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瑶】#一.

快要干涸的黑色中性笔堪堪停下，留下可以算得上是好看的笔迹。

 

“童瑶？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名字，有意思，很有趣。”

 

班长接过递还的名单，眼睛亮了起来。名字的主人正在低下头从文具袋里翻找新的中性笔，发出半是习以为常半是不好意思的含糊应答。

 

“嗯…经常听到别人这么说。其实有的时候我还会担心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些过于高调了什么的。”

 

一个本就极富艺术感的姓氏，再加上父母略显大胆的创意，这个名字的确很容易让人感到新奇。长辈们饱含着心意，祝愿女孩的一生可以像童谣一样幸福，又比童话这样具体的故事要更为自由。童话是幕布前盛大而美好的戏剧，童谣则像悠远山谷中传来的空灵歌声，多了一丝神秘。

 

“哪有，挺好的呀。”班长爽朗地笑了笑，继续去统计其他人的名字。童瑶看着她走开，扭回头来试了试新拿出来的中性笔。

 

重新分班之后的第一天，之前认识或者第一次见面的学生们正随意交谈。班主任还没有来，现在是无所事事的空闲时间。童瑶抬头看看表，并没有和其他人交谈的打算，自顾自地开始在草稿纸上涂涂写写。

 

你不觉得无聊吗？

 

是挺无聊的，她自问自答。然后看到班主任走了进来，将皮包随意往讲台角落上一放。老师的语速飞快，说话干净利索，让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跟上她的讲话。

 

但也有人根本就不打算完整了解老师的发言。“所以依然是诸如新的学习安排，自我规划等等这一套东西…”童瑶小声嘟囔，视线偏移开来。她低下头打算继续刚才的涂画，中性笔的笔尾划起一道弧线。

 

如果没有从余光里看到那东西的话。

 

 

 

全然不像虚幻的，凝实的黑色。班主任身后的阴暗处，一个有着人形轮廓的黑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童瑶。

 

像是被剜去双眼一样，空洞的眼窝渗出看上去极为粘稠的液体，啪嗒滴落在地面上。它的四肢手指都混乱地扭曲着，像是被拆烂再胡乱缝起，而缝补匠显然没有在意是否缺少了某个肢节。

 

童瑶几乎是被恐惧感震慑在原地。

 

目光被牢牢吸附。她只觉得四肢僵硬，竟然无法移开视线，只感觉到后背爬满冷汗，却不能动弹。声带也如同被那种液体糊住了一样，颤动痉挛但是发不出丝毫声音，反而感到喉咙深处一阵阵恶心。

 

她浑身发冷。而那东西看到她注视那边，竟然颇为开心地撕扯开一个笑容。它的嘴角几乎咧到耳根的位置，看起来像撕裂了半张不成形的脸。

 

“你不觉得无聊吗？”

 

她呆愣着，看到黑影朝她扑来，张牙舞爪，身形扭曲，骇人的笑容覆盖整张面孔。黑影刺入她的瞳孔，捅穿她的身体，整个世界突然堕入冰窖。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冰冷的窒息感，几乎要溺死在深海的重压中。

 

 

 

“——！”

 

比来时还突然，窒息感突然尽数褪去，恶心的鬼影也瞬间就消失不见。童瑶一下子回过神来，剧烈地深呼吸。

 

什么…怎么了？

 

偏头看看周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里，没有一个人对先前的异常作出任何反应。老师安稳地站在讲台上，头顶上明晃晃的白炽灯把影子锁在脚下一片不大的地方。墙上的秒针只偏移小半周，告诉她刚刚只过去了不到半分钟。怪物一样的黑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莫名幻觉。

 

怎么回事…难道我恐怖小说看多了吗，哈哈。

 

童瑶摇了摇头，擦去满额的汗水。在夏天没有空调的教室里，她依然觉得全身发冷。

 

“所以到底是怎么…咳”

 

有点茫然地对着空气发问，开口却没法吐出完整的句子。刚刚没有察觉到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涌起的，浓厚的铁锈味灌满了口腔。

 

“咳…咳咳，咕唔”

 

下意识去捂自己的嘴，感觉到粘稠液体糊了满手，从边缘滑落下去。暗红的痕迹在掌心迅速凝固，留下干巴巴的不适感。

 

唉……？

 

与此同时，剧烈的疼痛感终于再次刺透了她，在胸口留下洞穿的豁口。血液溅满了桌上摊开的纸页，混合覆盖了未干的笔迹。

 

等一下，为什么？

 

胸口的空洞里，原先在跳动的心脏已经不知去向。她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发现周围一直、一直都鸦雀无声，如同在被隔离的空间。

 

不论如何，名为童瑶的这个生命，确确实实哪里都不在了。这大概是她睁着眼睛仍然试图思考的最后一件事情。

 

 

 

童谣的确像是山谷中的空灵歌声，可这份神秘里面，到底能藏有多少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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