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话讲内核2 - 同步

讲内核的过程中，也解释一下一些比较重要的概念。想想自己当年学的时候学的也是非常费劲。

同步(synchronization)是并发编程中很重要的概念。涉及到critical section，race condition，lock，mutex， semaphore，condition variable等等概念，不可谓不复杂。为了理解清楚这些，请各位看官听我慢慢道来。

1. 什么叫同步？为什么这是一个问题？

“同步”从字面上看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同步问题却是普遍存在的。比如一个任务实现“两个人交替拍手”。实现两个人交替拍手实际就是一个同步问题。但是实现它并不如看起来那么简单，尤其是两个人相隔万里，很难通信的时候。

同步需要基于信息的传递或者共享。如果两个人能相互看见或者相互听见，那么交替拍手就容易。如果两个人相隔万里，就得基于某种通信手段或者共享某个媒介。比如共享电话线，大家能听到对方的拍手声就好办了。或者共享夜空，往天上放信号弹，交替拍手交替放信号弹。或者发短信，我拍一次，发条“已拍”短信，对方再来拍。这个看起来是不是有一点点信号量的意思？

这就是同步问题，其实是协同的意思。多个个体按照预先约定好的规则协同作业。

2. 为什么计算机程序需要同步？

交替拍手的确是一个同步问题，但貌似显得不是很重要。但是在现实世界里有些同步问题是至关重要的。

比如抢火车票，最后一张票，十个人同时下单，这票归谁？假如抢到票的人订完不付钱，票还得返回去。所以必须保证票的归属是互斥的，即任何时间只能归属于一人。而且在第一个人抢到单到付完钱期间，都要保证其他人拿不到票。这就是一个互斥问题。

另一个问题，假设庆丰包子每小时生产一笼包子，大家来消费。那么当包子滞销，库存满的时候就应该停止蒸包子；当客户买完的时候，就应该开始排队。这就是一个生产者消费者问题。

这些问题看起来都很直观，但为什么到了计算机里就那么烦呢。因为程序间共享的信息很有限，主要依靠内存。就像天下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大家谁也看不见谁，谁也听不到谁，唯一能做的是在夜幕上用灯光打字（共享内存），让天下人看到。在这种环境下，票怎么卖？包子怎么抢？？

3. 策略，算法，原语

这是本文要说的重点，这是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同步问题。先放下锁，信号量，条件变量等等等，让我们用 策略，算法，原语的方法来分析问题。

同步策略，就是一个同步问题的解决方案，是一个想法，是目的。

原语，是我们的工具，是手段。

算法则是利用工具实现方案的方法。

三者的关系是，为一个问题确定一种解决方案，选择原语，开发算法。

让我们从同步策略看起。最重要的同步策略就一个：互斥。一个数据任何时刻只能被一个个体访问。实现这个策略可用的原语实际是随意的，可以用锁，可以用mutex，可以用信号量等等。

锁也有很多种，spinlock， ticket spinlock，read write lock。这些锁从互斥的角度来讲都是一样的，区别在于ticket lock有FIFO得特性，所以保证公平性。读写锁则是在互斥的基础上，加入了对并发读的优化，这实际不是严格意义的互斥，因为同时有多个读者，但只要不更新，多个读者是不影响正确性的。所以在计算机的互斥中，主要关注写操作。当然，买票那个例子除外，一个人进入订票流程，别人看也不行。

如果选用mutex，其实mutex和锁用起来是差不多的。这时候需要考虑的就是互斥以外的因素，比如性能。锁是忙等的，也就是当锁被持有时，申请者会执行Pause指令，等于啥也不干，不断把CPU的计算能力白白浪费掉。所以如果等的比较久的话，推荐用mutex。Mutex就是一个会挂起的锁，申请者申请失败后，会挂起自己，把CPU让给别人，等到mutex被释放的时候再被唤醒。这样就用挂起和唤醒的代价换取CPU时间给别人用。计算机的世界到处是tradeoff （权衡），并不是挂起就一定好。因为如果挂起和唤醒的代价太大，而等的时间很短，还不如忙等呢。

如果用信号量做互斥也是可以的，比如binary semaphore。这就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意思了，所以一般大家不这么干。

其他常见同步策略还有生产者消费者问题。标准做法是选用mutex保证互斥，再加两个信号量，保证满和空得时候block。

4. 其他

4.1 race condition 和 critical section

这两个概念真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实际都是有互斥衍生出来的。为了实现互斥，我们加锁。加锁的那段代码我们叫他critical section。代码写的不好，该互斥的地方没互斥，把数据该乱了，就叫race condition。

关于critical section 需要注意的是，实际分析并发程序的时候是对“数据”加锁，不是对“代码”加锁。我们锁的是共享的数据，所以访问这段共享的数据的代码都要持有锁。这样思考比对“代码”加锁更有效，锁粒度也会更小，你就不会写出入函数拿锁，出函数释放锁这种粗犷的程序了。

4.2 关于spinlock 和 pthread_mutex

spinlock在kernel中比较常用，有两个原因。一、在持锁时间短的时候，忙等比挂起唤醒更加高效。二、在某些内核代码断中，比如linux interrupt processing，是没法挂起的。因为这段中断处理代码有些孤魂野鬼的意思，出了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根本没法挂。

但是在userspace中，一般都用pthread_mutex。 前面说了，spinlock和mutex都可以实现互斥，所以功能上是一样的。区别在于性能。Userspace thread是会被OS挂起的，从而引起了著名的lock holder preemption问题。假设线程间用锁做互斥，当一个持锁线程被OS挂起时，其它线程为了拿锁就会忙等。正常情况下锁等待时间一般是10ns级（因为通常持锁只执行不多的指令），出现lock holder preempption时等待时间会成百上千倍增长。因为一个被挂起的线程通常过几毫秒才会回来释放锁。注意这种挂起不是自愿的，而是OS挂起一个线程把CPU分给了别人。这些等待时间的CPU cycle都被浪费掉了。所以我们用mutex，虽然等待时间不会变短，但是等待线程会被挂起，CPU资源能被让出来给需要的人。当然，如果你说所有的资源都归我，浪费了无所谓，那你就可以大胆在多线程程序里用spinlock了！

4.3 关于无锁内核

最近一个专门为Java和虚拟化优化的操作系统OSv直接搞出一个无锁内核。为什么？

前面提到kernel经常用spinlock，但是userspace不推荐，因为用户态线程会被内核挂起。现在同样的问题发生在了内核身上：虚拟机里的virtual CPU可能被虚拟机管理器（hypervisor）挂起。于是完全一样的lock holder preemption问题出现了。而且即使现在最新的linux kernel也没完全避免这个问题。

所以，内核也不要用spinlock了，用mutex吧。但是刚才还提到了一些出了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孤魂野鬼。为了让它们也支持用mutex，OSv把它们也都收编进了kernel thread的模型，于是它们也可以被挂起了。

4.4 什么时候选用什么原语

线程间用什么，进程间用什么？简单的说，只要能share，大家都能看到相同的变量，用啥对线程进程没区别。选一个简单的，合适的就好。

4.5 Golang Channel

Google Golang 里边有一个新的同步原语叫做channel。这个原语用来做啥最有效我还不是很熟，但是起码生产者消费者问题就很容易解决，生产者自动往channel里丢数据，channel满了自动block了就。消费者也是直接取，channel空了就block。剩下的就交给编译器吧！

5. 结论

本文重点就像让大家分清同步策略和同步原语。在交替拍手问题中，实现交替同步策略，需要知道两人共享什么信息媒介（原语）。无论是电话，短信，信号弹（原语），我们都能找到合适的方法（算法）来实现我们的策略，你说是不？

6. 后记

《用人话讲内核》系列主要介绍操作系统的概念，作者根据自己多年的学习和理解，不谈实现细节，主要介绍概念和思想。 供初学者参考讨论。有误之处，多多指教。 以后可能会慢慢谈到虚拟化技术，资源管理，云计算等等。东西很多，慢慢聊。

关于作者

欧阳马上毕业，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学士，美国匹兹堡大学在读博士生，研究方向操作系统，虚拟化。2013，2014年暑假作为实习生在美国VMware, Palo Alto ESX内核组从事CPU调度研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