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劳动》第一章:关于劳动的荒诞性

我在从事写作活动的时候,思维总是跳脱的,反映到具体的文字上,便成了一个个不连贯的碎片。所以我更加喜好散文或诗歌一类的文章。而并不擅长需要连续思考的议论文或小说。不过这次我姑且就尝试去写一些比较长的论述,这些论述不可避免会沾染一些杂文的风格,毕竟写的随性,想到何处便写到何处。

写在某个加班回家的夜晚

上一篇文章我谈到了劳动的动机和意义,即我们为何要劳动这个问题。这一篇文章我想结合一些个人经历,聊一聊在现今社会语境下,“劳动”所表现出的种种消极因素及产生的原因。我自己对我所从事的劳动已经积怨已久,而我身边接触到的人,谈及工作也无不垂头丧气怨声载道。无聊,无意义,有害,垃圾,不自由……本该神圣的劳动被打上了如此多消极的标签,已然成为了人间苦痛的载体,连带着我们的生命也开始变得荒诞不堪。

我在一家外企工作,大多时候不太加班,偶尔到了项目的关键节点,需要晚些回家,比如今天。等我从公司出来,天已经彻底黑了,我照例走上那条熟悉的回家的路,路上会经过某个大厂,它那高耸的玻璃大楼在夜晚熠熠生辉,我会想象着里面的情形:一群人目光疲惫又神情肃穆地盯着自己的屏幕,也许今晚新需求要上线了;也许有一个阻塞的bug亟待解决;又或是单纯地,他们只是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百无聊赖,因为大家都还没有走,这个月的加班指标还没到……玻璃幕墙透着明亮的光,明晃晃的,我突然感觉有些扎眼。

此刻我坐在回家的地铁上,站在地铁的角落里,观察着车厢里的人们。大多数人是面无表情的,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自己的屏幕,偶尔一两个人,似乎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咧出一个笑容。一个男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谈些业务,说些什么一天三四千之类的话语,混杂在地铁呼啸的声音里。

我能感受到疲惫,疲惫的情绪是浓郁的,在车厢里渐渐发酵,一个姑娘闭目养神,然而她的眉角却又轻轻皱起;玩手机的男人目光渐渐垂了下去,眼皮几乎要贴在一起了。还有一个小男孩,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袖,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他的妈妈头歪在椅子靠背上,随着地铁轻轻摇晃。这么晚回家,自然是十分劳累的,我不常加班,偶尔晚回去,这种疲惫的感觉也愈加明显。

他们都在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呢?他们对于自己每日赖以生存的劳动又是怎样的看法呢?我看着地铁上的人们,忍不住心里寻思。我相信这条地铁上大多数人并不在想这个问题,他们劳碌了一天,恐怕没有力气想这些飘渺的东西,不过我可以替他们想一想,再趁着在地铁上的功夫匆匆记下来。

这篇杂乱无章的论述被我起名为关于劳动的荒诞性,这是我思索了一阵时间之后,想到的用于形容目前许多人劳动状态的词语。我思考过其他的一些词,来形容当下社会普遍而病态的劳动关系,例如在大卫格雷伯笔下,他用“狗屁”或是“毫无意义”来形容这种劳动。又或者是“有害的”工作,“无聊的”工作。然而这些词却总让我觉得差些意思,不足以表达这些劳动的病态程度以及我的情绪。一直到有一天我在地铁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里的电子书,看到了加缪的西西弗斯神话,随即恍然大悟。荒诞,这个细腻而深邃的词语不正是用于形容病态劳动关系的绝佳词汇么?于是将它记了下来,直到今天终于决定动笔写一写。

劳动荒诞性的特征

加缪认为生命是荒诞的(至少一部分生命确乎是荒诞的):机械的重复,韶华的逝去,无可避免的将死的悲哀,人似乎永远也无法摆脱这种西西弗斯式的悲剧。倘若生命是荒诞的,那么人赖以生存的劳动,又岂非是荒诞的呢?进一步地,倘若我们再深入地思考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就会发现,恰恰是这些荒诞的劳动,极大程度上造就了生命的荒诞性。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劳动占据了我们生命中绝大多数时间。每周一到周五(甚至周六周日),每天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九点十点,甚至第二天凌晨)这些时段除开吃饭和上厕所,我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劳动,以至于人本身都可以视作劳动活动的载体。一睁眼,我们坐上了去往公司的地铁,当我们再回过神来,地铁已经开往了家的方向。

地铁车厢里散发着柔和而朦胧的白色光芒,刚刚那个玩手机的小伙子,似乎确实睡着了,小男孩也不再看我,不过依旧攥着妈妈的衣袖。我望着地铁车窗,窗中映出我的影子,正在漫长的隧道中飘行,我看着我的双眼,里面也透着些许疲累而无神的光芒。一天结束了,我又劳动了一日,照例浑浑噩噩。

第一重荒诞性:机械而无休止的重复

这便是劳动的第一重荒诞性:机械而无休止的重复,关于这个问题恐怕勿需过多讨论,每一个打工人应该都深有体会,但凡学过一些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也都多少能对这个问题说上一句:资本主义对人的异化。当然,异化是一个深刻的哲学概念,此处我不想也没有能力对其进行深入的阐述,而这里我想讨论这样一个现状:社会化大生产的精细分工导致人成为了一种活的工具。我个人的观点是这个现状是由当今社会的生产方式决定的,不论是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只要社会化大生产这种生产方式存在,人一定是以某种工具的角色参与其中,因为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而精细的社会生产只需要大多数人安心拧螺丝,作为庞大的生产机器中的极小一部分。

(坐在地铁上,我又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把劳动的机械与重复性完全归咎于社会化大生产的精细分工不是完全合适的,实际上劳动的机械与重复性是一个非常深奥的问题,背后有着复杂的成因。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现今社会这种精细分工的生产方式,将劳动的机械与重复性推到了极致,流水线上的工人专心拧好螺丝就行,不需要思考。而坐在办公室里的程序员们,开发维护好自己的那个模块即可,最好不要有自己太多的想法。)

于是作为劳动者的我们,困囿于社会化大生产这种生产方式,无可避免地陷入了一种荒诞的轮回中。我回想着我所度过的今日,依旧稀松平常而了无新意,结结实实地拧了一天的螺丝,无非是早餐的包子馅从肉馅换成了豆腐的。今天不过是昨天的重演,而明天又只是今天的延续罢了。我突然心生出一种苍白的悲哀,我面对着一潭死寂的水,一点一点地慢慢向水中走去,水没过了我的脚跟,继而又没过我的小腿,可想而知有一天它会摸过我的脖颈,一直到我的脑袋被淹没,慢慢死在了这温柔而又冷峻的死水里。

至此,我们引出了劳动的第一重荒诞性,机械而无休止的重复,对于我们中大多数的人来说,都是西西弗斯的某种化身:在工厂流水线上拧螺丝的西西弗斯,工地里打灰的西西弗斯,开网约车的西西弗斯。甚至于在我们国家,由于劳动监管的缺失,这种西西弗斯式的悲剧显得更加苍凉,国外的西西弗斯推八个小时的石头就能停下来喘口气了。而中国的西西弗斯还要挑着灯一直干到深夜,才能打卡下班呢。

第二重荒诞性: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如果说劳动的第一重荒诞性是一种肉眼可见的,具备外在表现形式的特征,那么劳动的第二重荒诞性便是一种不可名其状的,精神性的特征了。我姑且称呼这第二重荒诞性为: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我在与荒诞劳动相处的一朝一夕中,愈发觉察到生命开始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轻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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