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武起床的时候,贝加尔湖上的阳光才刚刚照出来。
斜斜的、清冷的一抹光,比雪原铺天盖地的雪更寂寥。
苏武把夜晚盖的几片破毡布朝土炕随手一扔,把衣服裹上,不刷牙、不洗脸就起床了。
十几年的光阴中他已经习惯了懒惰。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拿什么刷牙洗脸。
第二任妻子死后,他已经什么都不讲究了。
五十几岁的人了,也没人会责怪他什么。
事实上,附近几十公里内,都没有什么人。
2.
苏武习惯性的拿起旌节,就出去了。
牧羊。
苏武牧羊的样子也很懒。
就是把羊赶到山下的一个岩洞,然后自己就坐在背风的山坡下发呆。
发一整天呆,回家。
日短夜长,一晃十几年了。
当初单于送了他一个胡女作妻子。也就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那时候有人作伴,还可以说说话,搞搞情趣。
妻子前几年死了,苏武就开始发呆。
日子像贝加尔的湖水一样,平静而漫长。
苏武就像贝加尔的湖水一样,平静而漫长的度日。
3.
常惠远远的看着苏武踱回来。
苏武的白胡子、白头发、黑毡衣远远的看起来特别醒目。
手里还擎着一根长长的旌节,旌节上的穗子轻轻的扬起。
像一个古代的圣人。
走近了,却是一个糟老头儿。
须发皆白,面容苍老,微低着眉,佝偻着背。
旌节的穗子,几乎掉光了。
常惠叫起来:苏武、苏武。
苏武缓缓扬了一点头,看着常惠,像看一座远古的佛。
常惠叫:苏武,你都这样老了阿。苏武,你都这样老了阿。
苏武的脸色渐渐的融化开来,低低的缓慢的说了一句:
常...
4.
常惠告诉苏武我们可以回长安的时候,苏武想起来常惠应该叫他大人。
苏武没有说出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快。
常惠看着他没任何反应,又叫起来:苏武,我们可以回家了呀。苏武。
苏武缓慢的点了点头。
常惠说,单于死了。
苏武念起单于送他妻子的好,叹了口气。
常惠说,新单于和大汉讲和了,皇帝派人接我们回去。老皇帝也死了。
苏武又叹了口气。
常惠最后说,明天我们就可以启程去长安了。明天一早。
苏武最后点了一下头。
5.
苏武回到长安的时候,街上挤满了人。
人们看到这个白胡须、白头发的老头,拿着一根长长的旌节,穗子都掉光了。
人们说,苏武是个有气节的老头。
苏武见到了新皇帝。
新皇帝说,苏武是个有气节的人。
苏武回到了家。
第一任妻子已经不太认识他了。
妻子说,大人你可回来了。
妻子孩子都哭了。
晚上,苏武躺在温软的床上,睡不习惯,背隐隐有些疼。耳鸣,是一种远远的呼呼的风声。
早上起床的时候,阳光暖暖的照进来。
苏武缓慢的直起身体,发呆。
不久,眼泪,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