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月

 

（一）
    八月的江城正是一年中正热的时候，烈日炙烤着大地，柏油马路上远远看去像一条泼了油的镜面，能返照出汽车的影子。路两旁的绿化带拖着短短的影子，满是尘土。
    江欣月骑着一辆崭新的单车穿行在滚滚车流当中，擦身而过的轿车就像一个个移动而炙热的火炉，散发着难闻的汽油的味道。她一头秀发，上穿着时尚的短T恤，头戴遮阳帽，下穿迷你短裙，一副茶色眼镜架在高高的鼻梁上。
    江欣月，二十六岁，江城财经大学毕业，国际金融和贸易专业。现在江城市科斯玛商贸有限公司就职，这是她今年毕业后的换的第三份工作，刚刚上班一个多月。
    现在正在去公司的路上，这个城市对她并陌生。每一条马路她都很熟悉，当然不仅仅因为她在这读了四年的大学，更是因为在这四年里她靠着自己支撑着学费，出去打过好多零工，做过家教，发过传单，送过外卖，甚至出过苦力。
    单从外貌上看不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更看不出她是来自于远离都市的农村，但她自己知道自己一路走来是多么的艰辛。
    十年前，她以优异成绩考入了她们县城最好的中学，但是高中教育已经不再是义务教  育，需要自己承担学杂费。
    江欣月的父母都是农村很本分的农民，虽然现在农村的日子已经很不错了，种地不用三提五统，国家还会下拨扶农款，实现普九义务教育，医疗制度基本实现农村医疗合作的全覆盖。农闲时，大部分劳力还会选择进城务工，收入也相对不错。祸福相依，不幸的是江欣月父亲外出务工时发生了意外，落下终身残疾，再也无法为家里挣钱补贴家用，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农活。
    农闲时，江欣月的父亲常常跟随几个老乡一起在离家不太远的一个矿山上打工，工作虽然有些繁累。但对于农民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他们早已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珠摔八瓣的辛苦的劳作了。不幸的是在一次爆破作业中被一块散落滚下的大石块撞到了腿部，造成膝盖处粉碎性骨折。虽已治愈但行动受到影响，无法再从事很重的体力劳动。
    因此每天江欣月都会在放学之后帮助母亲耕种庄稼，操持家务，还要照顾弟弟上学，弟弟比她小三岁，正在读初中。
    每逢周末当别的同学都在家休息时，江心月还要扛起锄头，顶着炎炎烈日，在庄稼地里除草，累了就坐在树荫底下稍做休息，她就借机看会儿书，温习下功课，因此江欣月下地干活的时候还总是带着书包。
    太阳，火辣的太阳晒得江欣月白皙的皮肤有些发红。日子在不断的重复中悄悄流逝。一切都留在了记忆里。

    最艰苦的日子都已经走了过来，现在在她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了那份印记。在科斯玛公司，江欣月是最受大家欢迎的人之一，不仅仅因为她长的清秀脱俗，更因为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再加上在农村出生长大，有掩饰不住的质朴。
    这么多年来的自立的生活培养了她良好的个人素质，从工作能力到心理素质，都很难将她跟普通的八零后相联系。良好的教育加上个人工作的努力，很快江欣月在公司脱颖而出，备受各级领导的青睐，一年之后，她就荣升为所在部门的经理助理。
    工作上得心应手，还算顺利，但是工作之余，每当回到自己的宿舍，都有一种困惑时时缠绕着她坚强外表下掩藏着的柔嫩的心。
    二十六岁了，在城市里算不得太大，但在农村，孩子都该好几岁了，每逢回家，母亲都会这么唠叨着。因此，江欣月有时也很矛盾，很想念家里的母亲，但回去了又有无法推辞的烦恼，因为她依然是单身一人。连个男朋友也不曾带回去过。
    这里有别人看不到的痛，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这是一个掩藏很久埋藏很深的噩梦，在她的过往的岁月里。从来不曾提起，但也从来没有忘记，因为那份痛时时压着她透不过来气。
    有的回忆，就像是揭开身上的伤疤，很疼很疼。

（二）
    事情起因要从江欣月上大二的那一年的夏天说起。为了凑足下学期的学费，那年暑假，她没有回家，跟同舍的几个好姐妹冯月如、米月梅留下，准备打工挣钱，冯月如和米月梅是她大学时代的死党，她们就像亲姐妹一样。
    冯月如也来自离江城很远的农村，米月梅就是江城郊县的，离家很近，不过为了另外两个好姐妹，米月梅也选择了留校打工。
    这对于她们已经不算陌生，早在大一后半学期她们就做过家教了。于是找了块厚纸板，用毛笔写下大大的两个字“家教”，让后骑上她们的单车，将写着字的纸板放到车筐上，停在了比较繁华的十字路口的一角，等待着雇主的光临。每天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都会有在校的大学生在这提供家教资源，雇主跟学生们讨价还价之后也就达成了口头协议，一般一个小时30元，有的出手阔绰的可以给到50元。
    这样算下来，如果能做两个家教一个假期下来也可以挣到二千多元吧。她们几个心里这么盘算着，焦急的等待着雇主的光临。
    夏天，即使到了下午五点，太阳还是那么炙热，马路上人流如织，穿着各异。仔细看着也有规律：半袖衬衣配长裤，脚踏网眼凉皮鞋，是大多数男人的装扮；超短裤，迷你裙，低胸圆领T恤衫，多是女人的着装。这个时代是个变革的时代，男人的头发越来越长，女人的头发越来越短；男人捂得越来越严实，女人暴露的越来越多。
    米月梅，耳朵里塞着耳机，脖子上悬着她男朋友买的随身听，听着百听不厌的歌曲。
    这时，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停在了她们三个面前，江欣月赶紧凑上前去：“阿姨好，请问你是想要给你孩子找家教吗？”
    “嗯，丫头好！我孩子今年上高二了，外语成绩一直不行，看你们能不能帮着给辅导一下？”她操着一口纯正的天津话对江欣月说道。江欣月有个舍友是天津市的，这一年下来，备受她的熏陶，所以天津话也能说来一句半句的。
    “能啊，没问题。”江欣月回答道，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没敢用天津话，心里想，还是矜持点儿比较好。
    “我们学的是国际金融和贸易，对外语要求可高了，我已经通过英语六级考试了。”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纤细的手指轻抚了下有点儿遮眼的流海儿。
    “阿姨，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孩子的英语辅导好的。”还没等这位阿姨说话，江欣月又说了一句。因为她太需要一份工作了，她必须抓住每一次可能的机会。她以往的路都是这么走过来的，这成了她的处事习惯。
    “不过我儿子有点儿调皮，不太听话，你可要有耐心啊。”中年妇女也不紧不慢地说道，她认真的听了江欣月的话，也用眼睛上下打量了江欣月好几遍。
    “你是从农村来的吧，孩子。”阿姨脸带笑容，慈祥的像一个母亲。
    “是啊，阿姨看得很准啊，我是地地道道的农村来的，你看我脚上还穿着妈妈亲手做的布鞋呢。”说着，江欣月又抬起来一只脚，给阿姨看。
    “那就这么定了，你这孩子看着乖巧，说话又好听，辅导费用你说吧孩子，只要差不多，阿姨照付就行了。”中年妇女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慢慢地道来。
    “那好，就听阿姨的吧，阿姨看着给就是了。”江欣月感觉到自己遇到了一个好主顾，从这个中年妇女的慈眉善目中可以感觉得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想了想，对，就是有母亲样的慈爱可亲。

（三）
    一切还算顺利，江欣月第一个找到了工作，没过几日冯月如也找了份家教，唯独米月梅还没有着落。
    “都怪你经常戴着耳机，只顾听你的MP3了。”江欣月对米月梅说道。这是一个周末的晚上，江欣月和冯月如都补课回来了，看到米月梅还懒在床上，头戴着耳机，吊扇在房顶上不知疲倦地转着，屋里还是很热。
    “欣欣姐，你说什么了？”米月梅看到江欣月在冲她说话，摘下了耳机，应道。米月梅比江欣月小两个月，但嘴很甜，“欣欣姐”喊得很是顺口。
    “我呀！啥也没说，你还是听你的歌曲吧，揣着MP3就像抱着你男朋友吧。”江欣月半开玩笑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