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夏至的巴塞罗那——《地与光》

巴塞罗那 圣家堂 Sagrada Família 

（画面已卡住）

“换人来接！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换真人来听我说话！”王健黏在转椅上，一手抹掉额头的汗珠，一手扶住床沿，对着装在床头的紧急Call大声嚷嚷着。

旁边凌乱的床单被褥上的层层灰尘被怒吼声震动起来，缓缓地落回去。VR桌椅离床头的紧急Call有超过1米的距离，这让肥硕的王健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起身戳到那枚红色的呼叫按钮。

“请稍后，转接中……”

“快点儿的，麻溜的，我呼叫半天了。”

“请稍候，目前坐席忙，已为您转接至暖心姐妹合作服务坐席。已有两位姐妹抢单，我们将马上为您接通最适合您的姐妹。暖心姐妹合作服务是与您同样居住在安享屋中的热心邻居，可以帮您处理绝大多数……”

“你好，我是暖心姐妹的，能听见我说话么？”呼叫器中换了一个热度可以烧开水的声音。

“能啊，怎么又转接到你们那了？大妹子，我不是针对你啊，这事儿你真帮不了我。”王健虽然不满没有接通专业客服，但并没有挂断的意思。

“咋啦，大哥，你也东北银啊？你叫我小夏就行了。”

“大妹子，我都没啥口音了，你咋还能听出来呢？唉我了个去，我这又断网了，你那没断？”

“上面培训材料说这两天网络升级改造，你没瞅见维护停网通知啊？你说的啥事儿我帮不上忙啊？”

“你有本事你给我接上网啊，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特地说你啊，我就差最后一张图就升到后援会将军了，网一断，我这着急啊。”

“这点事儿啊，大哥你多大了，还玩儿后援会呢？你追谁呢？”

“夏至啊，唉不跟你说了，说你也不知道。我今年三十五，你啥意思啊，嫌我声音老呗？”

“艾玛，大哥你误会了，咱俩一年的，谁嫌弃谁啊，反正断网维护，我陪你唠会儿嗑儿呗，还帮我挣点儿服务分儿。我想攒个大浴缸，给我那个VR狗狗。夏至是哪个游戏里的？跟我都是小夏呗？”

卡住的大教堂画面动了一下，王健一个激灵坐直了侧头去看屏幕中的网速表情况，1Gbps，可以继续干活了。

“大妹子，你先不跟你唠了，有缘咱们再相会啊！”王健生怕耽误了冲击后援会将军，猛一个起身按下红色按钮，戴回VR头盔。

可惜太晚了，那张圣家堂穹顶照片，已被别人抢先完成了VR化，最新爆料的夏至在乐土的相册，不到10分钟就被全部处理完毕。

“感谢您的呼叫，我们很抱歉没有足够的专业人工坐席，将在下一次为您优先接通。请您对暖心姐妹合作服务坐席的服务进行评价，服务姐妹将通过您的反馈获得服务点数的奖励。请选择，满意，一般，不满意。”紧急Call中的声音切换回了之前冰冷的合成人声。

“满意，满意，别烦我就行了。”王健失望地摇摇头，空空的大教堂穹顶画面随着VR头盔的轻微晃动而呈现出真实到身临其境的感觉，只是少了夏至。

“夏至也不让人给拍张照，最近照片都虚头巴脑的，连张自拍都不发。”王健不满地嘟囔着。

“最新VR自拍镜头，升级只需1000元，可使用安享屋服务余额支付，不占用兑换额度……”VR桌听到王健的话，适时地播放起广告。

“关掉广告！”王健捏了捏自己厚厚的四层下巴，早已放弃治疗了。

“您已用完本周最后一次免费屏蔽广告的机会，下面是今日必须观看收听的广告，遮挡或中断播报，您将失去当前安享屋的居住资格。”

王健耸耸肩，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米拉之家

“想在高迪的巴塞罗那邂逅您心中的那个她么？春末限量特价，尾单18位，每人仅需20万，北京往返巴塞罗那6天5夜……”墙上的紧急Call播放了广告的开头，并把后续的内容切换到了王健的VR头盔中，声音也开始变的轻柔温润下来，还配合着些许震动，就像是用嘴唇撩拨着王健的耳朵，悄悄地把广告词送进他的意识里。

“北京往返巴塞罗那6天5夜，全程5星级酒店，可以脱团自寻美丽邂逅……”

“什么？还能脱团？”王健问到。

“聪明，太聪明了！”一个男孩阳光灿烂的声音响起来，虽然没有回答王健的疑惑，“晚一周出发就得恢复原价60万，还错过了巴塞罗那最热闹的火神节，现在下单，一下子就省了40万那！”

“是没听说过这么便宜的团，可是我这离北京得200公里，还不如从石家庄飞呢。”

“对，”之前耳边的女声与她的“同事”自问自答，“半小时内下单，您还将获赠300公里内机场到安享小区自动驾驶专车接驳服务里程，只需点点头，您将亲自踏上巴塞罗那真实的邂逅之旅。”

“夏至在巴塞罗那待多久？”王健有点恼火地嘟囔，“就差刚刚最后一张，夏至这批爆料照片的VR化就有我做的了，要不是你们断网了，我跟夏至小手都牵上了！”

“资料显示夏至多年前有去巴塞罗参加火神节的习惯，并于节后返回英国。英国最低出团价都在60万以上，所以去西班牙邂逅是最聪明的选择。”男孩声音补充道。

王健的VR屏幕中，圣家堂已经让位给火神节的现场照片的轮播。

主座教堂广场

王健用力点了下头确认支付，右手抬起来捂了捂心脏，又摸了下腰。

“已收到您的支付信息，敬请期待您的巴塞罗那之旅。请即刻收拾行囊，提前办理您的安享屋离开许可证，谢谢您的光顾，再见。”

王健摘下VR头盔，表情复杂。愣神的功夫，显示器上已经在播放他收到的许可证书。

“安享小区1期，669号楼，21层2199室，王健先生，您的安享屋离开申请已获批，即日起准许离开，离开时限为7天，请在时限内返回，否则您当前的安享屋将被收回重新分配，您的个人物品将被自动收集并存储至个人用品仓库。”VR桌发出与生活信息语音不同的，男中音合成声音。

“查一下我的账户余额，”王健问道。

“您的现金余额为2万6千元整。您的安享屋服务余额为1万1千点。您当月可转换现金额度为5万元。”

“破釜沉舟了这是，”王健嘟囔着，

王健打开后援会，里面正在热闹地晒单，买下同样旅程的人不在少数，其中有个刺眼的名字，沃克，“我去年刚报过去英国的团还要50万，今年这趟才20万，太值了！”

“沃克你太有钱了！”

“楼主上次见到夏至了？”

“真羡慕你啊，我也想去，可是安享屋这周就排到我了，终于不用睡我儿子家沙发了。”

王健数了一下，从沃克到后面的几十个跟帖，在后援会的级别都还是新兵，于是不屑地在下面追道：“你这个新兵蛋子，在后援会给夏至做过什么？也有资格去邂逅夏至？”

“就你能耐，一年了没升将军？”

“你个住安享的，还有钱去欧洲？”

“楼上油腻猥琐中年男，鉴定完毕！”

王健冷冷回道：“你们见过啥，还不一样在排队等着住安享？你们以为安享一期是能随便住进来的？爷是08年经济危机的时候出过书的人，一期只收文化名人，懂？”

“安置房其实就是监狱，不让你们出门给社会添雾霾添麻烦的垃圾收容场。你们玩玩游戏追追星，混混吃等着死，能住一期的都是不过是垃圾中的垃圾，把你墙上的假风景关了，自己看看自己住的地方吧，垃圾。”沃克的字闪烁着，闪烁着，闪到5秒后消失了，连同沃克的主贴。

王健留意到，屏幕边角有处难以察觉的公告，沃克被系统禁言了。但沃克的信息，王健一字不落地看在眼里，记在了心里，却再也没有沃克能供他反驳。

王健忍不住环顾四周，2米高，10平米的长方形房间里，白色的屋顶塞满了通风口与传感器，仿木制地板上一张脏兮兮的单人床，一套可扩展出餐桌的VR桌椅上是他每天能与世界保持沟通的显示器与VR头盔，2平米的浴室与马桶，一套清洁机器人，三面可以照明或随意更换风景的电子显示墙，一扇只有送餐口和垃圾通道，几乎整面墙那么大，永远锁着的金属门。

王健试着站起来，却重新跌坐在座椅上，一阵头晕甚至窒息，像是被厚重的囚衣捆在了座位上。

“您的机票已出票，酒店已确认您的预订，接驳车将在10小时后到达您所在房间门外。请稍后，即将为您更换额外赠送的巴塞罗那的海景墙皮肤。”一套甜美的声音叫醒了王健，屏幕上显示着他的登机牌与酒店预订房间信息，周围的三面显示墙换上了巴塞罗那海边的景色，地中海温和的浪水在抚摸着沙滩，男男女女散落在晚霞沙滩。

东岸海滩

“中国驻西班牙大使馆提示您，由于目的地安全问题，请务必购买足额境外意外保险。我们已为您准备好了最低的折扣，但由于目的地为高危地区，保单最低支付额为5万元。请确认支付您的保险金。”语音提示并没有提到2017年到2018年那些可怕的事情所造成的后果，但显示器上开始轮播停工的圣家堂，损毁的高迪建筑，与垃圾遍地的沙滩照片，空空如也的街道。

“什么鬼！？”王健吼道，“刚刚火神节照片上那些人呢？”

“您查询的照片摄于2015年，来自夏至批量上传的早年照片，并不包含生物识别信息，无法为您查询。”

“给我看去年火神节的照片！”

“收到，去年只有往年火神节的集锦，请查看。”显示器上轮播着的，还是早些年的照片与视频。

“我要去年的，只要2021年的！”

“收到，没有新的搜索结果。”

“给我看火神节的新闻，最新的，今年的！”

“收到，今年火神节仍然无法恢复。”

“夏至去火神节干嘛？难不成还是去修圣家堂？”

“夏至多年前有去巴塞罗参加火神节的习惯，因为火神节就是当地人庆祝夏至节气的一种节日。”

王健重新回到屏幕上的后援会，屏幕上一条条痛斥旅行社的消息闪烁着，闪烁着，大部分被系统迅速删掉了。但守在屏幕前，王健还是看见了几个碎片：

“……乐土上必须实时红外扫描自己的脸，谁都骗不过AI……”

“……谁让你们这些住安享的没资格注册乐土……”

“……我只是爆料，又不是说她去了……”

“……楼上就是乐土的转述师，没说……”

“……赔钱！赔钱！……”

“……这事不怪我家夏至大美女……”

“……后援会里有多少住乐享房的？……”

“……我想去见夏至……”

“……还得去英国见夏至……”

“……夏至……”

“……还想真的走出去？……”

“……出的去？……”

“……他们说钱最多退一半，送我在乐享房墙壁游欧洲二十国，还能设置成房间皮肤……”

……

语音提示把王健拉回到现实：“请确认支付您的保险金，总金额5万元。”

屋顶的广播突然响起，墙面与屏幕的亮度随之暗淡：“监测到非法内容与危险情绪，正在关闭娱乐系统，距离解禁时间还剩12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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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安享屋

在越来越多的城市人口失去工作或不愿工作后，政府在城市郊区兴建的养老院式建筑群落，提供给市民租住，每日提供三餐符合健康餐饮标准的饮食，包括水电在内所有费用均免。

功能：

    免费申请，排队入住，出入房间需要提前申请。

    提供免费娱乐与社交设备，仅限符合安全标准的整套VR设备。

    直连个人财务账号，观看广告与提供各项虚拟服务可赚取服务点数，用于兑换现金或消费。

 禁忌：

    不可饲养实体宠物，不得损坏、遮挡广播与广告播报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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