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论(21-25章)

 
作者:林木村  

第21章 诸葛亮北伐

    建兴五年(227),诸葛亮率诸军北驻汉中,临发,上疏《出师表》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益州疲弊,有危急存亡之虞,是没有道理出兵的。实际上,经诸葛亮一番治理,益州有所安稳,略显丰盈。曹丕死,曹睿即位,孙权即攻魏,诸葛亮以为也该适时出兵了。
   
    曹睿闻诸葛亮屯兵汉中,还欲大发兵攻之。孙资曰:“天下骚动,费力广大,此诚陛下所宜深虑。夫守战之力,可御三倍攻势。但可分命大将据诸要险,威足以震摄强寇,镇静疆场,将士虎睡,百姓无事。数年之间,中国日盛,吴蜀二虏必自罢弊。”曹睿由是止(《三国志·孙资传》注引《资别传》)。
   
    建兴六年(228)春,诸葛亮联合孙权北伐,自率二十万大军准备出征。诸葛亮若有夸大的话,率十余万兵是差不多的。诸葛亮与群下计议征战方案。督前部魏延欲诸葛亮率大军出斜谷,自与精兵五千,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掩袭长安。长安守将夏侯楙怯而无谋,必弃城逃走。如此,则一举而长安以西可定矣。诸葛亮以为此计悬危,不如安从坦道,平取陇右,十全必克而无虞,故不用魏延计,而使镇东将军赵云将兵据箕谷,为疑军,扬言出斜谷取郿县,自统大军攻祁山。两种作战方案,难分优劣。诸葛亮是欲断陇以逼长安,魏延认为攻下长安,陇地自定。
   
    诸葛亮出陇右,天水、南安、安定三郡望风而降,但陇西郡不动。陇西太守游楚召会吏民,谓之曰:“今东二郡已去,必将寇来,但可共坚守。若国家救到,寇必去,是为一郡守义。若官救不到,蜀攻日急,尔乃取太守以降。”吏民遂城守。游楚闻蜀兵到,乃遣长史马颙出门设阵,而自于城上晓谓蜀帅,言:“卿能断陇,使东兵不上,一月之中,则陇西吏人不攻自服;卿若不能,虚自疲弊耳。”使马颙鸣鼓击之,蜀兵乃去(《三国志·张既传》注引《魏略》)。可见,游楚把话说得明白:蜀军能否占得陇右,取决于与魏援军的会战。诸葛亮不费一枪一弹,顺利进入天水、南安,见游楚负隅顽抗,遂放下陇西,将大军朝东北安定进发。
   
    诸葛亮任马谡为先锋,督大军在前,可众臣皆以为宜用魏延、吴壹等宿将。刘备临终时对诸葛亮说,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诸葛亮不以为然。是时魏臣不知计所出,曹睿曰:“亮阻山为固,今者自来,既合兵书致人之术;且亮贪三郡,知进而不知退,今因此时,破亮必也。”遂亲率五万兵马急赴长安(《三国志·明帝纪》注引《魏书》)。曹睿聚合五万兵,加关中数万兵,援军应在十万左右。十余日,诸军上陇。大将军曹真至郿县,左将军张郃向街亭,以同蜀军会战。诸葛亮未把曹睿这个少帝放在眼里,盘算着如何乘胜前进,曹睿则料到诸葛亮的动向,出手不凡。诸葛亮的才能,理政优于将略,而曹睿正好相反,用兵长过安民。马谡先至街亭,弃城舍水,依山为阻。张郃寻至,绝其汲道,大破之。曹真迫退赵云。诸葛亮进无所据,不得已退还汉中,斩马谡,贬赵云,并求自贬。刘禅以诸葛亮为右将军,行丞相事,所总统如前。曹真、张郃收复三郡。曹真料定诸葛亮后出必从陈仓,乃使将军郝昭等率千余人守备。诸葛亮似应在天水一带布阵,以逸待劳,与魏援军会战,力争杀伤其有生力量。而他使马谡向街亭,意图可能是要去占安定,欲有地盘。
   
    是岁冬,诸葛亮闻孙权大破魏大司马曹休于石亭,魏军东下,关中虚弱,遂统众数万,出散关,围陈仓。郝昭坚守,诸葛亮久攻不克,见粮尽而魏救兵又到,乃引退。
   
    诸葛亮两次北伐失利,并失武都、阴平二郡。东汉末,武都郡属雍州。《三国志》中的《武帝纪》、《刘备传》、《曹真传》、《张既传》、《杨阜传》等传纪曰:刘备向汉中,遣张飞、马超等入武都。曹操遣曹洪等救武都,自将兵至长安。曹洪退张飞、马超。刘备杀汉中守将夏侯渊。曹操入汉中,寻撤兵,使曹真至武都迎曹洪还屯陈仓,使张既、杨阜徙武都民氐,使居京兆、扶风、天水,徙郡至扶风小槐里。刘备占汉中即逼武都。这说明曹操全面撤出汉中、武都二郡,刘备遂有之。东汉时,益州广汉郡北部置有广汉属国。《晋书·地理志》曰:刘禅建兴二年(224),改广汉属国为阴平郡。说明阴平为蜀所有。刘备取益州时,曹操平定雍凉,并从武都入汉中,似未尝进阴平。就算曹操有阴平,刘备克汉中,占武都,也势必要取之。武都东邻汉中,北与扶风、天水、南安、陇西接壤,西南连阴平,是汉中出陇右所经之地。诸葛亮出陇右,只说天水、南安、安定叛,陇西未叛,未提武都如何,说明武都不在魏,而在蜀。武都若在魏,蜀军要从汉中向祁山,显然就得先取之。实际上,诸葛亮第一次是出武都而入祁山的,第二次亦是经武都而围陈仓的。事实很可能是,诸葛亮因两次北伐无获而反失武都、阴平。因武都所处的位置,曹操撤出兵民后,刘备也不可能大力投入,主要还是经营汉中。或者说,武都基本是双方的缓冲地带。
   
    建兴七年(229),诸葛亮出兵武都、阴平,退走魏雍州刺史郭淮,收复二郡,复丞相位。
   
    建兴八年(230),曹睿遣大司马曹真由斜谷、大将军司马懿由西城进攻汉中,因霖雨连日而退。魏延奉诸葛亮命至羌中,入南安,大破郭淮。史料对此战记载不甚详。郭淮很可能是应曹真伐蜀又入武都、阴平,魏延击退之。《三国志·曹真传》曰:魏太和四年(230),曹真请伐蜀,曰:“蜀连出侵边境,宜遂伐之,数道并入,可大克也。”曹睿准之。曹真八月发长安,从子午道南入。司马懿溯汉水,当会南郑。诸军或从斜谷道,或从武威入。《三国志·刘禅传》曰:蜀建兴八年(230)秋,魏使司马懿由西城,张郃由子午,曹真由斜谷,欲攻汉中。两相对照,魏军由西城、子午、斜谷进攻汉中是可以肯定的,曹真是由子午还是斜谷入不确定,但问题无关紧要。有问题的是“从武威入”不好理解。武威郡属凉州,在雍州南安、天水二郡北。时徐邈为凉州刺史,郭淮为雍州刺史。让凉州兵穿过雍州伐蜀的可能性不大。武威很可能是武都之误。曹真欲数道并入,大伐蜀,召郭淮从武都入较合乎情理。从武都入,直接入汉中,从武威入,得经南安或天水入武都,然后才能入汉中。建安二十年(215),曹操征汉中张鲁,便是从武都而入的。曹真、司马懿等退走后,郭淮可能盘桓在武都、阴平一带,魏延退之,并又追之。诸葛亮平定武都、阴平二郡,应该看做是收复故地,而不是北伐。魏延战败郭淮,大致也是如此。蜀军可能在这段同魏军争夺武都、阴平二郡的时间里,使阴平向北扩展了一些。
   
    建兴九年(231),诸葛亮再出祁山。曹真病死,曹睿遣司马懿救之,司马懿进至隃麋。诸葛亮攻上邽,司马懿急进,诸葛亮后退,两军相拒祁山。骠骑将军李严运粮不继,谎召诸葛亮撤军。诸葛亮还,张郃追尾,中箭亡。诸葛亮查出李严作伪,废之为民。
   
    诸葛亮废李严,实际是独掌辅政之权。《三国志·李严传》及注引记录了一些二人争权的情况。李严曾书与孟达曰:“吾与孔明俱受寄托,忧深责重,思得良伴。”这说明李严想握有跟诸葛亮差不太多的权力。诸葛亮经连吴、安民、南征、治戎讲武、北驻汉中这一系列活动,已基本将军政大权一揽在手。李严无奈,书与诸葛亮,说其宜受九锡,进爵称王。诸葛亮答书曰:“吾与足下相知久矣,可不复相解。吾本东方下士,误用于先帝,位极人臣,禄赐百亿,今讨贼未效,知己未答,而方宠齐晋,坐自贵大,非其义也。若灭魏斩睿,帝还故居,与诸子并升,虽十命可受,况于九邪!”诸葛亮每当北出,都欲李严来镇汉中。李严皆推辞,或求分益州东部诸郡为巴州,以其为刺史,或求开府。诸葛亮欲相辖,李严则图并立。
   
    《三国志·吕乂传》曰:诸葛亮连年出军,调发诸郡,多不相救,巴西太守吕乂募取兵五千人诣亮,慰喻检制,无逃窜者。徙为汉中太守,兼领督农,供继军粮。说明诸葛亮在前线征战时,并未得到后方的有力支援。诸葛亮有言:“今民贫国虚,决敌之资,惟仰锦耳。”(张澍《诸葛忠武侯文集》卷二《今民贫国虚教》)可见蜀国已非常穷困,只有靠出售蜀锦以供军资,以同敌战。诸葛亮终其一生爵为乡侯,《三国志·蜀书》记封县侯者不过魏延、姜维、王平、吴壹等寥寥数人,食邑多少不详,恐不会有逾万者,与魏吴不能比,这从一个侧面可以反映蜀国人稀物少的情况。
   
    司马懿部将皆言,陇右无谷,宜急输运,以备诸葛亮再犯。司马懿曰:“亮二出祁山,一攻陈仓,受挫而返。纵其后出,不复攻城,当求野战,必在陇东,不在西也。亮每以粮少为恨,归必积谷,以吾料之,非三年不能动矣。”于是安治陇右(《晋书·帝纪》)。
   
    三年后,建兴十二年(234)二月,诸葛亮又积蓄了一些力量,遂又约孙权出兵,自率十万众出斜谷,屯渭水南岸,欲图陇东。据《晋书·宣帝纪》、《三国志·诸葛亮传》等传纪记载,可知是役的一些始末情况。
   
    魏将欲驻渭水北岸以待之,司马懿曰:“百姓积聚皆在渭南,此必争之地也。”遂引军渡渭水,背水立营。司马懿又曰:“亮若勇者,当出武功依山而东,若西上五丈原,则诸军无事矣。”诸葛亮果上五丈原。
   
    两军相拒百余日,诸葛亮数次挑战,司马懿均不应。诸葛亮送司马懿女人服饰以辱之。司马懿大怒,上表请战。曹睿诏之但坚壁拒守,以逸待劳,并遣辛毗为其军师,持使持节以制之(注一)。诸葛亮又挑战,司马懿欲出兵,因辛毗杖节立军门,乃止。征西将军姜维对诸葛亮曰:“辛毗杖节而到,贼不复出矣。”诸葛亮曰:“彼本无战情,所以固请战者,以示武于其众耳。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苟能制吾,岂有千里而请战耶!”
   
    五月,孙权闻诸葛亮与司马懿对峙,度曹睿不敢远出,遂率众向合肥新城,另遣二军分入淮沔。七月,曹睿亲御水军东征。孙权攻城不下,退走,余军亦还。魏臣欲曹睿西向长安以助司马懿,曹睿认为吴军退,司马懿自可御蜀,遂还。
   
    司马懿见诸葛亮使,问诸葛亮寝食等事。答曰:“诸葛公夙兴夜寐,罚二十以上,皆亲览焉;所啖食不至数升。”司马懿对部将说:“亮将死矣。”
   
    度支尚书司马孚书问军事,司马懿复曰:“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变,虽提卒十万,已堕吾画中,破之必矣。”像陆逊破刘备胸有成竹一样,司马懿认为胜诸葛亮十拿九稳。八月,诸葛亮病死军中。姜维等依诸葛亮遗计撤军。百姓奔告,司马懿出兵追之。蜀军反旗鸣鼓,似若迎战。司马懿怕有诈,不敢逼迫,于是蜀军结阵而去。经日,司马懿知诸葛亮死,叹其金蝉脱壳。其实,司马懿已料到诸葛亮将死,只是不知确切日时。两雄对弈,诸葛亮外强中干,欲速而不达;司马懿敛锋示羸,笑到了最后。
   
    诸葛亮共作四次北伐,两向陇右,两向陇东。陈寿评价诸葛亮曰:亮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苞括四海,退欲跨陵边疆,震荡宇内。又自以为离世之日,则未有能蹈涉中原、抗衡上国者,是以用兵不戢,屡耀其武。然亮才,于治戎为长,奇谋为短,理民之干,优于将略。而所与对敌,或值人杰,加众寡悬殊,攻守异体,故虽连年动众,未能有克。昔萧何荐韩信,管仲举王子城父,皆忖己之长,未能兼有故也。亮之器能政理,可比管仲、萧何,而时之名将无城父、韩信,故使功业陵迟,大义不及耶?盖天命有归,不可以智力争也。
   
    诸葛亮自比有管仲、乐毅之才,但陈寿认为他出相胜于挂帅,可比管仲,而不及乐毅。刘备死,给了诸葛亮施展才能的机会。三国有识之士多认为,统治者宜息武功,开启治道,恢复民力,使国家强盛,立足于不败之地,才有望实现统一。诸葛亮的才能正适合于此,他也明白治与乱的道理,但是,因身临乱世战争,为其惯性所使,激情淹没了理智。
   
    诸葛亮自谓文武双全,不像管仲有自知之明只管政事而荐他人带兵,所以多少压抑埋没了一些能征惯战的将领(注二)。而司马懿确是兼得智勇的人物。诸葛亮面对这等对手,是很难胜出的。
   
    蜀国刚有一些起色,魏国不过是曹丕死,曹睿即位,诸葛亮随即两次出征。这尽管不是很好的时机,诸葛亮还是有蚕食雍凉的的可能性。但战争的结果证明,蜀国还很弱小,魏国还没有自溃。诸葛亮应该清醒,只能固守要害,为持久计。实际诸葛亮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要待自己强盛,对手衰落时去实现宏图伟愿,那只能以俟来者了。生命短暂,山河何时变,现实的分立与梦寐以求的统一在英雄豪杰的心中就这样成了难解的矛盾。志大力有限,不想安生,就只能去冒险。曹操、曹丕、曹睿、刘备、孙权等皆有这样的心态。混乱可以侥幸,渐安还是应该务求实际。
   
    后人的宣传,诸葛亮留下了很好的名声,有人可能是出于对他北伐失败的同情,遂说他采取的不是扩张,而是以攻为守的战略。《三国志·邓艾传》注引《袁子》曰:诸葛亮骤用蜀兵,此知小国弱民难以久存也。这是幼稚的看法,稍有一点军事和地理常识的人都不会同意。四塞蜀国用不着以攻为守,它可以闭关自守。法正的下计即此,诸葛亮辅政伊始也是如此而为。《三国志·魏延传》注引《魏略》曰:诸葛亮临终,谓诸将曰:“我死之后,但谨自守,慎勿复来也。”诸葛亮若谓弱蜀非得以攻为守,何又要自守?一个国家竭尽人力物力不断发动进攻,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维持生存,那真是生不如死好。前面说过,曹睿闻诸葛亮出陇右,谓其阻山为固不好对付,而敢出来,既合兵书致人之术。这就像足球比赛,强队不怕跟弱队打对攻,头疼的是它龟缩不出。三足鼎立后,从曹操、曹丕的用兵来看,他们的重点是在攻吴,对蜀采取的是守势。司马懿屯宛城,主要是压江陵,其次策应两翼。诸葛亮屡出,很快把司马懿引到了西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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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一:古使臣出行,持符节以示信。至魏、晋时,凡督军镇守者,概加号使持节、持节、假节;使持节得杀二千石以下,持节杀无官位人,假节唯军事得杀犯军令者。
   
    注二:诸葛亮将征南中,丞相长史王连谏其不宜亲行。诸葛亮虑诸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三国志·王连传》)。诸葛亮临行,参军马谡送之,并出攻心之策,诸葛亮纳之(《三国志·马谡传》注引《襄阳记》)。诸葛亮何不此时让马谡领军南征,查其才干,若赢,增其经验,若败,损失不大。诸葛亮亦大可不必急入汉中,可仍用魏延镇之,视其能力,再定部署。


第22章 千古忠臣

    诸葛亮卒,刘禅素服发哀三日,将军李邈上疏曰:“亮身杖强兵,狼顾虎视。今其殒没,盖宗族得全,西戎静息,大小为庆。”(《三国志·杨戏传》注引《华阳国志》)刘禅怒,下狱诛之。有人欲为诸葛亮在成都立庙,刘禅以其近宗庙为由而不从。中书郎向充等上表曰:“亮德范遐迩,王室之不坏,实斯人是赖。宜近其墓,立庙沔阳,以崇正礼。”(《三国志·诸葛亮传》注引《襄阳记》)刘禅乃从之。
   
    晋代魏,司马炎向故蜀臣樊建咨问诸葛亮治国之策。樊建曰:“闻恶必改,而不矜过,赏罚之信,足感神明。”司马炎曰:“善哉!使我得此人以自辅,岂有今日之劳乎!”(《三国志·樊建传》注引《汉晋春秋》)济阴太守文立向司马炎上言:“故蜀之名臣子孙流徙中国者,宜量才续用,以慰巴蜀之心,倾吴人之望。”司马炎从之,诏曰:“诸葛亮在蜀,尽其心力,其子瞻临难而死义,天下之善一也,其孙京宜随才署吏。”(《资治通鉴·晋武帝泰始五年》及《三国志·诸葛瞻传》注引《晋泰始起居注》、山涛《启事》)诸葛京出为郿县令,后至江州刺史。司马炎令陈寿编撰《诸葛亮集》。
   
    当诸葛亮屡出陇右时,曹睿恨其是“外慕立孤之名,而内贪专擅之实”(《三国志·明帝纪》注引《魏略》)。当诸葛亮长眠定军山后,司马炎却乖道欲“得此人以自辅”。晋初扶风王司马骏与属臣论及诸葛亮时,多讥其托身非所,劳困蜀民,力小谋大,不能度德量力。这与司马懿的一些看法相似。司马炎也不会不知其所短,而少言其短,多扬其长,自然有之寓意。
   
    自司马懿诛曹爽,经司马师废曹芳、司马昭弑曹髦,至司马炎迫曹奂禅位,在司马氏兴起的这段时期里,王凌、毌丘俭、诸葛诞、钟会等这些忠魏反晋及背晋自图者迭连起兵,他们虽然相继失败,但是对司马氏政权皆构成威胁。司马炎知道魏晋之权虽来之实力,但皆落有不忠之柄,且影响在蔓延。他欲止之,要尽量避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尊崇有能力的敌手无可非议,然司马炎尊崇诸葛亮,用意很可能是希望群下能以其忠诚为榜样,为大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要效仿那些叛乱者。后连晋明帝都为其祖取天下的行为感到羞愧,后世帝王也只能歌颂诸葛亮,不会赞美司马氏。
   
    在私天下的社会里,用人与防人是最棘手的问题。刘备能使能臣辅暗子,处理的还算好。诸葛亮全力北伐,若他完成一统,是否仍会甘愿为臣?他死于征途,不管功业如何,却使忠名得以流芳。诸葛亮曾论让夺曰:“范蠡以去贵为高,虞卿以舍相为功;太伯以三让为仁,燕哙以辞国为祸;尧舜以禅位为圣,孝哀以授董为愚;武王以取殷为义,王莽以夺汉为篡;桓公以管仲为霸,秦王以赵高丧国。此皆趣同而事异也。明者以兴,暗者以辱乱也。”(张澍《诸葛忠武侯文集》卷二《论让夺》)说明他对功名的认识相当清楚。刘备妙以汉胄去嫌,诸葛亮遗恨而全节;曹操、司马懿最终无法纸包住火,露出原形,结果毁誉参半。英雄风云一生,但后人难以依实论功过,多要依自身利益和所好加以褒贬。


第23章 吴主暮年

    眼望着曹丕、刘备称帝立国,孙权虽渴慕,但尚不敢造次。他夺荆州,杀关羽,料刘备不会善罢甘休,迟早要报复,故还得继续向曹丕称臣。夷陵之战后,他重新与蜀结盟,使西部边境安定下来,但是又与魏关系破裂,遭其不断进攻。黄武七年(228)石亭之战陆逊大败曹休后,他总算在北部边境摆脱劣势。黄龙元年(229)四月,孙权感到西北两面获安,这才宣布称帝。追父孙坚为武烈皇帝,兄孙策为长沙桓王。孙权的基业主要是孙策奠定的,他低封之,是要抑其子嗣。九月,孙权迁都建业。
   
    孙权曾在曹丕死、曹睿即位时即出兵攻魏,不克而还。陆逊上疏曰:曹丕已死,毒乱之民不但未有瓦解,而更静然。闻曹睿皆选用忠良,宽罚布恩,薄税省役,以悦民心,其患更深于往时。并劝孙权能施德缓刑,轻赋息调(《三国志·诸葛瑾传》及《三国志·孙权传》)。曹睿即位伊始确实这样做了,陆逊可能也有夸大之意,以喻孙权。孙权认为陆逊的忧虑不免短见,他说诸葛瑾曰:“今睿之不如丕,犹丕不如操也。其所以务崇小惠,必以其父新死,自度衰微,恐困苦之民一朝崩沮,故强屈曲以求民心,欲以自安耳,非是渐兴隆之兆。今睿幼弱,随人东西,操辈臣僚,必当因此弄巧行态,结党营私,各助所附。主幼不御,其为败也焉得久乎?强当凌弱,弱当求援,此乱亡之道也。卿但侧耳听之。”(《三国志·诸葛瑾传》)孙权这话说得精辟,既道出曹睿的弊病,也言中自己日后身后事。孙权回报陆逊曰:“夫法令之设,欲以遏恶防邪,儆戒未然也,焉得不有刑罚以威小人乎?此为先令后诛,不欲使有犯者耳。君以为太重者,孤亦何利其然,但不得已而为之耳。至于发调者,徒以天下未定,事以众济。若徒守江东,修崇宽政,兵自足用,复用多为?顾坐自守可陋耳。若不豫调,恐临时未可便用也。”(《三国志·孙权传》)看到自己连战连捷,曹操、刘备乃至曹丕皆已作古,孙权大有舍我其谁之感,故要竭力大作,以遂夙志,他是不愿意终逸海隅的。三国风云人物多把自守当成消极来看,无视其积极的一面,故热中穷兵黩武,不顾人财空耗。他们攀登颠峰后,不是自己飘悠而落,就是后继者訇然坠下。孙权精于查人隙,而疏于防己漏。随着日趋老境,他明目渐暗,聪耳益愦,于是眩晕于小忠,迷恋于恩爱,而臣僚结党,各助所附。其为成功而树立丰碑,其为败亡而播下祸种。
   
    孙权为连年战事导致的士众损减而忧,欲遣军渡海取夷洲、朱崖及亶洲,以虏获其民。陆逊上疏曰:“万里袭取,风波难测,民易水土,必致疾疫,欲益更损,欲利反害。得其民不足济事,无其兵不足亏众。今江东见众,自足图事,但当畜力而后动耳。”(《三国志·陆逊传》)孙权不听,遣将军卫温、诸葛直率万人出征。二将只达夷洲,俘数千人还,得不偿失。孙权以其无功而诛之。
   
    孙权遣使向辽东太守公孙渊示好。公孙渊本早已降魏,又阴怀贰心,与孙权交通。嘉禾元年(232)冬,公孙渊背魏,遣使向吴称臣。孙权大悦,翌年春,遣太常张弥等率兵万人,乘船赴辽东,封公孙渊为燕王,赐九锡及大量金宝珍货。举朝大臣皆谏,以为其未可信而宠待太厚,但可遣吏兵数百护其使还。孙权不听。孙权这样做,可能不外两种想法:其一,他不会忘记当年向曹魏匍匐称臣之状,这会儿得志,不再受制于人,竟也能受人降顺,自然按捺不住荣耀和兴奋,终于体验到了帝王向藩属封赏的滋味,补偿了往日的无奈和屈辱(昔日许多臣僚不太理解他为何要那样低声下气讨好曹魏,这会儿更是一点不明白怎的又要这般好大喜功恩惠辽东,这大概是因为他们没有卧薪尝胆和登峰造极这样的切身体验)。其二,他想偷行木马计,智取辽东。可他未曾料到偷鸡不成,会反蚀一把米。
   
    公孙渊知与吴相隔甚远,难以依恃借力,抑或见其来人甚多,疑有异计,乃斩张弥等,传首曹睿,悉没兵资珍宝。曹睿诏拜公孙渊为大司马,封乐浪公。孙权闻之大怒,欲兴兵征讨。陆逊等上谏,孙权乃止。孙权玩弄过曹丕,不想这回反被公孙渊耍戏。
   
    孙权信任奸臣中书吕壹,吕壹因此窃弄权柄,陷害忠良,百官莫敢言。陆逊等数谏,终使其奸罪发露,孙权悟而诛之。陆逊恳劝孙权施德行善。孙权明之,但依然难以为之。他曰:“自孤兴军五十年,所役赋凡百皆出于民。天下未定,孽类犹存,士民勤苦,诚所贯知。然劳百姓,事不得已耳。”(《三国志·孙权传》)
   
    吴蜀重新结盟后,孙权北定中原之心并不亚于诸葛亮,尤其石亭之战后,因由守转攻,遂频繁出动江淮一带。诸葛亮进祁山,向关中,不过四回。孙权出淮南,入魏荆州,则不下十余次。像诸葛亮疏忽南中一样,孙权也荒略了岭南,不过是欲出其兵役和财物而已。面对长治久安和急功近利的问题,孙权也似诸葛亮,陷入两难境地。理智清醒的旁观者认为不难解决,可雄心勃勃的当局者总会迷失方向。
   
    赤乌四年(241),孙权太子孙登亡。因次子孙虑亦早亡,孙权第二年立三子孙和为太子。不久,又溺爱四子孙霸,使二子同宫相住,礼秩如一。因多言不宜,乃命分宫;二子由是有隙。丞相陆逊、太常顾谭、太子太傅吾粲、左将军朱据、威北将军诸葛恪等宗事孙和,卫将军全琮、骠骑将军步骘、镇南将军吕岱、偏将军吕据、中书令孙弘等附从孙霸,朝廷大臣举国中分,各助一方,斗争激烈。
   
    孙权步夫人生有二女,长女鲁班公主,配周瑜子周循,周循死,配全琮;次女鲁育公主,配朱据,朱据死,配刘纂。鲁班与孙和母王夫人有隙。孙权欲立王夫人为后,鲁班阻之。她恐孙和日后怨恨,心不自安,数谮之。孙权有次卧病,孙和去祠庙祭祀,顺路看望了一下其张妃的叔父张休。鲁班派人盯梢,把此事告诉孙权,说太子是专去妃家计议,又说王夫人见皇上寝疾,有喜色。孙权由是发怒,孙和渐失宠,王夫人忧郁而死。孙霸遂觊觎滋甚,其党日兴。陆逊、顾谭、吾粲等数上书陈辞嫡庶之义,孙霸党羽则从中构陷。孙权大怒,流放顾谭至交州;收吾粲下狱诛;累遣使责让陆逊,陆逊愤恚致死。对孙霸结党图嗣,孙权亦感忧患,谓侍中孙峻曰:“子弟不睦,臣下分部,将有袁氏之败,为天下笑。一人得立,安得不乱?”(《三国志·孙和传》注引《通语》)遂有改嗣之意。
   
    孙权尚有五子孙奋,六子孙休及少子孙亮。孙权始宠孙亮。鲁班见孙亮与母潘夫人有宠,便屡夸孙亮,又作媒将侄儿全尚女嫁之。后孙亮即位,立全夫人为皇后,全尚官至太常,全氏宗族遂为贵戚。潘夫人天性险妒容媚,谮害宫人甚众。孙权寝疾时,她使人问孙弘吕后专制故事。她因侍候孙权疲劳成疾,昏睡时被宫人缢杀。
   
    赤乌十三年(250),孙权幽闭孙和,欲立孙亮。骠骑将军朱据、尚书仆射屈晃、无难督陈正、五营督陈象等进谏。孙权大怒,杖笞朱据、屈晃,族诛陈正、陈象,另有十余人受诛放。孙权废孙和,徙之故鄣;赐孙霸死,诛其党羽;立孙亮为太子,潘夫人为皇后。
   
    太元元年(251),孙权见陆逊子陆抗,曰:“吾前听用谗言,与汝父大义不笃,以此负汝。前后责让之书,请一焚灭,莫令人见也。”(《三国志·陆抗传》)冬,孙权寝疾,颇悟孙和无罪,欲召还都。鲁班、孙峻及孙弘皆阻之,孙权乃止,封之为南阳王,遣长沙。孙峻荐大将军诸葛恪辅政。孙权嫌其刚愎自用,孙峻谓朝臣皆莫能及,极力保之。孙权乃征诸葛恪以大将军领太子太傅,又以中书令孙弘领少傅,会稽太守滕胤为太常,并受诏辅太子。
   
    神凤元年(252)四月,孙权疾困,又急召将军吕据为太子右部督,侍中孙峻领武卫将军,并与诸葛恪、孙弘、滕胤受遗诏辅政。翌日,孙权病世,享年七十一岁,谥大皇帝,葬蒋陵。年仅十岁的孙亮即位。裴松之认为孙权立嗣,方之袁绍、刘表,昏悖甚矣。


第24章 能与庸

    黄初七年(226),曹睿即位,分以钟繇为太傅,进封定陵侯,华歆为太尉,进封博平侯,王朗为司徒,进封兰陵侯,陈群为司空,进封颍阴侯,曹休大司马,进封长平侯,曹真大将军,进封邵陵侯,司马懿骠骑大将军,进封舞阳侯。三公位尊而已,将军叱咤风云。曹休屯寿春,督扬州诸军事,曹真屯长安,督雍凉二州诸军事,司马懿屯宛城,督荆豫二州诸军事。
   
    蜀将孟达降魏,受曹丕厚待。司马懿等谓其言行倾巧,不可重用。曹丕不听,乃以领新城太守,治上庸,委以西南之任。曹丕死,孟达惧失势,心不自安。诸葛亮闻而相诱,孟达遂应。魏兴太守申仪密表其通蜀。司马懿遣使劝孟达入朝,孟达惊惧而反。司马懿乃点军潜行疾进,八日抵上庸城下。
   
    孟达书与诸葛亮,以为自己所在深险,离宛城、洛阳甚远,司马懿不会来,充其量遣一偏师,至少月余间赶到,届时城防已固,无所忧患。见司马懿如神兵天降,孟达惊得目瞪口呆。
   
    上庸城三面阻水,城外筑有木栅。司马懿率众渡水,破栅围城,分八路齐攻,十六天拔下,斩孟达,凯旋而归。诸葛亮嫌其反复,将救而不救。
   
    曹休死,曹睿以曹真为大司马,司马懿为大将军。曹真死,司马懿调驻长安,以拒诸葛亮。诸葛亮死,司马懿转太尉,仍屯长安。
   
    景初元年(237),曹睿恨公孙渊数辱其使,又闻孙权欲渡海袭之,乃遣幽州刺史毌丘俭进屯辽水,征之入朝。公孙渊遂反,出兵迫退毌丘俭,自立为燕王,改元绍汉元年。翌年正月,曹睿召回司马懿,计议征讨。曹睿曰:“度渊将何计以待君?”司马懿对曰:“渊弃城预走,上计也;据辽水拒大军,次计也;坐守襄平,此为成擒耳。”曹睿曰:“然则三者何出?”对曰:“唯明智者能审量彼我,知得知弃,然此非渊所及也。今大军远征,渊将谓我不能持久,必先拒辽水而后守,此中下计也。”曹睿曰:“往还几日?”对曰:“往百日,攻百日,还百日,以六十日为休息,如此,一年足矣。”(《三国志·明帝纪》注引干宝《晋纪》、《晋书·宣帝纪》)司马懿遂率步骑四万出征。
   
    公孙渊复称臣于吴,乞兵相救。吴人欲戮其使,羊衜曰:“不可,是肆匹夫之怒而捐霸王之计也。不如因而厚之,遣奇兵潜往以要其成。若魏伐渊不克,而我军远赴,是恩结遐夷;若兵连不解,则我虏其傍郡,驱掠而归,亦足以报雪昔事矣。”孙权称善,乃出兵遥为声援,并遗书曰:“必与弟同休戚,共存亡,虽陨于中原,吾所甘心也。”又曰:“司马公善用兵,变化若神,所向无前,深为弟忧之。”(《三国志·公孙渊传》注引《汉晋春秋》、《晋书·宣帝纪》)孙权在开公孙渊的心。
   
    公孙渊沿辽水布兵,使坚壁而守。司马懿军至,鼓噪南行,诱敌跟进,而后偃旗北渡,弃敌直趋襄平。诸将疑惑,司马懿曰:“贼坚营高垒,欲以老吾兵也,攻之正入其计。古人曰,敌虽高垒,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贼大众在此,则巢窟虚矣。我直指襄平,则敌怀内惧,惧而求战,破之必矣。”渊军恐襄平无守,出营而追。司马懿谓诸将曰:“所以不攻其营,正欲致此。”(《晋书·宣帝纪》)乃纵兵逆击,大破之,遂进围襄平。
   
    会暴雨连月,大水平地数尺,魏将欲移营高地,司马懿不许。渊兵仗恃水势,出城采樵放牧自若,魏将欲取之,司马懿亦不许。或曰:“昔攻上庸,八路俱进,昼夜不息,故能半月间,拔坚城,斩孟达。今吾远来而更安缓,愚窃惑焉。”司马懿曰:“孟达众少而食支一年,吾将士四倍于达而粮不淹月,以一月图一年,安可不速?以四击一,损半而仍占优,犹当攻之。是以不计死伤,与粮竞也。今贼众我寡,贼饥我饱,又水雨若尔,阻碍布设,虽当急攻,未便见效。大军自发京师,不忧贼攻,但恐贼走。今贼粮垂尽,而我合围未成,掠其牛马,抄其樵采,此故驱之走也。夫兵者诡道,善因事变。贼凭众恃雨,故虽饥困,未肯束手,吾当示弱以安之。取小利以惊之,非计也。”(同上)司马懿以能而示之不能。
   
    雨过水退,司马懿骤然发动围攻。公孙渊粮尽众溃,与数百骑突围,被追击斩杀。司马懿遂平辽东。自公孙度据辽东,经公孙康至公孙渊,历三世而灭。班师途中,司马懿接诏入京,与曹爽并受遗诏辅政。
   
    曹真死,长子曹爽嗣。曹爽弟曹羲、曹训等皆封列侯。曹睿寝疾,拜曹爽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与太尉司马懿并受遗诏辅少主曹芳。曹爽为首席辅政,司马懿次之。曹芳即位,加曹爽侍中,改封武安侯,邑一万二千户,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加司马懿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曹芳给曹爽的是优渥的待遇,给司马懿的是实权。
   
    曹爽对此有所不满。丁谧遂立即画策:让曹爽表奏曹芳,迁司马懿为太傅、大司马,然后再以曹仁、曹休、曹真当上大司马不久就病故及大司马之名与司马懿之姓相同不吉利为由,只任其为太傅,并再免去录尚书事一职。汉魏以太傅位在三公之上,参议朝廷,位宠而常无实职。丁谧是要虚以名号来尊司马懿,使曹爽独具实权。曹爽上表曰:“今臣虚暗,位冠朝首,心中愧惕。懿高明中正,允文允武,翼亮皇家,纪纲邦国。臣抱空名而处其右,天下之人将谓臣以宗室见私,知进而不知退。故臣以为宜以懿为太傅、大司马,上昭陛下进贤之明,中显懿身文武之实,下使愚臣免于谤诮。”(《三国志·曹爽传》注引《魏书》)曹芳遂下诏曰:“太尉体道正直,功盖海内。昔周成王建保傅,近汉光武设大司马,皆所以优隆俊杰,必有尊也。今大将军荐太尉宜为太傅、大司马,朕甚嘉焉。朕惟朝议以前后大司马累薨于位,又太尉姓与之同,故用低回,有意未遂耳,其以太尉为太傅,持节统兵都督诸军事如故。”并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三国志·三少帝纪》、《三国志·曹爽传》注引《魏书》及《晋书·宣帝纪》)。曹芳又以待遇易回权力。这是曹爽集团排挤司马懿的一个重要步骤。曹爽任大将军,为全军最高统帅;不使司马懿录尚书事,而自录之,得以一人专政。这样,他便基本上作到了独揽军政大权。曹爽又以弟曹羲为中领军,曹训为武卫将军。初,何晏、邓飏、毕轨、李胜、丁谧皆有才名,因趋炎附势、浮华不实而被曹睿抑弃。曹爽素与其亲善,辅政后,皆加提拔,以为心腹。何晏,何进孙。曹操为司空时,收纳何晏母子,后将金乡公主配何晏。曹丕憎其放肆。邓飏,邓禹之后,少得士名于京师。然曹爽深知才能不及司马懿,虽大权在握,仍不敢专行。
   
    魏宗室曹冏上书曹爽曰:“太祖武皇帝龙飞凤翔,扫除凶逆。大魏之兴,于今二十有四年矣。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犹睹前车之倾覆而不改辙迹也。子弟王空居其地,君不能任使;宗室窜于民间,不闻邦国之政。朝廷内无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盘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万世之业也。”(《三国志·武文世王公传》注引《魏氏春秋》)曹冏认为分封长于集权,希望曹爽能有所改革,启用宗族,以固皇室。曹操都难说能这样做,曹丕、曹睿根本不屑于此,更何况曹爽。但曹爽并非不知任亲的道理,他使胞弟督御林军,把守京都。看来曹魏政权不为外姓所夺,也要给旁支取代。
   
    司马懿罢退为曹睿修建宫室的徭役,节用务农,销冶金银雕玩之物千余斤以供军用。正始二年(241),吴将全琮入淮南,朱然围樊城。征东将军王凌退全琮,司马懿解樊城之围。四年(243),诸葛恪入淮南,司马懿退之。
   
    正始五年(244),邓飏、李胜等说曹爽伐蜀,欲其立威名。司马懿止之不得。曹爽西至长安,与征西将军夏侯玄率七万军从骆谷入汉中。蜀将王平据兴势,阻住魏军。曹爽进退维谷。司马懿书与夏侯玄曰:“今兴势至险,蜀已先据,若进不获战,退见邀绝,覆军必矣,将何以任其责!”(《三国志·曹爽传》注引《汉晋春秋》)夏侯玄惧,言于曹爽,曹爽引军退。蜀大将军费祎率援军到,截击曹爽。曹爽争险苦战,惨败而回。
   
    何晏等数言于曹爽,谓司马懿有大志,不可以推诚委之。曹爽遂重用何晏等,虽犹与司马懿相礼让,但诸事不复由之。曹爽又用何晏等谋,迁郭太后于永宁宫。曹爽专擅朝政,饮食车服,拟于皇上;兄弟并典禁兵;以何晏等为党羽,屡改法度,并常聚会,纵酒作乐。大臣多忿其行,司马懿无力禁止,且惧其祸,遂称疾避之。
   
    曹睿曾以孙礼佐曹爽。曹爽嫌孙礼亮直不挠,数次将其调离,更恨其不顺旨,妄加罪刑,后出其为并州刺史。孙礼往见司马懿,忿而无言。司马懿曰:“卿得并州,今当远别,何不欢也!”孙礼曰:“礼虽不德,岂以官位为意耶?本谓明公齐踪伊吕,匡辅魏室,上报明帝之托,下建万世之勋。今社稷将危,天下凶凶,此礼之所以不悦也。”司马懿曰:“且止,忍不可忍。”(《三国志·孙礼传》)
   
    李胜出为荆州刺史,曹爽等令其辞司马懿,以伺其病情。李胜以司马懿久屯荆州而登门求教,司马懿诈疾笃而见之。李胜曰:“无功受恩,当为本州,诣阁拜辞,不悟加恩,得蒙引见。” 二婢服侍司马懿,司马懿持衣,衣落,饮粥,粥流满胸。李胜悯然涕下,曰:“今主上尚幼,天下恃赖明公。众情谓明公旧风发动,何意尊体乃尔!”司马懿虚喘,曰:“年老沉疾,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近胡,好善为之。”李胜曰:“当还忝本州,非并州也。”司马懿仍假装糊涂,曰:“君方到并州,努力自爱!”李胜复曰:“当忝荆州。”司马懿乃若微显省悟,曰:“懿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还为本州,好建功勋。今当与君别,自顾气力转微,恐不复相见,令师昭兄弟结君为友,不可相舍去,副懿区区之心。”因流涕哽咽。李胜亦长叹,答曰:“辄当承教,须待敕命。”李胜辞出,回见曹爽等,细言其事,曰:“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虑也。”他日,又言曰:“太傅不可复济,令人怆然。”(《三国志·曹爽传》注引《魏末传》、《晋书·宣帝纪》)故曹爽等不复设备。曹爽权高一尺,司马懿术高一丈。
   
    嘉平元年(249)正月,曹芳谒高平陵,曹爽兄弟皆从。曹爽兄弟曾数俱出游,大司农桓范劝其不宜并出,以免被人闭城门。曹爽兄弟遂不复并行。可这回乃又尽出。司马懿见时机到来,与二子起兵闭城。曹爽保留司马懿的军权,是还要用他对付外敌,后被其蒙骗,而掉戒心。司马懿凭借保住的这份军权,而使子孙日后赢得天下。司马懿启奏郭太后以废曹爽,太后从之,诏司徒高柔行大将军事。司马懿屯兵洛水浮桥,奏曹爽兄弟图谋不轨,罢其兵权,以侯就第。
   
    桓范见兵起,矫诏出城,南奔曹爽。司马懿谓蒋济曰:“智囊往矣。”蒋济曰:“范则智矣,然驽马恋栈豆,爽必不能用也。”曹爽得奏,不知所措,急立营为守。桓范劝曹爽兄弟曰:“当今日,卿门户求贫贱复可得乎?且匹夫持质一人,尚欲望活,今卿与天子相随,当护车驾幸许昌,传招外兵,号令天下,谁敢不应者?”曹爽兄弟犹豫不决。曹爽遣侍中许允、尚书陈泰诣司马懿,观望风旨。司马懿令其回劝,又使人相喻,以洛水为誓,唯免官而已。曹爽寻思再三,乃投刀于地,曰:“我不失作富家翁。”桓范哭曰:“曹子丹一世英杰,生汝兄弟,犊耳!何图今日坐汝等族灭矣!”(《晋书·宣帝纪》、《三国志·曹爽传》及注引)曹爽兄弟归罪请死,司马懿遂奏免其职,以侯还第。
   
    司马懿收曹爽走卒张当治罪,张当招供,说曹爽、何晏等阴谋反逆,欲三月起事。于是曹爽兄弟及何晏等皆被收诛,夷三族。曹爽昏乱愚妄,司马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曹芳诏司马懿为丞相,增封至八县,邑二万户,司马懿固让丞相。复加九锡,又辞之。
   
    司马懿虽仍为太傅,这回可是名副其实。曹爽欲独裁,司马懿虎卧在侧;司马懿专制,则无人出其右。三国不愿鼎立,金戈铁马,竞争一统;宗室不念亲情,反目成仇,相兼嗣位;辅臣不能共处,明争暗斗,极力专权。不论大小高低,皆要除繁去异,留简存同,血雨腥风,春来秋去。
   
    嘉平元年(249),太尉蒋济卒,司空王凌为太尉,司隶校尉孙礼为司空,翌年孙礼死,尚书令司马孚续为司空。王凌是王允的侄子,王允遭族灭,他逾城得脱,后为曹操所用。他做过扬豫二州刺史、征东将军、车骑将军,一直握有淮南地区的军政大权,身为三公,依旧屯守淮南。王凌向来与司马氏家族关系不错。司马懿知王凌父子文武过人。王凌外甥令狐愚时任兖州刺史。见曹爽被诛,王凌与令狐愚密议,谓曹芳暗弱,制于强臣,曹操子楚王曹彪有智勇,可迎之都许昌。王凌遣人入洛阳告其子王广。王广谓司马懿诛杀曹爽,手握重权,擢用贤能,未易亡也。王凌不听。令狐愚不久病卒。
   
    嘉平二年(250),火星入南斗六星。王凌召术士浩详占之。浩详悦之曰:“淮南,楚分也,今吴楚同占,当有王者兴。”王凌遂谓道:“斗中有星,当有暴贵者。”(《三国志·王凌传》及注引《魏略》)不知是欲曹彪兴,还是图己贵。三年(251)春,王凌遣将军杨弘连结新任兖州刺史黄华。黄华、杨弘连名向司马懿告发。司马懿先下书赦王凌罪,又遣人喻解,随后率大军乘水道疾下。王凌自知势穷,迎至丘头,自缚水边。司马懿遣人解其缚,送还京都。王凌知罪难赦,行至项县决曰:“行年八十,身名并灭,命耶!”(《三国志·王凌传》注引《魏略》)遂自杀,继而被灭族。王允、王凌叔侄二人都官至三公,可又两遭灭族。曹彪赐死,曹氏诸王公毕集于邺县,设官吏监察,不得与人交往。曹芳策命司马懿为相国,封安平郡公,食邑五万户,迁司马孚为太尉。司马懿固让相国、郡公不受。
   
    司马懿欲灭吴蜀,始分军粮,克时同举。秋,司马懿死,终年七十三岁。司马师嗣舞阳侯,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事,辅政,翌年转为大将军。曹魏政权奄奄一息。


第25章 蜀吴并衰

    诸葛亮病危,将后事付蒋琬、费袆。诸葛亮卒,魏延、杨仪争权,先后被除。蒋琬领益州刺史,迁大将军,录尚书事,封安阳亭侯,总统国事;延熙元年(238),出屯汉中,不久进位大司马;以为昔日诸葛亮数窥秦川,道险运难,竟不能克,不若乘汉水东下,袭击魏兴、上庸,因身体有疾,再加众臣反对,计未能行;六年(243),自汉中还屯涪县,费袆迁大将军,录尚书事;九年(246),病卒,刘禅乃自摄国事。
   
    刘禅常欲采女以充后宫,侍中董允以为古者天子后妃之数不过十二,今嫔嫱已具,不宜增益。刘禅不听。太子家令谯周上疏曰:“昔王莽之败,豪杰并起,贤才智士思望所归,未必以其势之广狭,惟其德之薄厚也。于时更始帝、公孙述等多已广大,然莫不快情恣欲,怠于为善。世祖初入河北,行人所不能为,节俭饮食,动遵法度,于是天下英俊皆望风慕德而至,故能以弱为强而成帝业也。故《传》曰‘百姓不徒附’,诚以德先之也。今汉遭厄运,天下三分,雄哲之士思望之时也,臣愿陛下复行人所不为者。夫忧责在身者,不暇尽乐,先帝遗志未成,诚非尽乐之时。”(《三国志·谯周传》)刘禅前听而后忘。
   
    阉人黄皓,奸佞小人,刘禅爱之。自刘禅理朝,黄皓开始干预政事,由黄门丞渐升为中常侍、奉车都尉,士大夫多附之。后邓艾入蜀,闻黄皓奸险,欲杀之,黄皓厚赂邓艾左右得免。
   
    诸葛亮死后,蜀国大赦频仍,三四年一次。大司农孟光当众责备大将军费袆曰:“夫赦者,徒与罪犯有利,非明世宜有。衰弊穷极,必不得已,可权而行之。今国家未有旦夕之危,何以数施非常之恩,以惠奸宄?”(《三国志·孟光传》)孟光明知而故伪,弄得费袆不知所措。蜀国虽未衰弊穷极,但也是积病甚深。
   
    延熙十年(247),姜维迁卫将军,与费袆共录尚书事。姜维每欲兴军大举,费袆常裁制不从,与其兵不过万人。费袆曰:“吾等不如丞相亦已远矣;丞相犹不能定中夏,况我等乎!不如且保国治民,敬守社稷,如其功业,以俟能者,无以为希冀侥幸而决成败于一举。若不如志,悔之无及。”(《三国志·姜维传》注引《汉晋春秋》)费袆看得清时势,但却薄命。
   
    延熙十六年(253)春,费袆不备,为俘获的魏降将所刺杀。姜维遂得行其志,连年用兵。吴太傅诸葛恪约姜维同时举兵伐魏,姜维率数万人出石营,围南安,粮尽不克而还。十七年(254),姜维出陇西,虏河关、狄道、临洮三县民还。十八年(255),姜维又欲出兵,征西大将军张翼力谏,认为国小民劳,不宜黩武。姜维不听,乃率张翼向狄道,大破魏雍州刺史王经于洮西,王经退保狄道。张翼劝谏适可而止,姜维却偏要为蛇添足,遂围城。魏安西将军邓艾、征西将军陈泰进兵解围,姜维却住钟提。十九年(256),姜维迁为大将军,约与镇西大将军胡济会于上邽。胡济失约不至,姜维为邓艾所破,死伤甚众,百姓怀怨。二十年(257),闻魏镇东大将军诸葛诞在寿春起兵反叛,姜维率数万人出骆谷。邓艾等傍渭坚围。姜维闻诸葛诞破败,乃还。谯周见军旅数出,百姓凋瘁,作《仇国论》,谓汉末至三分,已由大乱而渐安,大乱可疾搏,渐安宜缓图。姜维暂息兵。
   
    姜维将汉中长期实行的诸围错守的全面防御部署,收缩成以汉城、乐城两大据点为主,以其它散围为辅的重点防御部署。原部署之方针是:敌若来攻,使不得入。兴势之役,即承此制(注一)。姜维部署之方针是:许敌入,使二城镇守,遣游军袭扰,使不得过阳平关;敌攻城不克,粮尽必退;诸城兵出,与游军并力,以歼敌。姜维认为全面防御适可退敌,仅得小利,而重点防御诱敌深入,可获大捷。姜维虽说的有理,但实际情况是兵资严重不足,他不得已而为之。这就好像赌博一样,开始投小子儿,越输越要押大钱。后面我们会看到这种部署的结果。
   
    景耀五年(262),姜维又欲出兵,右车骑将军廖化说:“‘兵不戢,必自焚’,姜维之谓也。智不出敌,而力小于寇,用之无厌,将何以存?”(《三国志·廖化传》注引《汉晋春秋》)姜维出侯和,为邓艾所破,还住沓中。朝臣欲除姜维兵权,立右大将军阎宇。姜维畏忌,不敢回成都。
   
    景耀六年(263)夏,魏大将军司马昭令镇西将军钟会、征西将军邓艾等准备伐蜀。姜维表刘禅曰:“闻钟会治兵关中,欲规进取,宜并遣张翼、廖化督诸军分护阳平关、阴平桥头谷以防未然。”(《三国志·姜维传》)黄皓信鬼巫,占卜后谓刘禅敌不会至,不必遣兵。刘禅寝之,群臣莫知大祸临头。
   
    东吴孙休曾遣薛诩使蜀,及还,孙休问蜀政得失,薛诩曰:“主暗而不知其过,臣下容身以求免罪,入其朝不闻直言,经其野民皆菜色。”(《三国志·薛诩传》注引《汉晋春秋》)吴闻魏伐蜀,有人问屯骑校尉张悌曰:“司马懿父子得政以来,大难屡作,今又竭力征蜀,兵劳民疲,何以能济?”张悌曰:“不然。曹操虽功盖中夏,民畏其威而不怀其德也。丕睿承之,刑繁役重,东西驱驰,无有宁岁,彼之失民久矣。司马氏自握其柄,除烦苛,布平惠,民心归之亦久矣。故淮南三叛,腹心不扰,曹髦之死,四方不动,任贤使能,各尽其心,非智勇兼人,孰能如之?其威武张矣,本根固矣。今蜀阉宦专朝,国无政令,而玩戎黩武,民劳卒弊。因危而伐,殆其克乎!若其不克,不过无功,终无败北之忧,何为不可哉?然彼之得志,我之大患也。”(《三国志·孙皓传》注引《襄阳记》)吴人笑其言,待蜀亡乃服。张悌言之有理。其实,在汉晋间,社会动荡不安,曹操、刘备、孙权及司马氏之流皆是一脉相承、应运而生的枭雄,而袁术、刘璋、曹爽、刘禅及孙皓等则尽属半斤八两而欲浑水摸鱼的鼠辈。诸雄皆靠权术和强力来建立统治,他们虽未明显施暴,但所行善事也有限。对重赋苦役,要文过饰非,对宽政息民,则要声扬遐迩。他们还够不上英君明主。群鼠短目,不辨时务,混淆是非,是自然法则为枭雄备好的猎物。曹丕、曹睿之徒是介于强弱间的一类,进可望枭雄之项背,退则践鼠辈之踪迹。
   
    神凤元年(252)四月,孙权薨。孙弘因素与诸葛恪不平,乃秘死讯,欲矫诏除之。孙峻告诸葛恪。诸葛恪邀孙弘咨事,于坐中诛之,乃发丧,使孙亮即位。孙亮以诸葛恪为太傅,滕胤为卫将军领尚书事。诸葛恪辅政伊始,颇能革故鼎新,以放松统治,减轻盘剥。他一时间深得拥戴,每出入,百姓争先恐后,思睹其容。诸葛恪字元逊,诸葛瑾长子,少知名。
   
    建兴元年(252)十月,诸葛恪修东关东兴堤,并于堤左右结山挟筑两城,各留千人守之,引军而还。魏大将军司马师令征南大将军王昶逼南郡,镇南将军毌丘俭向武昌,以羁吴之上流,而使征东将军胡遵、镇东将军诸葛诞率众七万围攻东兴两城。诸葛恪率军四万赴东关,大败魏军。王昶、毌丘俭闻东军败,皆退。
   
    二年(253)春,诸葛恪加荆扬二州牧,督中外诸军事,进封阳都侯。获胜后,他随即轻敌,复欲出军。他遣使入蜀,约姜维同举,谓魏已现亡形,吴蜀东西并出,置彼不得兼顾,破之必矣。姜维从之。吴臣多上辞劝谏不宜劳兵数出,诸葛恪不听,仿叔父诸葛亮作《出师表》而著论喻之。众臣知为必出之辞,莫敢复难。诸葛恪遂率二十万兵伐魏。夏,吴军围合肥新城,欲诱魏援军决战,但魏军不应。吴军连月攻城不克,又加炎暑大疫,士卒死伤涂地。秋,魏进救兵,诸葛恪力竭而退。
   
    诸葛恪不但不以此为训,反而还欲出。孙峻见民众怨嫌,与孙亮谋画除之。孙峻在宫中置酒,请进诸葛恪,构以谋反之罪杀之,夷三族。
   
    孙峻是孙坚弟孙静的曾孙,既诛诸葛恪,迁丞相大将军,督中外诸军事,进封富春侯。民间曾传言诸葛恪欲迎立孙和,孙峻因此夺孙和玺绶,徙新都,又遣使追赐死。孙峻素无重名,骄矜险暴,动辄刑杀,奸淫宫人,并与鲁班公主私通,世人侧目。孙登子孙英,孙静孙孙仪相继谋诛孙峻,皆事泄自杀。鲁班向孙峻说鲁育公主与孙仪同谋,孙峻遂杀鲁育。太平元年(256)秋,孙峻督兵入淮,途病死,以后事托付堂弟偏将军孙綝。
   
    孙綝迁武卫将军,领中外诸军事。骠骑将军吕据不满孙綝朝政,连和滕胤欲废之。孙綝立即起兵,除掉二将。孙綝迁大将军,封永宁侯。孙綝堂弟孙宪恨孙綝待其薄,谋杀之,事败自杀。
   
    二年(257),十五岁的孙亮身临正殿,亲览政事。孙亮嫌孙綝专权,多所难问。孙綝畏惧,使诸弟分典禁兵,欲以专朝自固。三年(258)秋,孙亮与鲁班、太常全尚等议诛之。孙綝获悉,起兵围宫,黜孙亮为会稽王,徙鲁班于豫章,全尚于零陵。典军施正劝孙綝迎立孙权第六子琅邪王孙休,孙綝从之。
   
    是岁冬,孙休即位。孙綝以大将军为丞相、荆州牧,食五县,诸弟皆升官封侯。孙休与长水校尉张布、会稽太守濮阳兴有旧,即以张布为辅义将军,濮阳兴为卫将军,皆封县侯。孙綝奉酒肉诣孙休,孙休不受。孙綝赍诣张布;酒酣,孙綝怨孙休,欲废之。张布乃告孙休。孙休恐其有变,数加赏赐,而暗与张布、丁奉谋,设计于腊八朝会诛之。是日,群臣毕贺,孙綝入,卫兵拥上斩之。
   
    会稽郡谣言孙亮当还为天子,孙休黜其为候官侯,迫其死。
   
    张布迁左将军,濮阳兴迁丞相。孙休将宫中府中事悉委二人,二人遂共相表里,专擅朝政。孙休则闲览群书,竟言自己对明君暗主,奸臣贼子,古今贤愚成败之事,无不知也。永安七年(264)秋,孙休病死,年三十岁,谥景皇帝。
   
    时蜀国刚刚灭亡,交趾郡又发生叛乱,吴人恐魏军乘隙而入,而孙休子幼,负不起大事,故欲择立长君。左典军万彧与孙和子孙皓相善,称孙皓有孙策之才,屡言于濮阳兴和张布。二人遂迎立孙皓。
   
    孙皓初立,省役恤民,戒奢禁欲,一时有明主之姿。然其一昔得志,便骄盈暴戾,沉湎酒色,既而又令国人失望。濮阳兴和张布悔不当初,万彧以谮孙皓,孙皓收诛二人。魏相国司马昭遣使劝孙皓归顺,孙皓拒之。甘露元年(265)秋,孙皓逼杀孙休朱皇后,迁徙孙休四子,又半途追杀其长子和次子。孙皓有三个兄弟,孙德、孙谦、孙俊。宝鼎元年(266)冬,山民起事,劫孙谦欲立之,兵败,孙皓鸩杀孙谦。孙皓又因孙俊聪明辩惠而杀之。后孙皓还因虑及权位而杀死孙权子孙奋及孙策孙孙奉等。当初孙权说曹睿难以执政的话都已在自家身上应验了。为了权力,臣僚杀戮,宗室操戈。
   
    孙皓重用何定等奸佞小人,任其祸害;遣人遍行州郡,采择宫女数以千计;横征暴敛,大兴宫园。陆逊族子左丞相陆凯与大司马丁奉等谋画,欲因孙皓谒庙,废之而立孙休子。陆凯密告左将军留平,留平拒而不许,誓以不泄,是以所图不果。陆凯上疏劝谏,远以秦亡为戒,近以蜀灭为鉴,宽政罢苛,任贤去奸,尚俭勿奢,与民同乐,保国久长。陆凯先后数谏,言辞恳切,孙皓以陆氏家族权重,故以计容忍。不久,陆凯病故。孙皓对其他敢于如此进谏者则非诛即免。
   
    凤皇元年(272),西陵督步阐降晋,晋将羊祜来接应。乐乡都督陆抗围陷西陵,退羊祜,诛步阐。孙皓自谓得天助,使术士占卜以取天下,谓当入洛阳。孙皓大喜,不顾民疲内乱,恒有兼晋之心,数犯边境。陆抗上疏曰:“今不务富国强兵,力农蓄谷,而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士卒凋瘁,寇不为衰,而我已大病矣!诚宜暂息进取小规,以蓄士民之力,观衅伺隙,庶无悔吝。”(《三国志·陆抗传》)孙皓不采。
   
    晋益州刺史王浚在长江上游建造巨舰,片屑蔽江而下。建平太守吾彦呈报孙皓,说晋必有攻吴之计,宜增兵建平。孙皓未当回事。
   
    陆抗与羊祜对境。羊祜部将说,吴兵皆懈怠,可乘其无备而袭之,必获大胜。羊祜曰:“陆抗足智多谋,此人为将,我等只可自守;候其内有变,方可图取。若不审时势而轻进,此取败之道也。”(《晋书·羊祜传》)羊祜开诚布信,绥怀吴人。陆抗送羊祜酒,羊怙饮之不疑。陆抗有疾,羊祜馈药,陆抗亦信而服之。陆抗数语左右曰:“彼专为德,我专为暴,是不战而自服也。”孙皓闻二境交合,诘问陆抗,陆抗曰:“夫一邑一乡,不可以无信义之人,而况大国乎?臣不如是,正足以彰其德耳,于祜无伤也。”(《三国志·陆抗传》注引《晋阳秋》、《汉晋春秋》)不久,陆抗病卒。
   
    孙皓虽最终杀了何定,但又启用另一小人岑昬。岑昬好兴功役,众所患苦。孙皓对忤其意者皆施以酷刑,或剥人面,或凿人眼,或锯人头,或割人肤。晋武帝司马炎已准备大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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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一:兴势之役是由全面防御向重点防御的转折。《三国志·王平传》曰:魏大将军曹爽率十余万向汉中,汉中守兵不满三万,诸将欲守汉、乐二城,许敌入,以待援军。镇北大将军王平不许,令据兴势,以待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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