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韵味,从来是要慢慢品的,那是一份存于心地的明媚,随着时间与空间的更秩、变幻,不断焕发出来的神采。
西溪湿地,原以为西湖是老天对杭州的惠赐,城市中央能够有诺大的一个湖,本身在国内城市亦不多见,对于调解城市湿度、小气候有着莫大的益处,更兼以秀美而著称(补:后来才知道西湖原来竟然是唐宋时期人工清理淤泥开出来的人工湖,虽为人工,但不可否认,那时的吴越之地本来就河塘沟堰甚多),哪知西溪湿地也如是,且以西溪更加称名于世,不违“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
西溪湿地,11.5平方公里,没有概念的话,换个表达方式——西湖的两倍。
坐在江南的摇橹船上,一坐就是五个小时。时在沟汊,时在溪塘,时在池沼,时在河乡,这是进入西溪的感受。而作为一个生在江南的人,自己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武进龙虎塘乡下,“风景旧曾谙”,没有任何工业化与商业化的痕迹,这里的乡野景色也更加弥足。植被之多,当时便想到了一位朋友如果来到这里,肯定会得其所哉、大块朵颐的。不知不觉间手机已照出一百六十余张,但是自己欣欣然之下却很清楚这里有很多东西是相片带不走的。
水乡的那份静谧我带不走,芦苇、菱角、荷叶、芦荻与垂柳、隋炀帝赐姓的杨树(与柳树稍有差别)、竹林、柿子、龙爪槐等等相互融洽了数千年的气息我带不走,几只久远以来的夏蝉不远处慵懒地嘶鸣着永恒的天性,而那时而经过的鸟鸣与这蝉鸣相和我带不走,八月桂花初开时的多则馥郁、少而芬芳我带不走,水乡正午人家灶台初起的炭火和着江南家常饭菜的醉香我带不走,而照片仅仅可以印象出她的美。佛家不让行者三宿空桑,而我仅仅是一次就如此乐而不知足了。
摇橹的船工都是西溪的原居民,原本自给自足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时下越来越高的市场经济成本过多的冲击。居食基本无忧之下,依然可以保有一份都市人难得的、原生态的恬淡与平和,这一点在他们的谈吐中表露得同水乡一样清澈。给我们摇橹的船工便是这样一个人,健谈之中对当地的历史人文典故知之甚广,于是干脆把自己那个《红顶商人》里形成的刁钻问题拿来考较他,“太平天国进攻杭州时,西湖到底在杭州城内还是城外?”没想到老张竟然丝毫不磕绊地答了出来“在城外”,接下来详细地给我讲解杭州城原有十座城门的名称与大致来历。此前自己带着这个问题曾经采风两个当地旅游公司的司机,浑然不知,感慨市场经济下横扰的物欲已经淡化了人们自省身周的历史与人文底蕴的心绪,演绎着中国大地上亘古不变的“衣食足而(后才)知荣辱,仓廪实而(后才)知礼节”的定律。这一点在北京可以说大多出租师傅都可以毫不磕绊地答出“内九外七皇城四”,而杭州的这一点让我有点意外。整日忙忙碌碌为生计奔波于市场经济当中,去了解自家的历史与城市的历史乃至于自身的交集在现代社会中已经成为了一件奢侈的事情,倒是这些水乡人家还可以保有一份读书的平和与心境。即如此,便又拿出自己独有的进一步的刁钻问题来考问,“日本人时期到过西溪吗?”“没有,。。。”舟子老张想了想答道。
随着一句“西塞山前白鹭飞”,老张开始介绍“张志和的这首《渔歌子》写的就是我们西溪的景色,但是他当年隐居在哪儿无法考证。”自己当下一愣,原本以为只是纯粹江南乡野的西溪,不光是自然风光,更且有着比肩西湖的人文底蕴。老张介绍了西溪的三大庵、与南宋徽宗有着很深渊源的百家楼等等,这个印象便越来越深刻了。看了看这个平和的船山舟子,平和的语调下平和的心态,晒得古铜色的面庞,居然可以讲一天不累,单是这份养气的功夫就知道自己恐怕又碰到高人了,而且乡野之间的道行(hang)道行(xing),更有一份难能的质朴,当下肃然起敬。于是干脆拿出自己从小到大多按编年、寡依地域的历史所知和他攀谈了起来。
“南越王钱liao,下令属下三万多人万箭齐发射退‘一浪更比一浪高’的钱塘潮。”老张。
“嗯,‘何妨吴越与同丘’吴越应该是十四州吧?”
“哎——”老张那声招牌式的跨越两个音阶的吴越长音认可。
“我怎么会知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描绘的就是南越王。”
“哎——”。。。。。。
一场攀谈下来,不觉感慨自古“天下文章属余杭”的人文色彩,虽然是渔米为生的原生居民,我却丝毫看不到老张有丝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相色,不禁慨然中国历史文化,那份文而化之的生生不息尽皆藏于民间街尾闾巷、渔樵耕读者。
天堂之美,不在于流连忘返,而更在流连而“不愿”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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