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一、阿 酸
阿酸是个很奇怪的人,因为他的儿时就很奇特。
在阿酸出生的时候,就颇为与众不同。据妈妈后来回忆当年:时辰到了,他就是不想出来,还是有经验的老护士担心阿酸会窒息,帮了他一把,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现在看来不知是喜是悲。刚出娘胎的阿酸,更是惊人,居然没有象别人孩子那样哭哭啼啼,反而咯咯的笑,加上那足有一岁的孩子才会有的长头发,黄黄的,卷卷的…..好象是为了缓和当时医护人员惊吓的气氛,过了足足五分钟,阿酸才勉强哼了两声,算做来到人世的宣言吧。两小时后,洗了澡、剃了头,在保温箱里酣睡的阿酸已经“泯然众人矣”。
在阿酸刚满月的时候,家族里的一位精通相术、医药的老老爷(阿酸妈妈的姥爷)就给他看过相:“天庭饱满,地廓方圆,此子有惊人的长寿啊。”至于其它的,无论家人怎样再三询问,老姥爷始终摇头不语。
阿酸是个很奇怪的人,因为他是一个安静的人。
他总是喜欢呆在安静的地方,他从不走繁华的街道,而是选择僻静的小巷子,一个人走着,这时他会觉得很欢喜、很放松,仿佛四周围绕着天地灵气一样的惬意。他喜欢和文静的人交谈,但是他总是喜欢和别人不同,比如说,有人说雪是白的,他总是喜欢反驳说,那是光的折射,其实雪是很黑的。对不论什么事情,永远都有自己的解释,虽然没人会相信。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他就象那最红的大山楂,高高的挂在树上,吃起来,第一口虽然酸的要命,接下来可是回味绵长。
阿酸是个很奇怪的人,因为他总是有惊人之举。
在阿酸婴儿的时候他的奇特就显现出来了。阿酸的父母说,那时的婚姻,见面三天就准备结婚,就在距离阿酸奶奶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阁楼暂住。住的时候房东特地送给阿酸的妈妈一把剪刀,嘱咐一定要放到枕头底下。阿酸的妈妈虽然很疑惑但是还是照办了。从医院回家的阿酸自然就和父母住在这间阁楼里。恰巧阁楼对门也住着一户人家,也有一个和阿酸差不多大的女孩,半夜里那个女孩总是莫名其妙的惊醒,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虚空,并不停的哭闹。而阿酸虽然也是总被惊醒,却象漫不经心的向某方向扫上一眼,然后满脸轻蔑的转身继续大睡。人们都感叹道,这个孩子真好带啊!但是数十年之后,阿酸的妈妈才知道,那间阁楼曾经有人在那里上吊死了。从那以后没人敢在那里住,是因为阿酸的爸爸急着结婚才出租的。据说有人看见穿红衣梳妆的女鬼。
阿酸是个奇特的人,他经常能预感到事情发生。
最明显的是那次火灾。那年阿酸大概12、3岁,一个堂兄结婚邀请阿酸全家赴宴。本来是件喜事,但是阿酸却一百个不情愿,还说没什么意思。家里人以为又是他那个非要与众不同的臭脾气又发作了,用皮带要挟他去了喜宴。后来据阿酸自己讲,当时就好象有人在耳朵旁边告诉他回家一样,自己就偷偷的跑回家,结果窗子里正在冒黑烟,往里一看,火苗已经起来了。幸亏发现的早,免的全部家财复之一炬。
渐渐地阿酸长大了。除那些以外阿酸还是一个身体强健的人,一个学习很好的学生。只不过一如既往的会有一些奇怪的感觉和想法:是不是真的有另外一个世界呢?
二、师傅和山东
已经记不清是怎么认识的师傅和山东,只知道记事的时候就认识他俩了。
农历腊月二十三,天近黄昏,灰云低沉。两座红砖小楼间的空地,乱搭乱建了很多一边斜的厦子,厦子高矮不一,厦门颜色混杂。被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响声,就象怨妇呜咽,又象月圆时狼的悲鸣。看着那些嘴里含着糖瓜,一脸的幸福满足的人,阿酸只是心里觉得别扭,那白黄白黄的看起来想腐竹的东西绝对没有看起来那样好吃。更令阿酸觉得别扭的是,尽管阿酸自认记忆力不错,竟然全然记不起那个卖糖人的脸,但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却涌向全身,令人向往。到底是什么感觉呢?阿酸一时呆住了。
“发什么呆?”随着这句话,阿酸的背心重重挨了一下。“拜托,下次手轻点行不行?”回过神的阿酸边做阔胸运动,边皱着眉不满的说道。谁知来人并不理会,直接问道:“上次和你说的事怎么样,想不想去啊?”
来人正是师傅,在众多厦子里,你不难发现挂着精武门招牌的一间,教教街坊小孩子点基本功夫。师傅对冒险总是有着强烈的热爱,正如他热爱生命一样。大多数时间,师傅都在收集各地的鬼怪传闻,并且一直希望真的能降妖除魔,为此还成了宝光寺的居士。“总有一天,我要除尽阳间阴鬼,还乾坤一个清净!”每次喝多的时候师傅都会这么满怀豪情的说,但是直到现在师傅还没做一件除魔卫道的事。
“什么事啊?”阿酸一楞。“夜探广齐塔啊!”见阿酸没动静,师傅左臂一挥在胸前握拳,一脸肃穆:“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阿酸知道所谓真相,就是广齐塔的传说。
有关广齐塔的传说在城里流传已经很久了。广齐是个地名。在广齐的剧院当然就叫广齐剧院,建国初很是火了一阵子。当时的人们没有什么娱乐,工作之余听听戏就是很大的享受。每到周日剧院总是满的。但是一天一场大火将整个剧院移为平地,里面的观众和演员无一幸免。据说是剧院的大门是朝里开的,火起人乱,都拥向大门,反而都出不去。几百条人命顷刻化为焦土。而不知道为什么,后台的门也莫名其妙的打不开了。唯一的幸存者是一对父子,儿子只有2、3岁光景,刚一进剧院就大叫“爸爸,不好了,怎么所有的人都没有头啊?”当爹的心里忌讳带着儿子转身回家,避过一劫。使这个广齐剧院又增加了一层神秘。在那以后经常有夜路回家的人,看到身穿旗袍的先生、太太宛若几十年前当街拦住黄包车,一路拉到广齐剧院,消失无踪。人们都说那是怨死的魂无处归,在人间游荡。政府为了安定民心,无奈在剧院旧址修建了一座镇妖塔,取名“广齐塔”。说来也怪自那以后,怪事就没有了。又过了几十年时间到了阿酸生活的年代,本来已经没有人去关注那个曾经令人恐惧的塔。但是政府要征地盖酒店,恰巧选在广齐塔上。找了一个建筑公司来拆塔。结果七天出了七条人命。每个登上塔顶的人,只要挥锤敲击,就会大头朝下跌落高塔,当场毕命。
“不想。”阿酸一脸的坚定。
“为什么?”师傅一脸的失望。
“不为什么。”阿酸酸酸的说。
“是不是你又有什么预感?”师傅的脸色严肃起来:“可是山东已经去了啊?!”
接楔子二、师傅和山东
“你知道,我对危险的预感素来灵验”阿酸凝视着窗外的黑暗“但是这次……”,
“这次怎样?这次有什么不同吗?”师傅上前一步,急切的问。
一想起那个卖糖人,那种熟悉的感觉瞬间涌来。我为什么非要记住他的脸,他对我难道很重要?
“走。”阿酸仿佛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去哪?”师傅显得很迷惑。
“广齐塔啊”阿酸说完,拽着师傅推门而出。
天已经完全黑了。白惨惨的月色仿佛继承了白天的阴沉,照在地上好象一层似有若无的白烟。
一个黑点在这凄迷的夜色中快速的蹦跳穿梭,越来越近。那黑点似乎丝毫没有藏匿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人会飞的那么高、跑的那么快。
山东是个贼。
因为他那一口总也改不掉的山东腔,所以叫山东。
山东小的时候是小贼,经常顺手牵羊的偷走别人的本子、橡皮。
山东再大点就偷别人的自行车,曾经组织偷盗了200多辆。他也不避讳,全部停放在楼间的空地上,那时凡是他看中的自行车都未能幸免。直到派出所为他成立了打击盗车犯罪专案组,将山东请进了局子,疯狂的盗车潮才一点点消退。山东承认那是他人生的转折点,没人知道他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从他从局子里出来就立志做一个贼。一个大贼。一个贼中之贼。
现在的山东已经没人能命令他去偷什么,他也已经不再对值钱的东西动心。他只偷感兴趣的东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小说少了最煽情的一章,说不定他已经光顾了你的书房。
他是个为偷而偷的人,一个真正的神偷。
那个黑点当然就是山东。
此时黑点正从十八层的商业银行大楼跳下,一个巨大的黑色披风就象夜的枯叶,在黑暗的空中盘旋起舞,最终悄无声息的落在街对面三层高的酒店屋顶上。因为广齐不在郊外,而在繁华的市中心,在酒店的隔壁。本来应该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地方,今天却冷冷清清。不,应该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本来应该淡绿色的广齐塔此时象墨一样融如了夜的黑暗。一阵莫明的微风吹过,从塔基两侧仿佛有丝丝白雾喷涌而出,蔓延开来。塔顶上八角的飞檐努力的向上反卷着,仿佛自地狱挣扎而出的魔手。
山东一纵身从酒店的屋顶飘落到这片妖异之中,目光镇定从容。
咯吱、咯吱、咯吱……一阵车轮声由远而近。那声音就象来自过去,早以干裂的轴摩擦着砂,刺着人的耳膜,刺着人的神经……
果然是很老旧的车,一个铁皮托架下边装了四个骨碌,一边是推手。托架上放了一个木头盒子,和车身一样的老旧。透过盒子上的玻璃,里面整齐的摆着过小年吃的糖瓜。
“买个糖瓜吃吧,很甜的,今天灶王爷上西天会给说好话的”一样老而且旧的人:看不见脚,脚包裹在一身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棉袍里,走路象在飘。外面围了深色的围裙,头上居然带着电影里才见过的毡帽。然而脸却象月色一样凄迷,怎么看也看不清。
虽然很诧异,山东还是很镇定。买了一个糖瓜,给钱的时候,山东闻到了一丝焦糊的味道。“这个可怜的人,一定炒了很久的糖,赶着今天卖。人为什么要如此执着呢?”一边吃糖,山东一边向塔走去。
糖果然很甜,从嘴进去顺着食道延伸到胃,甜甜的、暖暖的,仿佛轻柔的抚摩。突然山东象被人重重的击了一拳,闷哼一声,身子微晃。面色虽然从容,额头已经布满汗珠。温柔的抚摩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为什么下毒?”可惜话未出口,人已倒地。在模糊的意识里,裹在灰袍子里的一双脚是空的。
三、光明符
由于不断的乱搭乱建,各式各样的厦子、蓬子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挤占着本来很宽敞的空地。现在的空地只能算是一条小巷子。
阿酸家的门就朝着这条小巷。
他们走出家门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抬头已经看不见月亮,只有一丝清冷笼罩着陋相,使各种厦子顶上的杂物,投下千奇百怪的阴影,仿佛阎罗殿的小鬼都在那里聚会。一阵冷风吹过,厦门呜呜作响,仿佛预示着什么。
想要走到有路灯的大马路,就要穿过这条小巷。
“哎呀,山东武功那么高不会出事的,你不要这么着急啊,我都跟不上你了”师傅一脚深一脚浅的跟着阿酸,嘴里嚷嚷着“这么黑,不如先回去找个手电筒什么的”。
“不对”阿酸脚下一停,后背正好和赶来的师傅撞了个结实“这条巷子绝没有这么长”
四周突然变的空空荡荡的,平时走了无数次的小巷竟然让人感到如此陌生。寂静的听不到一丝声音,黑暗的让人不禁留恋起刚才那恐怖的阴影。不敢迈步,谁知道那是万丈深渊,还是地狱的邀请。虽然穿了厚厚的羽绒棉衣,此时阿酸还是感到一丝如电击般的寒意,最后会集到背心,清楚的感到浑身的毛孔都立了起来。
“阿麻呢吧呢訇”边念着大明咒,阿酸边谨慎的朝前走去。
******************************************************************************
“怎么了啊,我说拿手电筒嘛”师傅边揉胸边嘟囔着
“我说师傅啊,你是不是英明神武啊?”阿酸戏谑道。
“那当然”师傅立即回答“有我堂堂塞北精武门掌门人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要怕”
“这样啊,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咱们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还走不出这条短巷子”随着甜腻腻的女声,阿酸转过头,笑容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呵呵……”一阵银玲般的笑声,阿酸笑脸如花“那你没有打火机啊?打个火看看。”
“你怎么了?阿酸”眼前的一切使师傅既紧张又迷惑,不过他还是点燃了打火机。
恐惧袭上心头,攥着打火机的手僵硬的悬在半空,汗顺着额头流下。直到被打火机烫疼了手,师傅才松开压着打火机的拇指,四周又恢复一片黑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师傅呆呆的喃喃自语。因为在打火机照亮的那一刻,分明就是在阿酸家门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今天撞鬼了?”
“阿酸,阿酸”从刚才的惊诧恐惧中冷静下来的师傅,才想起阿酸的存在。然而四周环视才发现比刚才恐怖万分的事:阿酸不见了。
嚓,一片光明又重现在师傅眼前。将火调到最大,三寸长的液化气火焰带着视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看了半天。没错是阿酸的家,是那个小巷,可是刚才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失踪的阿酸?还没容得恐惧爬满全身,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一阵奇异的旋风绕过,将火头吹向师傅。立刻师傅的胸口火情严峻。师傅啪、啪的拍打胸口的火焰,那旋风紧紧的缠着师傅,使火拍越拍越旺,火瞬间烧到了腰际。
“啊……”师傅疯狂的喊声中饱含恐惧,双手抓狂的摆动着,踉跄的向前已是一个火人,胸前的衣服也因火烧的原因大大的敞开。突然从师傅那大敞的胸口掉出了什么,轻飘飘的,似乎也已经被点着,奇怪的是它并不随着那可怕的旋风盘旋,而是慢慢的燃着,慢慢的飘落。燃烧的越快,师傅身上的火就越弱。
那是一张黄纸,准确的说那是一道符。鲜红的朱砂即将燃尽的那一刻,师傅身上的火也已经熄了。过度惊吓的师傅,目光呆滞,张着嘴,一脸木然,双臂直直的下垂,带着燃烧的青烟,混身破烂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烛火燃尽的那一刻是最灿烂的,那道符也是。
尽管已经化为飞灰,但是那一刻的灿烂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在黑黑的飞灰上布满了宛如星空的亮点,尽管要化成灰,还是要在最后的一刻再闪耀一次。因为有时候就是那一点点亮,为你扫除阴霾,使你看到希望。
那些亮点要灭了,一个接一个的暗下去,最后那个也即将熄灭,那一丝光亮的射出,就意味着结束。
伴随着那一丝光亮,又一丝更微弱的光缓缓的延长,逐渐的增强。
一丝微弱的光,仿佛划破了黑暗的皮肤。仿佛黑暗的血液,更多的光从伤口中渗出。慢慢的延长,慢慢的增强,终于一道灿烂的光华,彻底撕裂那漫天的黑暗。一瞬间巨大的光扑面而来,黑暗的伤口急速反卷着,仿佛打开了一道门。
直到令人眩目的光包围了四周,师傅还是呆呆的跪着,眼神里充满了惶惑和恐惧。仿佛来到了一间大大的木屋,高高的大梁顶着高高的青瓦,高高的悬挂的三个耀眼的白炽灯。明亮的灯光照着四周的墙壁,空空荡荡。不知为什么师傅的心内一阵悸动,缅怀凭吊在内心滋长。
灯光似乎已没有刚才那么刺眼,隐隐的只是照着前方。阴暗里仿佛坐满了人:有小孩子的啼哭,年轻女子的嬉笑,打赏的大喊,递上手巾板的吆喝,隐隐约约还掺杂着咯吱、咯吱…..的车轮声。
嗒…..一声清脆,接着似远处飘来的丝竹声,悠扬、荡漾;似迷雾慢慢散尽,一座宽大的戏台如幻境般出现在眼前。伴随着婉转的丝竹伴奏,一个美妙的身影在戏台上翩翩起舞,舞姿曼妙、无忧无虑,就象一条绿水深处的美人鱼。
突然悠扬的乐声被一阵细密的鼓点打断,娶而代之是迅急悲怆的节奏。美人鱼双手高举向天,大大的水袖遮着容颜,喊道:“休得伤害我张郎!”,声音悲愤而急切,师傅不由得心头一颤。轻启朱唇又说道:“娘娘,那张珍是至诚君子,小妖与他海誓山盟。我若负他,还成的什么仙,还了的什么道?”说罢眼光不经意的一扫,春山含笑,似乎深情的看着师傅。唱腔一转,唱道:“求娘娘,发善心,救小妖,免灾星。情愿打如红尘,与张珍同生共死。宁舍了千年道行,宁离却蓬莱仙境。我情愿忍痛苦拔鱼鳞,换一个自由自在身……”随着这唱词,一株高大的古槐下,绿意森森,凉风袭人。不远处四方的栏杆围着一汪清泉,水里几尾金鲤逍遥似神仙。春山如画、眉目含情,一位清秀的女子袅袅婷婷的从远处走来。
二人相拥而立,女子的头倚在男人的肩膀,轻轻说道:“如果,我愿意象鲤鱼一样舍弃金鳞,那你会象张珍那样和我同生共死吗?”那眼神充满期待,又满含幽怨。“会”男人回答。“古树为凭,绿水为证,你要是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四目相对,一个满眼娇嗔,一个满含深情,仿佛天地间除了海誓山盟已容不下别的。
刺痛,一种莫名其妙的痛,如万箭攒心。一个阴惨惨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为什么骗我”,又似乎变成了哀怨的悲泣:“为什么要骗我?”眼前的哪是什么清秀的女子,含情脉脉。一具散发着焦烂的腐臭的骷髅,空空的眼眶烧的漆黑,歪歪的下颌骨,让人觉的有说不出的诡异:仿佛在嘲笑,又仿佛在述说。那刺痛正是伴随叭、叭的声音,来自烧的焦碳一样漆黑,鱼叉一样尖利的手,深深的刺入师傅的胸腔,血大滴大滴的流下。那黑手用力翻搅着师傅的胸口,用力的向外拉扯着……师傅拼命的挣扎中,四周堆满了象焦土一样的东西,正缓缓的朝一个方向蠕动,绝望中顺眼望去,那是一道烟熏火燎的门。上书匾额“广齐剧院”。
还没看到自己的心脏离开躯体,师傅的意识便首先逃离了阵地,隐约中看见一丝晨曦射入,伴着那凄厉的叫声,越来越亮。
*******************************************************************************
漆黑的小巷蜿蜒绵长看不到尽头,惆怅的心情似乎开始滋长,“阿麻呢吧呢訇”咒语已经不知何时停止,阿酸望着前方,仿佛夜归的旅人,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就象石块投如水中,浓雾般的黑暗荡起了阵阵的涟漪,一圈圈的向四周荡去。
天仿佛微微的亮了,黄土铺成的乡间小道,道两旁长满绿绒绒的野草。继续走着,仿佛来到了五月的天气,暖暖的太阳晒着,田野里一片碧绿。一株大大的柳树,浑身嫩绿的枝条随风轻摇,用美妙的舞姿展示着自己的才情。
“哥哥,哥哥,我的风筝挂在树上了,我上不去,你爬上去替我拿下来啊?”甜美的童音,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一双好看的眼睛带着笑意央求。
“好,不过你得答应一件事”旁边一个稍大的男孩子说“你得答应叫你媳妇”,说完转身利落的上树,取下风筝。
“媳妇”男孩羞涩的笑,将风筝还给小姑娘。
“我又没答应,笨哥哥”小姑娘笑着跑开了。
禾野碧绿,乡间小道上撒下一路欢声笑语。
渐渐的仿佛到了秋天,天际的乌云压的很低,萧瑟的秋风卷起满地枯叶,盘旋成烟。孩子们好象都长大了些,不过这次他们手里拿的不是风筝,而是两柄锋利的短刀,相向而立……
隆冬的雪使天地一片洁白,送亲的队伍沿着小路蜿蜒而行,猩红的花轿里坐做那个小姑娘,新郎不是他----那个男孩子。
耀眼的凤冠,鲜红的霞帔,新娘已经倒在他的怀里,从胸口渗出的血比嫁衣还要娇艳。“这下你心甘了吧?”从那新娘倔强的眼神里,似爱恋又似无奈“这下你心甘了吧。”
泪,从眼角流出,从面庞滑落。“我为什么会流泪,为什么会心酸?”阿酸猛然间惊觉“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来这里?”眼前快速旋转起来,眩晕,后脑象针刺的疼。黑暗缓缓拉上它的帷幕。“南无阿弥陀佛”恍惚间一道带来光明的符燃烧殆尽。
天真的亮了。
天空依然乌云密布,呜呜直响的门,似乎是在抗议北风的暴虐。地上已经一层细密的银白,细小的雪粒砸在衣服上发出干脆的啪、啪声。
阿酸睁开眼,头晕晕的,想喝水。努力的想活动一下手臂,没有反应,好象手臂不是自己的。使劲的转头,一个班驳的雪人跪在身侧,直勾勾的目光似乎要刺破苍穹。混身破破烂烂,似乎还有火烧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