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关注 | 昆明理工大学伏云发教授等脑-机接口技术伦理规范考量-CSDN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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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机接口(BCI)技术的研发与应用测试与人脑直接相关，引起了社会的关注，与其相关的伦理规范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尽管目前及未来较长一段时期内BCI依然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其技术成熟度较低，尚没有大规模的实际应用，但有必要研究和讨论BCI技术伦理规范。已有文献从非BCI研发人员的角度思考了BCI相关伦理问题，但少有从BCI研发人员的角度出发探讨该问题。本文分别阐述了以用户为中心和以不危害他人及社会为前提的BCI技术伦理规范，然后对其进行了讨论和展望。本文认为人类能够应对BCI技术所产生的伦理问题，随着BCI技术的发展，人类将不断完善其伦理规范。期望本文可以为BCI技术相关伦理规范的制定提供思考和借鉴。

作者：张喆，赵旭，马艺昕，丁鹏，南文雅，龚安民，伏云发

0 前言

脑机接口（Brain-Computer Interface，BCI）是一种变革性的人机交互系统，该系统主要包括：1）绕过外周神经和肌肉，利用中枢神经系统产生的信号实现与计算机等外部设备直接的通信和控制[1]，以及2）由计算机/外部设备直接向大脑输入信息或给予大脑电、磁、声和光等刺激信号[2]。BCI技术的目的是进一步提高患者或健康个体的生活质量，从而减轻社会负担[3]。

涉及伦理的BCI技术系统通常由用户（包含用户大脑、精神状态和生理状态等）、实验范式（心理任务和外部刺激等）、脑信号采集模块、脑信号处理与解码模块、计算机等外部设备以及神经反馈组成[4]，如图1所示。该技术系统的研发及应用测试受到了社会的关注，关注焦点除了非侵入式（非植入式/无创）在头皮表面采集脑电（Electroencephalogram,EEG）信号外，也特别关注侵入式（植入式/有创）在颅内采集脑信号,如图1右下角在大脑硬膜下或皮层上采集皮层脑电（Electrocorticogram, ECoG)，或植入皮层内采集局部场电位（Focal Field Potential, LFP)和尖峰脉冲（SPIKES)。侵入式BCI对受试者和潜在用户身心健康的可能损害引起了人们的担心，还有潜在BCI用户对泄露他们神经隐私方面的担忧，这些与BCI技术相关的伦理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图1 涉及伦理的BCI技术系统示意图

已有文献从非BCI研发人员的角度思考了BCI相关伦理问题，但少有从BCI研发人员的角度出发探讨该问题，前一角度往往忽视了BCI目前及未来较长一段时期内所处的发展阶段，对BCI技术的预期过高，未考虑其能力的局限性与极限性，对BCI技术伦理规范的思考有失偏颇或过于主观。为此，本文拟从研发人员对BCI技术理解的角度，分别阐述了以用户为中心和以不危害他人及社会为前提的BCI技术伦理规范，如图2所示。

图2 BCI技术伦理规范考虑的主要方面

1 以用户为中心的BCI技术伦理规范

本文所涉及的BCI用户主要包括BCI的最初用户（参加BCI试验研究的受试者，包括健康个体、残障个体和患者，也包括动物受试者）和最终用户。以用户为中心的BCI技术伦理规范体现了以BCI用户为本的思想理念，即以BCI用户的身心健康为出发点和目的，充分尊重和保护BCI用户的权益，需要通过制定和实施相关的法律法规来保障其权益。以用户为中心的BCI技术伦理规范也是BCI人因工程要考虑的内容，BCI人因工程要求以人为中心设计和研发BCI系统[5-6]。

以下将从BCI用户知情同意权、BCI用户身心健康保障以及BCI用户神经隐私方面的伦理规范进行阐述。

1.1 BCI用户知情同意权

BCI用户的知情同意权指的是用户在参与BCI研究或使用该技术前，在充分了解其风险之后决定是否同意。为确保BCI用户的知情同意权，BCI相关项目申报和实施必须获得有资质的医学伦理委员会的批准。医学伦理委员会应从项目选题、研究的必要性、研究内容及意义等方面对课题方案进行严格审查和论证，并特别对以下三方面进行认真讨论:（1）BCI用户的权利与利益;（2）确保BCI用户取得知情同意的措施;（3）对BCI用户存在的危险与可能的受益，通过审查和论证决定是否同意实施课题方案。对于交流容易的BCI用户，易获得知情并能决定是否同意参与BCI研究或使用BCI产品。然而，对于婴幼儿、未成年人以及交流困难的BCI用户，如何从其获得知情同意是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在BCI涉及行使和分享代理权时，临床医生有责任帮助患者管理代理权的不确定性(以及相关的责任)，并在适当的情况下与他人分享代理权[4]。

1.1.1 婴幼儿作为BCI用户

如果要开展婴幼儿作为受试者的BCI相关研究或把BCI产品用于这类个体，因其语言能力和理解等方面的局限，无法获得其知情同意，只能由其监护人代理行使知情同意权，但这可能引起婴幼儿成年后对监护人代理决策质疑。为降低产生质疑的可能，由监护人代理行使知情同意权时，需要按照与监护人或代理人相关的法律法规进行，并通过BCI专业人员和临床医生评估鉴定代理人的决策对用户的利弊，要求利大于弊。

1.1.2 未成年人作为BCI用户

如果要开展未成年人作为受试者的BCI相关研究或把BCI产品用于这类个体，因其理解、判断和决策等方面的局限，在签署知情同意时，需要遵守未成年人保护相关法律法规，由监护人辅助用户做出初步选择，随后由BCI专业人员和临床医生评估选择是否有利于用户，最后由监护人和用户共同做出最终决策。

1.1.3 交流困难的成年人作为BCI用户

如果要开展交流困难的成年人（如闭锁综合征与意识障碍等个体）作为受试者的BCI相关研究或把BCI产品用于这类个体，因其与外界交流困难，难以行使知情同意权，需要由其监护人、血缘关系或社会关系上最亲近的人代理决策，或者在无上述监护人和最亲近的人情况下，由第三方机构（如医院）代理决策。

在决策时，需要遵守残疾人保障相关法律法规，在可能的情况下，由BCI传出用户意愿，并结合其监护人或代理人的意见做出初步决策，随后通过BCI专业人员和临床医生鉴定初步决策对用户的利弊，也要求利大于弊。最后，可以实施标准协议，以确保闭锁患者的知情同意程序符合道德规范[7-8]。

1.2 BCI用户身心健康保障

因BCI是实现大脑与计算机等外部设备直接交互的技术，BCI的使用可能会对用户的大脑产生某些不可逆转的影响，如果引起了大脑某些不可逆转的改变，进而也可能会影响其身体和心理健康，这些是相互关联的。需要注意的是，尽管无创或非侵入式BCI对其用户身体无直接损伤，也可能会引起用户心理问题；有创或侵入式BCI会对其用户身体造成直接伤害，同时也可能会引起其心理问题。

1.2.1 BCI技术对其用户身体健康有关的伦理规范

（1）BCI可能对其用户身体健康产生直接危害

BCI对其用户可能存在身体安全风险，特别是侵入式BCI，手术植入式电极对其用户的局部脑组织有损伤或感染的风险。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果植入电极或芯片与皮层的相容性变差或有不良的相互作用，导致电极或芯片性能严重下降或失效，还可能面临二次手术的风险。针对这些可能产生的风险，侵入式BCI要转化为实际应用，一方面要降低或消除植入电极对大脑的损伤程度；另一方面为保障该类BCI用户的身体健康权益，对用户及其家属明确侵入式BCI潜在的安全风险并签订相关法律权责协议。此外，如果非侵入式BCI系统（如基于该类系统的脑控轮椅）性能本身不稳定、准确性和可靠性不高，那么用户在使用过程中可能对其身体造成直接危害[9]。为保障非侵入式BCI用户的身体健康权益, 也需要对用户及其家属明确非侵入式BCI潜在的安全风险并签订相关法律权责协议。

（2） BCI可能对其用户身体健康产生间接危害

无论是侵入式BCI还是非侵入式BCI，都可能会对其用户身体健康造成什么样的短期和长期影响，这在很大程度上仍然未知。例如，BCI的使用可能会对身体健康产生副作用，据报道，感觉运动节律训练的神经反馈会影响睡眠质量[10]，少数因帕金森病而接受这种技术治疗的人变得性欲亢进，或出现其他冲动控制问题[11]。

BCI最初的一个重要应用是改善严重运动障碍患者的生活质量[12-14]，随着BCI技术的发展，BCI在医疗领域的潜在应用不断被研究测试，出现了BCI医学[15-16]。然而，BCI的治疗是否有效，如果有效，是否疗效显著？是否会被误用？BCI对用户（特别是患者）生活质量会产生有利的影响还是不利的影响？这些仍然未知。当前BCI仍然以实验室研究为主，临床应用尚处于萌芽阶段，对于这种未知性，目前尚没有合适的方法能够预测或者降低BCI潜在使用的危害性，这需要临床医生、BCI潜在用户和BCI研发者协同确定效果和潜在风险。BCI使用效果和潜在风险必须符合BCI伦理要求，即利大于弊的原则。

为此，BCI研发者及生产商应持续提高BCI的性能和疗效，从技术上保障，避免对用户身体健康产生间接危害；为防止被误用，BCI产品应有详细的BCI系统使用说明和注意事项，BCI用户也应遵从使用说明和注意事项；BCI研发者、生产商及销售商还应通过短期和长期追踪评估相结合的方式评估BCI对用户生活质量的影响。最为重要的是，BCI生产商应将使用BCI产品带来的利弊告知用户，由用户或其监护人决定是否使用该产品，若使用该产品，BCI生产商与其用户应签订相关法律权责协议，出现问题后可通过协议追责或免责。

1.2.2 BCI技术对其用户心理健康有关的伦理规范

（1） BCI用户担心被“控脑”的心理负面效应

在医学领域，“脑调控/神经调控”技术的主要目的（也是最终目标）是预防、治疗和康复大脑相关疾病，是BCI的一种形式（以向大脑输入信号为主的输入式BCI）[4]，图3所示为涉及伦理的另一类BCI：脑调控/神经调控示意图，该类应用主要由外部向大脑输入电、磁、声或光等刺激以调节神经活动。虽然可以利用BCI监测、评估和调节情绪以促进用户

身心健康[4]，但用户可能担心BCI产生有害的情绪控制，特别是担心输入式BCI或双向闭环BCI对其精神或心理控制，进而担心BCI的使用会影响其自主性（自由意志/主体性）或
对其感觉运动行为的控制。

图3 涉及伦理的另一类BCI：脑调控/神经调控示意图

短期或长期接受 BCI 设备治疗的患者可能会怀疑自己对行为的控制能力，担心其大脑通过BCI被外部机器或人所控制（即被“控脑”），因此可能会对其心理健康产生潜在的负面影响，严重的甚至会导致精神疾病（如幻听）。然而,“控脑”这一提法或术语需要商酌，它可能是一个不合适的术语，存在被误用或误解的风险。与其用“控脑”这样的术语，不如用“脑调控/神经调控”更好，因为后者目的是预防、治疗和康复中枢神经相关疾病，而且已为许多学者和临床使用。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BCI技术尚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其技术成熟度较低，也由于BCI的“控脑”技术还比较粗糙，不能实现对大脑的任意控制，并且距离对大脑的任意控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甚至不可能实现（可能归于大脑的高度复杂性、政策和伦理的难点以及BCI技术的极限性），因此一些担心可能是“杞人忧天”。即使BCI技术成熟度到可以控制一个人的大脑，未经允许或恶意利用该技术控制他人的大脑，既违背医学伦理或社会伦理，也是非常严重的违法犯罪活动。此外，目前脑调控/神经调控还难以做到精准的调控，要实现精准的调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2） BCI用户担心成为“电子人状态”的心理负面效应

人的身体器官或组成部分由于各种原因会受到损伤或功能失效（如失聪、失明、心脏疾病、脑卒中和老化等），现代医疗技术能够为相关患者提供机械电子装置（如人工耳蜗、人工心脏和深部脑刺激（deep brain stimulation, DBS）等）进行功能替代[17]，使得这些患者的身体部分是活的，部分是机械电子的，即所谓的 “电子人状态”，这种状态可能会对患者产生负面心理效应。

BCI技术产品本身是一种机械电子装置，使用时需要把测量脑信号的传感器或/和处理脑信号的芯片置于头皮表面或周围、或开颅放置脑硬膜上或下、或植入皮层。因此，BCI的使用使其成为用户身体的一部分，也面临着变为“电子人状态”的问题，也可能会对患者产生负面心理效应。在BCI协助患者真实的生活选择方面，临床医生有责任与患者一起探讨选择获得和使用BCI设备将如何影响现在和将来的身份感[4]；BCI生产商应告知BCI用户可能存在的负面心理效应；BCI销售商应定期回访用户心理状态，出现问题以便及时干预治疗；BCI用户应正确认识该负面效应并自我调节心理认知。

（3） BCI的使用可能改变BCI用户的个性/性格/人格

BCI技术在人脑与机器（包括计算机等装置）之间架起了一条直接交换信息的通道[4]，可能使人与机器之间的界限模糊，特别是BCI技术发展到脑机融合的高级阶段，使得难以区分人与机器控制的行为，这可能引起BCI用户的一些不良的意识倾向和精神/心理特征，即可能影响或改变BCI用户的个性/人格/性格。

然而，作为BCI用户的人，其本应具有独特的个性、良好的自我意识和心理状态，而不是与机器高度融为一体，被改变或丧失某些个性。尽管脑与机器需要协同工作（脑机协同），但用户在使用BCI过程中，应保持其自主性和判断能力。

1.3 BCI用户神经隐私

1.3.1 BCI潜在用户担心BCI读出其思维/心理意图

BCI技术能够读出人类个体的任意或随机的心思或思维意图吗？首先，目前BCI技术尚处于其发展的初级阶段，技术成熟度较低，还不能解码或读出个体的任意心思。其次，由于中枢神经系统的高度复杂性和BCI技术能力的局限性与极限性（任何技术的能力都有界限），可能未来的BCI技术也难以解码或读出个体的任意心思。

当前BCI技术只能以一定精度识别或解码事先设计或规定好的特定意图，如左右手或其他肢体的运动想象[18]、设计好供受试者或用户选择的SSVEP或P300刺激项目等。在设计研发BCI系统时，针对特定意图诱发的脑信号特征，建立或训练BCI解码模型，建模后该模型通常只能预测或识别此前规定好的意图，不能够解码或读取BCI用户任意的心思或意图。

一些大众媒体宣传BCI技术“读心术”过于夸大其水平或能力，容易引起公众对使用BCI技术的担忧，因此，非常有必要对BCI技术进行客观或正确的科普。然而，即使未来BCI技术能够读出个体的任意心思，与BCI相关的伦理规范、法律法规也会严格限制或打击不法分子利用BCI为非作歹。由于BCI尚处于实验室研究和临床测试阶段，还没有规模性的实际应用，迄今为止尚没有相关的伦理规范与法律法规来评估BCI技术是否具有“读心术”的功能，从而窃取用户隐私，建议可由BCI技术专家评估BCI是否具有“读心术”的功能。

1.3.2 BCI潜在用户担心使用BCI会泄露其神经隐私信息

无论是通信和控制功能的BCI，还是监测功能的BCI，其潜在用户担心BCI的使用会泄露其中枢神经信息的隐私[19]，如果患者使用BCI，临床医生有责任帮助患者建立和管理与BCI设备收集和控制的信息相关的神经隐私区域[4]。然而，人类个体的中枢神经信号是否含有隐私信息？或者隐含了个体的何种或哪些隐私信息（如是否含有年龄、个性、爱好、身体、行为或个人经历等隐私信息）？如果隐含了某种隐私信息，BCI技术能够分析或解读出这些隐私信息吗？这些问题目前尚无明确的结论，此外，在技术层面，可采用安全的加密算法对相关神经信息进行加密，使得难以解读隐私，这方面研究还有待开展。如果中枢神经信号不含有个体隐私信息，就没有解读隐私的必要，或者说解读隐私是“不可能的”，则无需担心神经隐私泄露问题。在法律层面，对通过BCI非法收集他人中枢神经信息的行为，由与侵犯隐私相关的法律法规进行处置。

另外一个需要探讨的问题是，个体的中枢神经信息中是否具有标识其身份并与其他个体不同的唯一特征标记？即是否具有与其他个体不同的脑信号特征，像个体的指纹具有独特性或唯一性？由于目前神经成像技术的局限性，收集的神经信号信噪比低和时空分辨率有限，难以找到稳定、准确、可靠的身份特征信息。即使中枢神经信号中含有隐私信息或唯一的身份识别信息并能解读，那么BCI技术伦理规范、相关法律法规也会保护BCI用户的神经隐私和身份信息。有一种例外情况是，政府相关部门把BCI技术用于审讯，如利用BCI技术测谎或动态监测被审讯人的大脑状态，虽然会侵犯被审讯人的神经隐私，但这种使用可能属于合法行为。

2 以不危害他人及社会为前提的BCI技术伦理规范

上述以用户为中心的BCI技术伦理规范，主要保护BCI受试者和用户的权益，除此而外，也要保护BCI使用可能涉及的其他人和社会的权益，即考虑以不为他人及社会带来负面影响为前提的BCI伦理规范。

2.1不给BCI用户家属生活质量带来负面影响

BCI的使用是为了提高用户的生活质量，并减轻其家庭负担，家庭是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BCI产品的销售和使用应不给BCI用户家属生活质量带来负面影响。BCI技术对用户家属生活质量可能会产生哪些影响？如果BCI产品能够真正提高其用户的生活质量，那么其对用户家属生活质量会产生有益的影响；如果BCI产品不能提高或满足其用户的生活质量，甚至降低了其用户生活质量，那么其对用户家属生活质量可能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目前BCI系统在使用中故障多，需要专业人员维护，运行成本高。为此，研发故障少，运行成本低，不依赖专业人员维护的独立家用BCI技术尤为重要。与传统或现有护理方法相比，也要求这种独立家用BCI不给家属带来过多的负担。

对于必需使用BCI的用户，如果因BCI价格昂贵以及维持治疗的费用，其家庭无力支付相关费用，对患者生命安全造成威胁，并加重其家庭经济负担。为此，社会公众应关怀BCI用户及其家属，社会组织及政府应制定相应的救助政策，并建立相关法律法规保障患者家属权益。

2.2 不危害社会公平正义

如果BCI技术能够极大的提高人的性能（如增强型BCI）或能防治和康复其重大疾病（如治疗型BCI），获取和使用BCI可能会引起社会公平正义问题[20]。随着BCI技术的发展，确保公平使用BCI至关重要，否则可能会产生代际不平等（不同收入、不同地位的人使用BCI技术的不平等），这会对人类繁荣权（人类共同进步发展和繁荣的权利）产生不利影响[21]。本文对于增强型BCI和治疗型BCI的相关伦理问题探讨如下。

增强型BCI使个体提升原有的身体机能成为可能，使用增强型BCI的个体比未使用的个体在某些方面可能更具有竞争力，这会影响社会公平公正。增强型BCI能够提升用户哪些身体机能，能够提升多少，可以用于哪些情景？这些问题尚没有确定的结论，有待深入研究。如果增强型BCI能够提升用户某方面的机能，并被用于影响公平性的竞争项目，如竞技体育和有淘汰率的升学考试等，为确保公平公正，相关法律法规应禁止使用增强型BCI。

此外，增强型BCI可能被用于军事领域提升士兵的作战能力，如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尝试通过电磁波、声学信号等对神经元进行干预，以增强士兵的作战机能[22-23]，这可能成为各国军备竞赛的方向，进而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危害国际社会的公平公正，国际社会应制定相关研发和使用限制规则。

除增强型BCI外，对于必需使用治疗型BCI的人，如果不能获取治疗型BCI，可能会引起社会公平正义问题，BCI技术带来的医疗福利不应为社会少数人所独享，国家应考虑把治疗型BCI的使用纳入医保范围，以确保需要治疗型BCI的人有能力使用。

2.3 社会问责与责任问题

BCI技术的研发从动物实验逐渐过渡到人体试验，必须考虑社会问责和责任问题。无论是BCI的动物实验还是人体试验，均与伦理紧密相关，都需要医学伦理道德委员会严格审查；无论申报科研项目还是发表论文，都需要明确获得医学伦理道德委员会的批准，以避免违背相关伦理规范。

此外，BCI对用户认知意图因其性能不高或故障翻译不准确[24]，发出违背用户认知意图的指令时，主要责任应归于BCI研发者和生产商。BCI所能识别的用户认知意图通常是事先设计好的心理活动或注视目标，在所设计的范式下训练BCI翻译模型，该模型不能识别BCI范式以外的认知意图，如用户的潜意识。本文认为“BCI能够识别用户潜意识”的观点[25]有待商酌，至少目前的BCI技术不具备这个能力。另外，BCI用户应严格按照BCI产品使用说明书操作BCI，否则按照售后服务条款，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正如抑郁症患者服用某种抗抑郁药物需要按照该药物的使用说明或遵照医嘱服用。

2.4 BCI技术科普和大众媒体报道的规范性

由于BCI是一种在大脑与外部世界建立直接交互的变革性技术，其研发和使用涉及采集或调节用户的大脑活动，是一种非常独特的技术，因此本着有益于引导潜在的BCI用户、用户之外的其他人或公众、社会组织、BCI 研究人员、BCI 产业转化者和销售人员对BCI技术的正确认知，BCI技术伦理规范要求BCI技术科普和大众媒体对其报道要遵守一定的规范性。BCI界内部正在努力就BCI研究、开发和传播的伦理准则达成共识[26]。

如果不严谨或不客观的向社会科普BCI技术，如果大众媒体草率的、不准确的报道或不恰当的炒作BCI技术及潜在应用，可能会给社会及公众带来误判或恐慌的负面影响。

2.4.1 BCI技术科普的重要性、迫切性和规范性

随着BCI技术的不断发展，相关研究者在国内外期刊或会议上发表了许多有关BCI的文献[27-30]，也出版了一些有关BCI的著作[31-33]，然而这些文献和著作往往专业性较强，对于潜在的BCI用户、用户之外的其他人或公众、社会组织难以理解。更值得注意的是，一些专业的BCI研究人员或BCI从业者，以及大多数公众对BCI的期望过高，然而现有的BCI系统不被使用或不易使用，这令人惊讶，主要因为 BCI在大众媒体中的报道通常不准确，不恰当的炒作和草率的报道常常造成期望与现实之间的差距[32]，这在一定程度上会阻碍BCI的发展。因此，正确的BCI科普很重要，且对于理解和解决BCI伦理问题有积极作用，迫切需要为这些人员和组织提供BCI技术科普，以提高他们对BCI技术的正确认知。

BCI科普工作或著作要求一定的规范性，如科学性（采用严谨的逻辑思维，以全面发展的观点，把成熟、切实可行的BCI科学技术介绍给广大读者）、思想性（采用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以提高人们的BCI科学思想）、通俗性（采用简明扼要、深入浅出的文字介绍BCI科技知识，使之生动易懂）、艺术性（采用文艺形式，以形象思维表现BCI，使之生动有趣，引人入胜）、知识性（提供有关BCI的科学知识）。

2.4.2 大众媒体报道BCI技术现状和新成果的规范性

目前，一些媒体在报道BCI技术现状、新成果并对其未来展望时，存在过于夸大和不切实际的内容，这往往会误导公众及社会组织对BCI技术产生错误的认知，如对BCI技术抱有过高的期望，从长远来看，这不利于BCI技术的发展和产业转化。

实际上，任何技术都具有适用范围、局限性和极限性，BCI技术也不例外。如前所述，由于人们对高度复杂的大脑结构和功能的认识还非常有限，研发出用户体验感或满意度高的脑信号采集传感器技术和BCI范式，可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BCI技术尚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技术成熟度较低。因此，媒体应客观报道BCI技术的现状，客观评价BCI新成果的优势、局限性以及适用范围，对BCI技术展望时应考虑其能效的极限性，避免不切实际或违背科学的浮夸。媒体担负着向大众普及BCI科学知识和启蒙思想的职责，应确保报道的科学性和客观性，报道者撰写的有关BCI技术的科技新闻应经过BCI专业人员审核，去除非科学的内容。

3 BCI技术伦理规范讨论和展望

3.1 BCI技术伦理规范问题讨论

3.1.1 BCI技术现有和极限的效能还不足以引起以上伦理问题？

如前所述，目前BCI技术尚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技术成熟度还较低，并且BCI技术如所有其他技术一样，其效能不是无限的，具有极限性、局限性和适用范围。因此，当前人们关于BCI技术带来的伦理挑战的思考，超越了BCI现有和极限的效能。换句话说，目前及未来BCI技术的效能还不足以引起以上伦理问题，可能没必要过于担忧。Clausen在2009年指出，BCI带来了伦理挑战，但这些挑战在概念上与生物伦理学家针对其他治疗领域所提出的挑战相似，他还认为，生物伦理学家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可以应对BCI技术所产生的问题[34]。

与BCI现有和极限的效能相比，目前人们对其效能和价值的预期过高，需要客观冷静的预期。Haselager及其同事指出，对BCI效能和价值的预期在伦理分析和BCI科学家对待媒体的方式（态度）中起着重要作用[35]。

3.1.2 BCI技术将对人类自治、身份和隐私等方面带来怎样的变化？

BCI还可能会对人类自治、身份和隐私等方面带来什么可预期的和不可预期的变化? 侵入式BCI的伦理考虑极为重要，特别是安全问题，因为这方面的伦理对其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最终用户、伦理学家、研究人员、资助机构、医生、公司和所有参与BCI使用的其他人都应该考虑BCI将对人类自治（不为机器所控制或被控脑）、身份（保持人格和个性独立，避免人机界限模糊）、隐私等方面带来的预期和未预料到的变化[36]。

3.1.3 为什么要基于BCI开展对人类“控脑”的研究？

由于人类对大脑结构和功能的认知仍然有限，当前“控脑”研究尚处于初级阶段，已有研究报道基于BCI控制大鼠“走迷宫”[37]，利用BCI控制乌龟移动[38]，这些研究主要通过BCI干预动物自身的导航功能，还不能对其进行任意控制。目前基于BCI对人类进行“控脑”的研究很难得到医学伦理的批准，可能会引起国际社会的强烈反对，或视为犯罪行为，即使有这样的研究计划，其目的也应该是改善受试者的生活质量，不允许用于有害受试者权益的研究。此外，人脑比动物脑更为复杂，并且用于人脑的传感器和刺激电极与脑组织的相容性问题尚未解决，基于BCI对人脑进行精细的控制将面临巨大的挑战。目前在临床上对患者进行的脑调控或神经调控是为了治疗和康复患者的疾病，这种调控的精准程度还有待提高，作用机制尚不清晰。

然而，首先要回答清楚为什么要基于BCI研究对人脑的控制（“控脑”）？是为了改善或进一步提高生活质量吗？还是另有其他目的？其次如果能够实现对人脑的控制，其应用范围应受到BCI伦理及国际社会相关法律法规的约束。此外，有学者提出可采用机器学习等手段来对抗或者防止“控脑入侵”，其可行性有待研究。

3.1.4 在伦理规范方面是否应该区别对待侵入式BCI和非侵入式BCI？

相比于侵入式BCI而言，非侵入式BCI对人没有损伤，为了推动BCI的发展，在BCI伦理规范方面有必要区别对待侵入式BCI和非侵入式BCI。对于非侵入式BCI，由于安全性好，既可以用于患者，也可以用于健康个体，该类BCI的可接受度、实用性和推广性较好，已有相关伦理规范建议[4]，应大力研发和转化该类BCI。对于侵入式BCI，对其研究已有潜在的脑科学和应用价值，然而就目前的植入技术而言，存在对脑组织损伤和感染的风险，还存在电极与脑组织相容性问题，这会影响该类BCI是否能够在大脑内长期稳定运行，然而这些问题仍然需要深入研究和突破，有关该类BCI的伦理规范主要涉及植入安全性的问题，特别是对传感器的评估[5-6]。

为了更好的实施BCI伦理规范，有必要专门为BCI设备厂商设定一个安全入市标准，要求BCI研发者及其销售商在将BCI产品推向中国市场、美国市场以及欧洲市场之前，分别获得中国CFDA认证、美国FDA认证和欧洲CE认证；市场监督管理局和消费者协会等相关部门应对投入市场的BCI产品进行质量监测及管控；用户在购买或使用BCI前，应详细了解其性能、使用说明以及潜在风险。这对于侵入式BCI尤为重要，必须降低植入手术和植入电极对脑组织损伤和感染风险，达到规定的利大于弊的要求，以维护用户的权益，达到在大脑内长期稳定运行的时间规定。

3.1.5 如何权衡BCI技术使用带来的利弊？

BCI技术的使用有利有弊，如何权衡其使用带来的利弊？正如当前一些成熟的医药手段也存在副作用，但总的来说，其主作用大于副作用，对于新型的BCI技术，在应用上也要求其益处或主作用大于副作用。如果把BCI作为一种治疗疾病的方法，应该制定标准的操作流程（目前尚处于临床测试研究阶段），其对特定疾病的疗效可采用临床上已有诊断和康复的标准（例如抑郁症，在临床上有诊断标准和评价量表），临床医生有责任与患者交互以评估BCI的主作用与副作用。最后BCI潜在用户在选择BCI时，根据利大于弊的原则选用，这类似于药物最初是用来平衡损伤的，现已用其来增加注意力和减少睡眠[39]。

由于BCI领域尚处于起步阶段，市场规模未知，这给潜在制造商带来了很高的商业风险，因此，此类设备尚不可用[4]，没有大规模甚至小规模的应用。目前对使用BCI的利弊评价尚没有标准，随着BCI的发展，需要由临床医生、患者或用户、BCI研发人员等协同制定。

3.2 BCI技术伦理规范展望

3.2.1 BCI调节并适应神经的多样性

BCI的一个医学目标是调节并适应神经的多样性[4]，由于人类个体之间在神经水平和社会功能水平上存在差异，临床医生有责任根据这些差异为特定用户定制个性化的BCI治疗方案[4.40]，否则，可能影响疗效。

3.2.2 人类能够应对BCI技术所产生的伦理问题

随着BCI技术的发展，其产生的伦理问题不仅引起社会公众及组织、BCI研究人员、BCI产业转化者和销售人员的关注，还引起了生物伦理学家（包括医学伦理学家）的关注，从而开展一系列相关研究，他们的研究会推动BCI技术伦理规范的制定。此外，如上所述，BCI技术引起的伦理问题与其他医疗药物或技术伦理问题相似。因此，本文相信人类能够应对BCI技术所产生的伦理问题。

3.2.3 人类将不断完善BCI技术伦理规范

虽然目前及未来一段时期内，BCI技术依然处于发展的初级阶段，但其发展速度迅猛，有突破某些技术瓶颈的潜力，将达到一定的技术成熟度，并获得一定规模的实际应用。对于BCI伦理问题，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看法，特别是不同学科领域的学者对BCI的看法差别可能很大，例如长期和短期做BCI研究的人，这可能主要取决于思考者对BCI技术本身的认知和理解深度：认知BCI技术本身的局限性和极限性，理解BCI技术本身的难度，特别是目前所涉及的脑成像方法的局限性以及分析技术的局限性。尤为值得注意的是，不同学科领域的学者对BCI的看法差别可能很大，有些学者不具体做BCI技术研究，仅从科技哲学与伦理的框架、术语、字词句去抽象的论证，可能脱离了BCI技术本身的实际情况，但也需要听取他们的建议，如有学者探讨了消费级脑电图产品的伦理问题及其应对策略[41] 。BCI技术伦理规范将随BCI技术的创新或突破而不断完善。

4 结束语

BCI技术的发展带来了伦理挑战，引起了一些人的担忧，主要是因为BCI系统包含了用户的大脑，由大脑直接与外部设备交互。本文从BCI研发人员的角度出发论述了以用户为中心和以不危害他人及社会为前提的BCI技术伦理规范，本文认为，随着BCI技术的不断发展，其伦理规范也会被不断完善。生物伦理或医学伦理学家已做好相应的准备，人类能够应对BCI技术所产生的伦理问题。期望本文可以为BCI技术相关伦理规范的制定提供思考和借鉴。

参考文献

[1] 张喆，赵旭，马艺昕，丁鹏，南文雅，龚安民，伏云发. 脑机接口技术伦理规范考量. 生物医学工程学杂志，2023，40(02). （DOI: 10.7507/1001-5515.202208058）

[2] 伏云发，王帆，丁鹏，龚安民. 脑-计算机接口. 国防工业出版社，北京，2023.

[3] 伏云发，龚安民，陈超，南文雅. 面向实用的脑-机接口: 缩小研究与实际应用之间的差距. 电子工业出版社，北京，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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