股票清掉了,觉得应该是我们当时看不到底的境况,这也加大了我回国的决心。总的来说,回国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看到了国内发展的可能性。

我不要求组合里买的每一个股票都买对,但是我要求整个系统对,这是“系统投资”跟“集中投资”一个非常不一样的地方

冰哥:结合你20多年的投资实践,如果要贴一个标签的话,目前归到哪一个门类?

张志峰:怎么说呢?标签不是最重要的,投资是一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行业,没有说谁对谁错,谁有用谁没有用,每个人有自己的特点,如果要说特点来说,我们的投资是价值投资有,成长投资也有,有一个系统化的特征,所以量化投资并不是最合适的名称,叫“系统投资”可能是更好的名称。

这里面我们投资抓的是系统的因素,而不是一个特殊的因素,打个比方说,有的人投资是抓所谓的黑马股,也有的人就拿五个股票,希望这五个股票都是最牛的股票,这可能都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我的做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最大的不一样是:我们是想如何盘活全市场95%、或者是99%的股票,尽可能多的股票。“盘活”的意思就是说:我们的信息要动用到95%以上股票,来考虑它们之间的好和坏,所以我们的持仓一般200个股票左右,并不是几个股票,而这里面是拿到一个系统上的特征,甄别出好的股票和坏的股票差异,然后做多那些好的股票,同时做空差的股票。我不要求组合里买的每一个股票都买对,但是我要求整个系统对,这是“系统(量化)投资”跟“集中投资”一个非常不一样的地方。这样一来,我首先在稳定性上要更好,因为我用到的信息面更宽一点,而且它是有一个大数定律在里面,就是说我不祈求每一个股票我都要赢,我要的是概率上的赢,大概率的赢,我持股很多,如果某个股票我拿的不好的话,它对我的损失也不会那么大,因为它的贡献1%都不到,但我要求是很多很小的东西加起来变成一个较大的收益。就是说我的选股能力的体现在:在众多的股票里,我能够甄别出相对于它的基准更好的股票。

冰哥:买入一篮子相对于基准更好的股票,同时卖出一篮子相对基准更差的股票?

张志峰:如果在国外是这样的,目前在国内还是只能买入相对于基准更好的股票,然后做空指数,你萃取出它的相对收益出来,要达到这个目的的话,会通过整个系统上的做法,比如说打枪,你命中靶心的概率几乎是零,但是离中心靶点会有一个远近的分布,这就是衡量你射击的能力,我们整个投资系统的意思就是说把这个分布的效果给体现出来,并不是我要求每一枪都打中靶心,有点像这样的味道。这是一个分布的问题,而不是一个点的问题。而如果你的投资组合只拿一个股票,就要求你一定要拿对,你拿两个也是几乎一定要拿对,有一个没拿对的话对你业绩的杀伤力蛮大的,但是我们要求整个分布要很靠近目标,但不一定是说每一枪都在靶心里面。每一个股票都贡献一部分收益的话,每一天有10个BP的话,一年就25个百分点,很简单。

冰哥:你的投资是买入相对基准数强的200多个股票,同时卖空指数,你用什么方法找到200多个股票?

张志峰:这里面很多了,选股的纬度包括价值、成长、股本的大小、波动率、博弈的因素、市场行为的情况,我们都会考虑进去,形成一个比较系统的考量。

冰哥:系统的考虑,会包含你刚才说的很多个指标。

张志峰:有一个叫做因子模型,其实在干一件什么事情呢?对整个市场的收益率,你用一些因子去解析它,这就是因子模型。在这个过程中就要求你对收益的来源做探索,探清楚它是怎么产生这个东西,该什么就是什么,这里面有一些因子是价值,有一些因子是成长,有一些因子是其它的指标,有会计的一些现象,有公司行为的一些现象,有它管理的质量,有它盈利的质量,有它盈利的能力,有它管理能力,也有市场上博弈的因素,这里面很多考虑,它如果能够比较有系统的解析这个现象,这就是一个因子。我们就不先把自己框到只考虑某个因子,这不是我们做事的方式,我们追求的是怎么去认识这个现象,然后找到一个能系统化的解析这个现象的因子,这就是我们主要的工作。

冰哥:这里面有一种哲学的意味。

张志峰:哲学可能谈不上,更多是投资框架,投资框架上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对于现象的理解和解析。当然这里面具体来说,你是用线性模型还是非线性模型,以及线性和非线性之间的关系,都会有很多考虑在里面,这是使用模型的一些技巧。这里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

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每一个做投资的人都应该有他的特点,而不是变成万金油

冰哥:作为系统投资框架下的基金产品,你希望追求什么样的风险收益特征呢?

张志峰:我认为产品的风险收益目标不是我们投资管理人定的,应该是投资者定,愿意承担、能够承担多少风险,更多由投资者定。

有几件事我们管理人可以做,一是我可以输送不同风险收益特征的情况下,我们能够拿到的收益分别是多少;另外一个我可以给你在承担同一个风险下的最佳收益,比方说,如果用超额收益波动率作为测度的话,我们可以优化这个过程。比如说A股的超额收益波动率在6到8我觉得比较好,因为它有一个比率的问题,用收益除上风险,这里面不是一条直线,如果你是拿风险做横坐标的话,它有一个峰值,这个峰值就代表了在某一个风险的水平下它的收益率达到最高,超过这个风险的话,你的收益率不见得更高,你的风险越高并不一定收益率最高,这里面会有个优化,这个优化也是我们可以提供专业的东西。

如果投资者没有就自己想要的风险收益特征对我们管理人提出具体要求的时候,我们一般是按照比较合理的风险水平来操作产品,这里面都是有科学根据的。但是我觉得这个更多的应该来自于投资者自己的需求。

另外,每一个资产管理公司它应该有自己的特征,比方说就像做家具、和做家具的工具二者的差异。我们应该更多的是提供做家具的工具,至于顾客是要桌子、椅子、还是凳子,这是做家具的人干的事,生产家具的人在我来看应该是做大类产品资产配置的,他们用到的工具就是我们这些具体的专业化投资管理。比如说我对医药行业特别懂,我就提供一个医药行业特别好的这样一个投资工具,然后其他资产管理公司可能对汽车行业非常了解,如果各自都在某个行业非常的专业,那是最好的,然后大类资产配置就是把汽车、医药的产品组合起来,就构造了一个股票基金产品,然后在上面再加一个跟固定收益产品的搭配,就可以满足了方方面面的投资人。如果你投资者真的非常保守,那就全部是投到固收的,如果稍微可以松一点就可以加一点股票的,你再激进一点又加多一点,一直到纯股票都可以,所以这里面的宽度非常宽,这个是应该由做配置的人根据客户的风险偏好需求来实现。对投资,我个人的看法应该分割成不同的层面,但现在变成大家都是直接面对顾客的,这样最大的弊端是我们做资产管理的都做成了万金油,没特征,比如我是熟悉银行的,但我不能只投银行,因为没有这样配置的投资人,所以我还得要去做医药,我还得去做汽车,甚至还得做固收,而后面几个领域并不是我所擅长的,最后你做出来的业绩能好吗?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每一个做投资的人都应该有他的特点,而不是变成万金油。

我们的日常工作就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关于策略的开发和监控;另外一部分是实际运营的质量

冰哥:你怎么定位你自己现在的特点呢?

张志峰:我们是系统化的做法,我们观察比较有系统性特征的东西,我是考虑一堆东西的特征而不是一个东西的特征。相对于在美国,因为A股市场不是太成熟,所以产生超额收益的机会还是比较大。

冰哥:因子找完之后,在你达成投资之前,你还会做哪几步?

张志峰:一般来说我们分成三大部分,第一部分叫做选股,也就是说对股票好坏做一个评估。第二部分,叫做组合构造。组合构造这边,我们光是考虑好的股票、预期收益率高的股票、以及预期收益率高低这些还不够,还得要考虑它的质量。这个质量的衡量就是风险的大小怎么平衡,这里面就需要用到对每个股票的风险估算,要对这个风险的估算,就要回到前面谈到的对于收益率的解析的问题。因为如果你没办法解析的话,你就不知道它风险的大⼩。那这些风险可能来源于行业,也可能来源于它的股本大小等等,这是所谓的因子模型,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依赖的就是优化的这样一个过程。第三部分,对于实盘组合和理论组合二者之间的差异,我们通过交易来消除。这样一来的话,我投资的质量依赖于两个东西,一个是模型或者策略的有效性。策略的有效性包括我对股票好坏、预期收益率好坏的估算,也包括我对每只股票风险的评估;二是也依赖于我真正的交易的质量。

也就是说,我们的日常工作就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关于策略的开发和监控;另外一部分是实际运营的质量。因为刚才那三步,从选股到组合构造,到实盘的实施,其实也指出了两个大的核⼼,就是说我产品的净值表现是依赖于我的理论组合的好坏,因为我平常的操作就是要实盘组合往理论组合来对齐,这个对齐的好坏就通过平常的交易来实现的。

冰哥:然后再说下一个问题,量化投资,也就是系统化投资,在中美有什么异同?

张志峰:中美实际上没有什么异同。从本质上,从抽象角度上看没有什么异同,概念都是一样,大的框架和概念是一样的,具体的市场情况当然不一样,这很正常,但这个不是问题的关键。

冰哥:系统化投资在A股市场它面临的最大的挑战是什么?应该怎么来进一步获得更好的发展?

张志峰:最大的挑战当然是A股市场的特性了,就是说中国一些特有的因子能够解析这些收益率。我们观察下来有⼏个方面:一个是大的机构“抱团取暖”的倾向还是比较明显的,这个对我们的投资来说有好也有坏。从解析的⼒度上,我们目前没有考虑这个因素,所以在风险因子方面对我们是不利的;但是这种市场行为,我觉得是我们投资过程中阿尔法的一个很大的来源,因为很多机构都是追捧比较集中的一些股票,结果是其它很多股票基本没有投资者去关注,所以体现在投资方面的竞争就没有那么激烈。从这个角度看应该是好的,对我们量化投资做法是好的。当然,这个“抱团取暖”的倾向明显对我的风险模型也是不利的。

(动中求静,开盘前的感想——摘自张志峰的朋友圈)

另外一个挑战,跟经济结构有关系,比如说中国地方政府,包括国家层面经常是去扶持一些行业,这就人为的带来一些扰动,就是政府的一些干预和扰动的行为,在我们的投资模型中目前也是没有考虑的。因为这些政策的出台,有一些是比较快速的,没有规律可寻,所以应该在更高的层面上去做这方面因子,而且我个⼈认为这个工作在数学上可为。但是我们现在还没有花精⼒做到那一步,主要是因为超额收益,也就是说市场的机会还是比较丰厚,所以还没有时间做到那一步。

现在的挑战主要是这两块。美国还是比较市场化的一种做法,政府的引导、甚至干预的动作会少很多。但是并不是说国内政府这些做法就一定不对,这个是另外一回事。

冰哥:说的是政府政策出台的可预测性,是吧?

张志峰:对。如果我们是政府行为的研究专家的话,也是可以从那儿去建模型的,比如说宏观的,衣食住行一直走下来还是很有规律的,所以也不是说不可以做。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有这样的能⼒。

冰哥:你刚才说第一个是由于机构“抱团取暖”,对于我们的投资获得阿尔法是有好处的,因为很多股票被机构忽略了。

张志峰:对。

冰哥:刚才你又说这对于你的风险模型不利,这是什么意思?

张志峰:风险模型,我追求的是尽量的去挖掘解析收益率的因素,但如果我没考虑“抱团取暖”这个因素,那说明这个风险模型还是不到位。

冰哥:不到位对我们会有什么不好吗?

张志峰:在风险偏好的控制上,比如说如果“抱团取暖”是一个因子,而且“抱团取暖”的股票也是知道的话,比如说我要构造一个组合,这个“抱团取暖”的因子如果有35个股票是大家现在比较追捧的,那我的组合应该配这一类股票。但是因为我的投资模型中没有这个因子,所以我在构造投资组合的时候就不会把这个因素考虑进去,所以这个风险模型就有一定的缺陷。

冰哥:目前在你的投资里面,大概有多少个因⼦指标?

张志峰:模型的因子有⼏十个,风险因子有几十个,策略的信号层面上有一百到三百这样的一个区间。

冰哥:这么大的一个区间。那你一般用多少个呢?

张志峰:用三、四十个。

我们管理投资就很像管理一个药厂

冰哥:在中国要做好系统化投资,你个人设想A股未来在交易工具方面,可以做哪些改进或丰富?

张志峰:不是交易工具的问题,而是市场结构的问题,市场化很重要。比如融资融券业务的拓宽,融资融券做不起来,很大的程度上就是⼤的公募基⾦,尤其是指数基⾦的券没办法借出来,没有借券的机制。所以现在很大程度上是券商拿着自营的资⾦去买股票,然后等⼈来借,这种就是结构上不合理的一个很大的体现。你的券要能够借得出来,让人家能够做空。有了这个机制以后,很多东西才能盘活起来。

另外一个,有些市场行政上的分割,像股票期货跟现货之间的这样一个分割,都是对市场很不利的,也提高了很多对冲的成本。刚才说了,准备⾦要求比较高,我们做套保的跟这种涨停板敢死队的风险是一样的,那这样的话,其实就抹杀了套保的功能,因为它费用高了嘛。无形中也就扶持了这种敢死队的做法。其实政策上本身的导向已经倾斜到那部分去了。所以整个市场目前很多这种东西都是对集中投资、风险集中度特别高的行为是有利的。而对系统上投资其实是很不利的,就是因为这些结构,这是我们看到的一些比较严重的问题。

冰哥:做好这个量化或者系统投资,你觉得需要什么样的核心能⼒?

张志峰:系统投资的核心能力,包括两个:研究能⼒、落地的能⼒也就是实现的能⼒。有些⼈可能研究做的很好,但是真正实际的运营可能做的不好。所以为什么我们认为投资管理更是一个平台,而不是一个人能够出成绩的。投资牵扯到很多东西,所以我更希望靠一个平台去做。它有很多经验的积累,也需要通过平台来积累。

冰哥:你说研究能⼒是指什么?

张志峰:研究能⼒包含很多,你对于某个现象的研究,对这些规律的掌握,从很混乱的一个环境里⾯把这些规律给找出来,把问题的本质给看透,这就是研究能⼒。

冰哥:然后再有一个落地能⼒,这是什么?

张志峰:就是你找出了背后的规律之后,你要怎么实现它?我们管理投资就很像管理一个药厂,你从实验室做的结果,到真正产出药大概需要30年的时间,而这个中间有⼤大⼩小的测试,还要有生产线的建立,然后还要投⼊生产,到产品出来,这整个过程跟我们投资很像,只不过我们的周期会快一点,因为现在都计算机化了。但这二者没有本质区别。

冰哥:现在你这个团队多少人?

张志峰:10个人左右。都是学数学、学计算机的硕士、博⼠,以这方面的人才为主。金融经济这⽅面的知识,可以在工作中学。

冰哥:你在你的团队中发挥什么作用?

张志峰:我发挥的作用主要是整个结构的设计上,从研究上的设计到实施的设计;还有产品日常运营方面,包括研究方向、投资平台的发展方向,这些都是我主要的工作。 然后怎么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怎么把他们的长处给充分发挥出来,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我没有欣赏的投资大师,我欣赏的是以平台和团队为基础的这样一些公司,像文艺复兴、Two Sigma

冰哥:下一个问题,你比较欣赏的投资大师是谁?

张志峰:没有。我欣赏的是以平台和团队为基础的这样一些公司。

冰哥:比如说?

张志峰:文艺复兴、Two Sigma。国外好的对冲基⾦公司都是范例。对于基金经理个⼈,我们不信神,这个世界也没有英雄,是有一些能⼒强的,但是投资最终的体现不在一个⼈、 两个⼈身上,而是在一个投资的框架和理念、以及整个实施的情况。投资框架、理念⼤家都明白,但是真正能做出来的就不多了,这就是好的企业跟坏的企业的区别,能不能把理论上正确的东西实现,这是个分⽔岭。

(图为:文艺复公司创始人:詹姆斯·西蒙斯 (James Simons),)

冰哥:包括文艺复兴这种公司,基本上都是学计算机、学数学这些人?

张志峰:对。所有的对冲基⾦都是这样。不然的话,我们也进不了华尔街,都是他们去找我们,他们就觉得需要这样的人。

冰哥:⼈工智能对我们资产管理行业带来的挑战和机会是什么,尤其对我们量化投资?

张志峰:只有挑战,没有机会。自从有了阿尔法狗以后,其实预示着以后随着⼈工智能的发展,像诊断医生,甚至律师的一些判断工作,可能都不需要⼈了,会有好些职业以后很容易被机器代替,我认为投资岗位也是其中一个。

冰哥:那怎么办?

张志峰:所以要跟上这个形势。现在开发策略,过去那种撞大运的做法肯定就过时了,可能在中国还有一定的市场。我认为到了机器⼈的时代,投资没有什么英雄不英雄一说,量化投资这边也不行,现在的策略在刚投入使用的时候效果还是不错的,然后很快就失效了,然后又去开发一个新的策略。我觉得以后不应该是这样,以后的策略,有点像阿尔法狗一样,你跟这个机器下的围棋越多,你越没有胜算,因为机器越来越强大。如果我们不跟上的话,阿尔法狗会把所有的棋手全部淘汰。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我定义成是开发智能型的策略。

过程很重要,而且这种热爱很重要,对⾃己事业的热爱和追求,这是人生最有价值的地方。只要你做到了,赚钱其实是一个副产品

冰哥:你从美国回来到现在11年了,你觉得最大的一个成就感是什么?

张志峰:我最大的成就感就是把握了中国市场发展的机会。这是最大的成就感,就是参与到中国证券市场的发展,回国还是很⾼兴的,很愉快的。发展的过程中碰到的问题肯定很多,但是都是在预期之中的。我们都有思想准备,在这个参与的过程中我们能够有一定的贡献,把这些问题反映出来,也是一种贡献。

国内市场的结构在变化,往好的地方变化,就像我们前面说的,当年在华尔街也是因为我们的参与,才会有衍生产品的发展,还是有很大的推动⼒的。我们回来也希望能够做到这样,或者做的更好。现在回首看,还是发挥了一定的作用的。因为量化投资到现在虽然还有很多人还是不⼤了解,但起码是一个不能被忽略的领域,还是比10年前要好很多,我希望这跟我们的一些工作有一定的关系。当然我们目前还没有达到像当年在美国的那种成绩。这个责任可能更多在我们自己。因为我们还是不⼤懂得怎么去跟监管层沟通,这方⾯不是我们的长处。

冰哥:那再谈一个哲学话题,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他的⼈生使命,你的⼈生使命是什么?

张志峰:⼈生在世就是要对自己做的事情感到有意义,能够很高兴地去做这个事情,这是我的目标。

冰哥:你为什么这样界定你的⼈生使命呢?

张志峰:如果活着不高兴的话,我觉得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如果只是追求钱的话,其实这都是虚的。我认为像一个网球运动员能够拿冠军、跟不能拿冠军,他们两者的分水岭其实就是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追求有多高,当然追求过程中要很幸福的去追求,那成就感就会更高了。我觉得首先有一个追求,但是这个追求还不是为了追求而追求,那这个过程会很枯燥。因为像打网球,你能拿冠军,是懂得一两个技巧就能够拿冠军吗?我不认为是这样,主要是基本功的差异,包括体能、反应速度、快速的了解和掌握对手特征、把握机会的能⼒,这都是基本功。培养这些基本功的训练肯定都是很枯燥无味的,他肯定是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了乐趣,他才会比⼈家做的更好。这也揭示了⼈生真正的意义,就是说你去做这个事情的时候,你一定要充满着热爱去做,你才会成功。

当然不一定要求每个⼈一定要成功,但是我们更希望自己很有追求,同时是很幸福的去追求。过程很重要,而且这种热爱很重要,对⾃己事业的热爱和追求,这是人生最有价值的地方。只要你做到了,赚钱其实是一个副产品。

冰哥:你打算什么时候退休?

张志峰:不知道,现在没有考虑过。

冰哥:你在招聘人员,以及带领团队的时候,你是怎么贯彻这个理理念呢?

张志峰:我找的都是对知识有一定的追求和热爱的⼈,当然我们的工作也对他们的成长也有一定的帮助。我们要创造这种研究的氛围、求知的氛围、对事业的追求和热爱。

出国留学,我觉得关键是基础要打扎实。何为基础?我认为目前看有两个,一个是逻辑思维的能力;另一个是用计算机解决问题的能力

冰哥:你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又是比较早的一批出国的,现在又回国发展。你对现在目前的出国留学,有什么样的看法?

张志峰:好事,我觉得出去见见世面,而且现在毕竟美国那边的研究质量和氛围还是要比我们强,从我的专业⻆角度,当然希望更多的⼈学成后回来,把中国的量化交易平台也要升级到起码跟美国的差距没有那么大,希望能够这样。当然我相信很快也会慢慢这样的。

冰哥:现在有好多留学⽣出去都愿意学金融,你作为一个有资深经验的专业人士,有什么样的建议?

张志峰:我觉得他们应该注重基本的能⼒的培养,其实你有一定的能⼒以后, 做什么工作都能胜任了。可能今天做金融,明天做其它的行业,过去这几十年可能是做金融行业比较划算,但是现在已经有很多迹象表明,可能金融在未来不见得是最好的选择。从挣钱的机会来说,可能去做人工智能方面的,或者是做TMT方面的更好。我觉得关键是基础要打扎实。何为基础?我认为目前看有两个,一个是逻辑思维的能⼒;另一个是用计算机解决问题的能⼒,然后在这两个基础之上再应用到某一个专业,这个专业有可能是宏观经济,有可能是自动驾驶,我认为一个人一生中职业可以变好几变,只要你的基础好,钻研进去就好了。也不排除一个职业你做了10年以后,这个世界变了,变成其它职业更有机会,那你再转也无所谓。

冰哥:所以说大学不一定要学经济金融?

张志峰:我认为那个是最后一个选择。那个属于你把基础打好了之后的职业选择,就像你把马步扎好了以后,你是用枪,还是用刀,还是用剑;而不是你一开始就去练剑,不去练基本功。

冰哥:属于练基本功的大学专业,你认为是什么?

张志峰:数学、计算机,这两个专业是我比较推崇的。经济金融是研究生阶段,甚至工作后再扎进去,我的金融知识就是在工作时学的。

冰哥:在小孩培养⽅面你有什么样的心得跟大家分享一下。

张志峰:我没有什么心得,我都是不干预,他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做一些指导。把一些看法告诉小孩,包括对他的⼈生、对他的学习、怎么去学习、专业上应该怎么选这些方面的一些看法。我现在就很⿎励小孩去读⼈工智能⽅面的博⼠,当然读不读那是小孩自己的事。

冰哥:有个分析,说中国和美国培养科技⼈才方面,中国的工程师可能执⾏力较强,但创意能力方面则是美国更好。

张志峰:这个是现状。但是我认为以后这个会变的,你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话,并不只是一个GDP的问题,一个国家的强盛并不是只看经济指标,⽅方⾯面的东西都要跟上。

冰哥:你现在在深圳清华研究生院担任行业导师,主要给他们教什么⽅面的内容。

张志峰:也没有教,就是学校的学生实习有个地方去,我们就做一些指导。

冰哥:看你平时文艺爱好很多,我印象很深刻的,有去学古筝,学⼩提琴,又是钢琴,又是摄影,你觉得这些东西在你生活中是个什么位置?

张志峰:因为我本来就喜欢音乐,在艺术方面有一定的爱好。另外工作上也需要一些调节,我们毕竟还是动脑比较多,工作上的压⼒比较大,从当初的华尔街到现在都是这样,现在比较习惯了。不管是摄影也好,还是搞音乐也好,都是一个很好的对工作压力缓解。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摘自张志峰的朋友圈)

冰哥:体育锻炼多吗?

张志峰:以前踢球,每周都会踢,现在打高尔夫球,也不算多。

冰哥:你平时怎么学习的?

张志峰:我的学习就是持之以恒,需要什么就学什么。人工智能、计算机、统计这些东西现在学的多一点。每一个方向它都会有新发展的东西,就把握这个方向,里面如果有新的成果的话就会有一些著作出来,就读那些著作。有些可能连著作都没有形成,可能更多的是一些论⽂、或者文档,现在网络发达,很多信息比较容易找得到。所以大部分都是电子版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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