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峰:泛系、自由与“一、百、万”工程(一)

泛系、自由与“一、百、万”工程

Opinion洪峰 发表于 04月26日 12:33。  

徐永久注:洪峰先生是我国自由软件界的先锋人物,今年开始独立发行 Free Software 杂志。本文以回忆录的形式,叙述了他自己从大学毕业以来,走向事业成功所经历的酸甜苦辣。本文是征得他同意后,发表在本网站的。

(一) 初识吴学谋教授
(二)迷雾中的引路人
(三) 蹉跎岁月
(四)走出混沌
(五)漫漫求索路
(六)初试网络的威力
(七)尖果中的爪哇 --- 难入出版界
(八)结识斯托曼博士
(九)奥莱理变奏曲
(十)峰回路转九寨沟
(十一)从泛系观看自由软件
(十二) 东山再起 --- “一、百、万”工程
结语




(一) 初识吴学谋教授

我第一次听说泛系和吴学谋教授的名字大约是在1990年年初。当时我年方22岁,血气方刚,在某家国营的外贸公司工作,由于我的英文很好,比当时那里所有的人的水平都高,经常奉命出席参加外事商务谈判活动,而很多人干了几十年,但是语言不过关,因此只能做我的助手,因此我被他们嫉妒得不得了。 由于我不谙处理人际关系,终被同事暗算,从主管的职务“贬”到储运部门当小职员,
而且还派了一个终日喋喋不休的老妇人监督我。我开始过起了无聊的日子,眼看着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心中感到无比的苦闷。

储运部门的任务并不饱满,空闲时间很多。为了不虚度年华,我开始自寻出路。我在那个老妇人的监督之外开始学习德语和法律。在大学里我曾经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德语,经过一段时间的自修,水平有了很大长进,学习的笔记也写了厚厚的几大本。为了应付那个老妇人,我在她监督时便看报纸,这她可说不上什么,因为她在没有事的时候也看报纸。

一天,我在读《长江日报》时,一则报道映入了我的眼帘,那篇文章篇幅不算太长,具体内容我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但是,有一点给我印象很深,说中国学者吴学谋教授发明了一套方法可以“放大”人的智能云云。为了了解更多的情况,我冒昧地按照报道上提到的武汉数字工程研究所的名称写了一封信给吴学谋教授,希望能见到他,并能具体地介绍泛系理论。这封信是用英文写的,而是利用那家外贸公司的英文打字机打的,我不能确信他是否能够收到这封信,但是我还是发出了,我也不能确信他收到信后是否会给我回信,因为我是只一个无名小卒而已。

大约又是一个月左右过去了,我没有收到任何信件,于是这件事情我就淡忘了。我仍埋头学习德语和法律。这时(应该是在三月份或者四月份,因为当时武汉接连不断
地下雨,处于梅雨季节),我的一个苏联朋友来武汉访问,因为他知道我会讲俄语,希望我能陪同它参观几个地方。我于是陪同他到武汉东湖高新技术开发区去参观和谈判。当时苏联还没有解体,尽管戈尔巴乔夫在台上天天喊他的改革与开放,但是中苏关系实际上还是处在冰冻时期末尾,没有改善,一下子来了一位高鼻子、蓝眼睛的苏联人,东湖高新技术开发区的领导很重视,也很谨慎。安排了一群老同志出来会见这位外宾,在会议室里,中方说话非常地小心翼翼,生怕泄露了什么国家机密。这群同志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都学过俄语,但是大都忘记了,只有一位同志例外(他的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还没有全部忘记掉,因此只有他能与外宾进行简单的沟通,这样会议室的气氛才没有凝固。

最后,外宾提出,你们的东湖高新技术开发区成立的事件对外已经公布过了,正因为这样他才慕名而来,他也知道中方有些单位(这里使用“单位”这个词是最准确的,
因为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今天这么多的公司)想与外方合作,希望能实地考察其中几家。于是那个老同志友好地介绍了研究和制造光纤、激光器件、计算机系统的几个单位,包括以研究容错计算机系统和 Ada 语言的 709 所。于是,在他们的陪同下,我们几人一同驱车参观了这几家单位。

当我们最后到了 709 所时,我看到了门口的招牌,突然意识到这家单位就是武汉数字工程研究所,也就是吴学谋教授工作的单位。于是在与709所领导快谈完时,我以外宾的名义提出想见吴学谋教授。709 所的领导当场很诧异,他们搞不明白怎么连苏联人也知道吴学谋,但最后还是叫秘书立即通知吴学谋到会议室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工夫,秘书领着吴学谋进来了,当时的情景我仍然记得很清楚,仿佛就在昨天一样。他当时身穿一件灰色的风衣,打上了一条红色的领带,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裤子,头发已经梳理过了,戴着眼镜,人显得很精神,一看就是一副大学者的形象。一开口就是很浓的广西口音,我起初听不懂他说的话,但是过了几分钟就适应了。

寒喧几句之后,我们便聊起来,我问吴教授,他的理论与模糊数学是什么关系(我在大学里学过模糊数学,但是并没有入门),他说模糊数学可以用泛系理论来重新认识。
这更加深了泛系在我心中的神秘感。我们还谈了其他内容,我告诉他我就是那个写信给他的洪峰,他一下子就联想起来了,告诉我信他是收到了的,但是忙于写作另外一本书,一直没有时间回信。我希望他能详细介绍泛系理论。于是他送了一本刚刚出版的《从泛系观看世界》给我,说这本书比较详细地介绍了泛系理论,希望我可以从中得到一些答案。我怀着对泛系的满腹疑问愉快地与他告别,并约好过一段时间再见。


(二)迷雾中的引路人


送走了苏联朋友后,我便废寝忘食地开始阅读《从泛系观看世界》。这本书的确写得很好,非常深入浅出,定性的部分我基本上看懂了,但是我的数学功底实在太差,很多定量性的内容我还是看不懂,我虽然是学机械工程出身,大学里数学分析课程也学过一年,吉米多维奇的数学分析的习题也做过几千个,但是当时都是为了应付老师和考试,数学理论还是学的少,真正知其所以然的东西就更少了。《从泛系观看世界》里面用到了很多集合论的术语,什么幂集啊,传递包啊,这些东西当时我可都是第一次看到,一窍不通的。

为了搞明白泛系,看来集合论是非学不可了,于是我找了一本介绍集合论的书,是方嘉琳编写的,开始钻研起来。这本书不算厚,不到200页,但是里面的各种数学符号一看就令人头痛,什么阿列夫啦,良序啦,格啦,代数系统啦,等等。我越看问题越多,于是我决定提前去问吴学谋教授,让他指导我。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明白了集合论,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搞定泛系理论,去放大我的智能,能变得更加聪明些。

我带着《集合论》这本书又一次见到了吴教授,我原来指望他能够就书中的问题逐一地对我进行辅导,就像大学里老师对我们的辅导一样。当得知我在学习集合论时,吴教授很高兴,把我带到了他的家中,我们开始谈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给我上数学课,但是,他自始至终没有打开我的那本《集合论》的书本,而是给我讲什么是集合,这个概念是怎么来的,数学中的隶属关系如何理解等。他在将分类的办法时,以人的分类为例,通过不同的分类条件,可以分出形形色色的人群来,大量生动的例子逗得我哈哈大笑,可以说他讲得头头是道。这是我一生中第二次有人将枯燥乏味的数学讲得这么生动,就像听动人的故事一样。

我第一次接触数学的美感是在高中一年级学习立体几何时,我的中学数学老师是一位极为出色的先生,他的讲课充满幽默故事,纯启发式的,又不失严谨,往往枯燥无味的数学问题经过他的讲授,一切疑难便无形地消失在笑声中。他总是引起我们的好奇心。正是在这种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在高二时便理解了数学中极限和导数的概念。可惜我们当时面临高考的压力太大,没有心思去仔细地品味数学中的美感。

时隔这么多年后,吴教授的讲授又再次引发了我的好奇心。吴教授高度重视直觉在数学思维中的作用,从此以后,我完全改变了对数学的看法,不再觉得数学符号是枯燥乏味的,相反,我认为一旦理解了数学符号背后的思路和背景,数学是人人都会喜欢的学科。可惜,现代的教育体制已经将人的好奇心扼杀殆尽,人的直觉训练不受重视,对于背景与数学理论的来龙去脉更是很少提及,我发现这一问题不仅仅存在于数学的教学活动中,其他学科也不同程度上地存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惋惜。

无论在中学还是在大学,我的文科功课是学得很好的,中学的语文课本里的古文可以倒背如流。历史成绩更是好得连授课老师也觉得奇怪,这个孩子怎么知道这么多历史知识啊。英文老师也佩服我的记忆力,因为我掌握的词汇量很多,后来由于吃不饱,便自学了一年的法语(我的英文老师也学过法语,所以他总是担心两种语言是否会在我的头脑中打架),我还是物理课代表,物理老师总是让我帮助他代解其他同学的作业。只有化学课糟糕,因为我觉得那么多的分子式、反应式不用去死记硬背,具体应用时,知道查书和手册即可,而且化学课经常做实验,酸啊,碱啊,玻璃瓶啊,这个不许碰,那个不许摸,我觉得约束实在太多。

我喜欢上数学课是因为我没有这些约束,而且老师的讲解轻松有趣,什么东西只要在头脑里认真想清楚就可以了。后来我的体会是,文科的功课比较好懂,容易入门,
而理科课程则需要动脑筋,没有老师的指导,很难入门并掌握要领。所以,要理解这些课程,就必须要有好的引导过程。

我很幸运,因为我遇到了吴教授,他能给我良好的导引。


(三) 蹉跎岁月

(1)艰难的人生抉择

在吴教授给我上了第一次课后,我对数学产生了浓厚兴趣,开始花很多时间来思考集合论中的观点。现在回忆起来,可以说我走了一条捷径,因为集合论是几乎所有
现代数学理论分支的共同基础,没有集合论的概念和工具,描述一个数学概念可以说是寸步难行。从这一基础理论开始研究数学要比从其他地方开始少走很多弯路。

方嘉琳的《集合论》一书只介绍朴素集合论,也就是由 G. 康托尔首创的集合理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本书介绍的朴素集合论应该是足够了,但是我没有满足,我怀着好奇的心情想看看书中一笔带过的公理集合论究竟是什么样东西。

公理集合论非常大的程度上是针对解决朴素集合论中产生的悖论而产生的。后来我才搞明白,这个问题涉及到了数学这门学科的哲学基础。所谓悖论,按照我的简单理解,就是在逻辑上自相矛盾的东西。数学是讲究理性思维的,不允许似是而非的东西存在。可是我当时非常迷惑,为什么从纯粹的逻辑假设出发,按照逻辑系统的推导,可能会得到似是而非的结论呢?难道说我们人类在认知能力上有着先天性的重大缺陷吗?

这些问题是我当时无法自己回答的,我想泛系理论或许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但这时我对集合论刚刚入门,还无法深入下去,我步入了一个谜茫的世界。 我这个人天性爱好自由,一旦心中有了疑问,便感到了身上有了巨大的约束,心中非常地忐忑不安。

除了这些烦恼之外,我的生活也遇到了麻烦。1991年底我第一遇到了人生以来最严重的危机,我所在的外贸公司的工作尽管在其他人看来是令人羡慕的职业,但是对于我,上班却如同坐牢一样难受,终于到了我无法忍受的地步。经过反复的思考,我做出当时令所有常人(除了我自己之外)难以理解的举动 --- 辞职。武汉这样的中国内地城市在1991年时仍然是非常封闭的社会,辞职就意味着失掉了一切 --- 没有了任何收入,没有了任何社会保障,没有任何社会地位如同乞丐,女朋友也同我一刀两断。一句话,我从一个令人羡慕的位置一下子跌入了社会的最底层。

感谢我的父母亲,是他们在我人生最困难的时候仍然是一如既往地那么爱着我,尽管他们也不理解我的离奇举动的原因,他们却早就看到了儿子的彷徨、苦闷,也看出了我的不幸。凭借他们对儿子的爱和了解,他们还是默默地接受了我辞职的现实,一方面终日为我担心,另一方面还忍受着家庭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我失去了一切,除了自由。


(2)飘泊

为了谋生,我到了深圳这个当时中国最开放的经济特区,原来指望能找到一份新的工作重新开始平静的生活。但是事与愿违,我在深圳碰到的却是更多的复杂社会景象,当时深圳最火爆的生意有两个:一是房地产,二是炒股票。这两样我都是门外汉。这两样都需要初期有资金投入,加上投机取巧的本事 --- 恰巧这两样东西我都没有 --- 如果我有资金就不用去深圳淘金,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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