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心流」：如何在学习中体验快乐

学算法认准 labulad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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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一位老读者问我，为什么当时我在大学期间就开始学技术，到现在还在坚持刷题学习？

他说自己大学时就是混的，看我的公众号突击算法找到了不错的工作，但开心了没多久，生活又变得有些浑浑噩噩，没什么动力给自己充电（主要是短期看不到回报），自己知道这样是虚度时光，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想让我分享一下经验。

首先想纠正一个误区，很多读者可能觉得我特别牛，那只是因为距离感。其实我和大家没啥区别，没有什么目标明确、特别自律这种光环。我坚持学习，只是因为我能够从学习中体会乐趣，所以我乐于去学习罢了。

举例来说，所有正常人没事儿的时候肯定想躺平，但如果一个人没有躺平而是出门锻炼，那么自律只是我们观察到的表象，根本原因一定是他从锻炼中获得的快乐大于躺平的快乐。他去锻炼时的状态一定是很爽很开心的，即便疲惫也甘之如饴，而不是我们以为的咬牙坚持，好像克服了巨大的阻碍似的。

关于这里面的原理，给大家推荐一本叫《心流：最优体验心理学》的著作，这本书有助于我们了解自己的内心并获得快乐，从而获得内在的动力坚持做一件事。本文将结合这本书中的一些理论和我的经验，聊聊如何从看似枯燥无聊的事情（比如学习）中寻找快乐，也算是我对这本书的书评吧。

什么是「心流」

「心流」是指一种忘我的，全神贯注的精神状态。

我们每个人肯定都有过心流体验，比如我随便举两个例子，估计大部分人都体验过：

1、中学时期做一道数学作业题，虽然题目有点困难，但大致方向是有的，内心特别渴望把它解出来，所以丝毫没有诸如「太难了不想做了」「别的作业还没写怎么办」这些焦躁的感受，时间似乎也静止了，你历经波折最终把答案算出来的时候满足感爆棚，好像感觉清华北大在向自己招手。

2、写代码时苦苦调试，借助计算机基础知识和搜索引擎的帮助过五关斩六将，克服了无数诡异的报错，最后代码终于无 bug 运行得到正确结果的那一刻，那种满足感，恨不得在镜子前面磕几个响头。

当然，每个人能够全情投入的事情不同，获得心流体验的方式也不同。比如有的人喜欢运动，有人喜欢读书，有人喜欢搞艺术。之所以喜欢，肯定是因为做这些事时很投入并感到愉悦，这就是所谓的心流体验，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感觉做事儿的时候「特别有状态」。

无疑，心流体验是快乐的，但问题是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没有处在心流当中，如果有一种科学的方法能够给我无限创造心流，那岂不是干什么都特别起劲、特别快乐了吗？

这种方法是有的，不过在介绍方法之前，先要分析一下我们所感受到的「快乐」是如何产生的，《心流》这本书给出的答案是：

快乐源自内心的秩序。

具体来说，快乐不是来自吃喝玩乐这类看似很轻松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不需要集中注意力，并没有给内心产生秩序；恰恰相反，快乐来自学习、挑战等需要我们付出脑力、体力并集中注意力完成的事情，因为专注使人内心的秩序提升，这种对自我的完全掌控感才是快乐的源泉。

我非常认同这个答案，因为我就特别有体会。回想一下，我觉得写代码，尤其是解决技术难题时就很容易进入心流，那时候人是十分专注的，头脑中的想法井然有序，最重要的是，即使在电脑前面连续工作几个小时都不感觉累，甚至吃饭睡觉都可以免了，这可能就叫做废寝忘食吧。

如果天天都能废寝忘食地做事，不敢说一定能做出什么成绩，但最起码没工夫自我怀疑和患得患失了，岂不美哉？不过，在试图创造心流体验之前，不妨先分析一下为什么我们大部分时候无法进入心流状态。

「心流」为何会消失

心流体验源自内心的秩序感，所以作者借鉴热力学中「熵」的概念，创造了「精神熵」这个名词来描述内心的混乱程度：

每当资讯对意识的目标构成威胁，就会发生内在失序的现象，也可称之为精神熵（psychic entropy），它会导致自我解体，使效率大打折扣。这种状况若持续过久，对自我将造成严重的损害，使自我再也不能集中注意力实现任何目标。

当精神熵增加时，内心的秩序就会被破坏，直接的现象就是产生诸如焦虑、痛苦、怀疑这样的负面情绪，导致无法集中注意力，心不在焉，效率低下，而且这种状态可能持续较长时间都无法进入心流的状态。

大家应该都有类似的体会，比如本来挺开心的做手头的事情，但突然受到打扰，比如听到一些让人不开心的事，即便事情很小，也会瞬间心情低落，本来想做的事情也不想做了，甚至好几天都萎靡不振。这就是精神熵增加的一个例子，侧面说明内心的秩序其实很脆弱，而且一旦破坏很难恢复。

关于精神熵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动物好像就不存在什么精神熵，很容易进入心流。比如说一只狗，它吃饱了就去晒太阳，一晒太阳就进入心流了，至于下一顿，等饿了再说。狗绝不会跟人类一样担心未来的事情，提前把未来几个月甚至几年的食物都储备好。

对于这个现象，很多相关的书籍都有探讨，目前主要的说法是：人的神经系统相对其他动物来说更加强大，能够收集和处理更多的信息，甚至能够想象出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

能够想象并相信不存在的事物使得人类能够形成共识，从而能够大规模协作，在自然选择的进程中无疑是大杀器。但在信息爆炸的今天，这种能力的负面影响就凸显出来了：互联网上铺天盖地的信息让大脑应接不暇，内心的秩序很容易被外部资讯破坏产生负面情绪，增加精神熵，无法进入心流状态。

所以我忘了哪本书里说过一句精辟的话：现代人之所以不容易幸福，是因为科技进步飞速，人却还只拥有一个原始的大脑。

不过这不能怪自然选择，毕竟自然选择只负责物种的延续，并不 care 个体的快乐幸福，我们想要追求个体的快乐，还得自己想办法通过科学的方法实现。

所以作者给出的解法是，面对太多的，包括负面的信息，你必须找到一项能长久地凝聚自己注意力的活动。

仔细回想一下，快乐其实不是某个具体化的东西，而是忘我地做一件事情的附加状态。我们通常认为，自己拥有了 XXX 就幸福快乐了，其实不是的，欲望被满足后的快感很快就会退去，而心流体验中获得的是一种成长的满足感，二者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一种理想的状态应该是自得其乐，而寻找这个事情是每个人自己需要去做的功课。一旦找到这种事情，就会有我们常说的内驱力，不能说有内驱力的人一定能取得成功，但最起码一个有内驱力的人的内心是宁静而安详的，不存在自我怀疑的阻力，能够不断通过挑战自我获得快乐。就像古语所说：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那么如何去找到能够让自己进入心流的事情呢？这要从心流的构成要素说起。

「心流」的构成要素

我提炼总结一下书中的内容，能够产生心流的事情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1、有明确的目标，及时的正反馈。

2、能够全神贯注，深度投入其中，不受打扰。

3、需要复杂的技能，难度高于自己的能力水平，但又不是难的离谱。

看到这几点，我想应该不用举例了，只要把自己经历过的心流体验拿出来对比思考一下就能验证，不过我想着重强调一下第三点中的「需要复杂的技能」，换句话说，想获得心流体验是有一定的门槛的。

我用玩游戏来举例，首先，到底什么是游戏？只有电子游戏才算游戏吗？演奏是不是游戏？绘画是不是游戏？下棋是不是游戏？做题是不是游戏？

我觉得它们都可以视为游戏，但电子游戏中很难体会到心流，而其他的游戏虽然可以带来心流体验，但需要参与者具备一定的专业基础，才有能力体会到其中的乐趣。

之所以电子游戏很难带来心流体验，是因为大部分电子游戏的设计目的就是操作尽可能简单，而且要让人感到强烈的感官刺激，这与心流产生所需的复杂技能相违背。

我们玩电子游戏也会有快感，但和绞尽脑汁解决一个技术难题的心流状态带来的快感是不一样的。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解决一道难题之后有很强的满足感，而打几小时游戏后会有负罪感，感觉这段时间又浪费了，而且很可能较长一段时间无法进入专注的状态。

我不是说游戏就不能带来心流，如果抱着竞技的心态打游戏，那么操作的复杂度就会大幅上升，我觉得这种情况下玩游戏和解决难题在本质上并没有差别。但问题就是我们大多数人玩游戏并不是抱着竞技的心态，而是抱着休闲娱乐的心态来玩，那么我们的注意力自然就处在低层次的感官刺激和肌肉记忆，并没有高层次的复杂技能的磨练。

适度的感官享受当然有益，但过度的感官刺激会让大脑上瘾：理智告诉大脑应该停止了，但大脑好像处在一种麻木的惯性下，只是机械化地一把一把打游戏，进而产生负罪感，焦躁，后悔的情绪，增加精神熵，瓦解内心的秩序，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恢复专注的状态。

那有人会问，只有复杂技能才能产生心流，但我好像不会什么复杂技能怎么办？

首先，我的读者应该都是搞技术的，其实刷题、写代码就是复杂技能。不过就算不会写代码，学习行为本身就是能够产生心流的复杂技能，接下来说说我如何在学习中创造心流。

在学习时产生「心流」

本文主要是讲如何从学习中找到快乐，刚才为什么说了这么多背景铺垫呢？因为很多人容易陷入这个误区：

习惯性认为首先需要自控力才能坚持学习，然后才能体会学习带来的充实感，从而把不能坚持学习进步、难以集中注意力的问题归罪给自己没有自控力等原因，进而感到自责甚至自暴自弃。

基于《心流》这本书的理论和我个人的体会，我认为事实恰恰相反：

所谓的自律、自控力并不是一个先决条件，而是进入心流状态后的自然产物；所以关键不在如何做到自律，而是找到一些事情能够让自己进入心流状态。

而学习是产生心流的很好途径，因为学习行为本身就是一项复杂技能，容易进入专注状态，且容易得到阶段性的正反馈，非常符合心流的产生条件。

所以我们只要合理设计学习的过程，就很容易学习中产生心流体验，感受那种全神贯注、废寝忘食之后成长的快乐。

我在学习中寻找心流的核心是：带着创造的目的去学习。这个说法类似于「有目的地去学习」，但是很多时候没有谁会给你规定一个目的，这种情况下应该自己给自己想一个目的，而我给自己想的目的就是创造。

比方说经常有读者问我为什么持续输出算法相关的文章，而且还能把很多看似无关的题目抽象总结出一套实用的框架，这其实就是学习并创造的例子，我在试图从创造教程的过程中寻找心流：

各式各样的算法题在我脑海里游走，我需要观察它们的联系，从无序的算法题中抽象提炼出一些简单通用的规则描述它们，并经过他们的检验，这本身就是熵减的过程，能够带给我很大的快乐。

说句题外话，我平时也喜欢看物理学相关的科普读物，熟悉物理学史的读者应该知道，物理理论的发展就是不断发现理论与现象之间的冲突，然后修正理论，想办法统一理论和现象。

比如现代物理学，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分别在宏观和微观领域经受住了考验，但二者还不能很好的结合，所以物理学家的一个「执念」就是找到一个「大一统理论」，能够同时完美解释宏观和微观的所有现象。

我的水平当然只限于读科普读物，不过这个宇宙中的一切竟然可以被人类的几个简单的方程式束缚住，想来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所以我也有个类似的「执念」：是否可以找到一些通用简单的大一统框架，能够框住所有（最起码是刷题平台上比较常规的）算法题？

在这个执念的推动下，我在 学习数据结构的框架思维 总结说数据结构的本质是增删查改，底层就是数组和链表，在 算法的本质 中总结说计算机算法的本质就是穷举，然后基于以上结论给出了 动态规划、回溯算法、BFS 算法、图论算法 这些高级算法的通用框架，并用 二叉树纲领篇 对他们进行统一。同时，我也在不断刷题并接收读者的反馈以便修正和完善这些框架，这个过程就能给我产生巨大的满足感。

以上举例只是针对我个人，也许大部分人并不喜欢写文字，不过谁说非要写文字才算创造，我觉得从无到有都算创造。

如果不把自己当成个搬砖的码农，其实程序员和作家、画家并无不同，本质上都是无中生有，从思想中孕育出奇思妙想，然后亲手实现它，这就是创造的过程，要说代码改变世界确实有些自恋，但显然写代码的过程很容易进入心流，获得快乐和满足。

老读者应该知道，我以前的算法文章使用的编程语言比较随意（当然考虑到大家的理解成本，现在基本统一用 Java 写），而且我制作的各个平台的刷题插件，使用的都是不同编程语言。所以就经常有读者问，怎么感觉所有编程语言你都会？那我就再通过编程语言的学习来举一例。

学习一门新的编程语言，不要上来就拿一本工具书去啃，因为编程语言的基本关键字、控制流都是大同小异的，难点在于语言在的实际场景中如何解决问题，而这个难点只能在实践中学习。

所以比较好的方法是先想好准备用这个语言做点什么东西，然后基于一些简单的 demo 进行改造，同时结合书中的基础知识去理解，最终把我们设想的东西做出来。

这样不仅避免了死记硬背，学习效率更高，而且是一个创造的过程，每一点进步都是正反馈，整个过程都会处在心流的状态。

就说学习 JavaScript 这门语言，基本语法一看就会，但实际用起来可能得花点心思。比如我作为一个搞后端的，一开始确实比较难理解异步编程模型，甚至搞不懂Promise到底是个啥，所以偶尔写出「量子代码」：这段代码可能执行，也可能不会执行；我也说不准它是否会执行，会在什么时候执行。

对于这个问题，我相信死磕语言本身是没有性价比的，只有在实践的过程中才能真正理解语言的用法，所以我就一直在思考能用 JavaScript 做点啥东西出来，于是就有了制作刷题插件的想法。

我开始做这个小产品时很快就进入了心流状态，熬夜研究了好几天才把插件做出来，不过丝毫不感觉疲惫，反而还很兴奋，最关键的是基本掌握了一门新的编程语言，并且插件给我的读者带来很大的便利。

好了，本文已经够长了，聊了很多我个人的经验总结，不见适合每个人，但对大家多少有些参考价值，这里总结下：

1、快乐源自内心的秩序，内心秩序井然，全神贯注的状态叫做「心流」。然而内心的秩序很容易被外界信息破坏，内在失序会导致注意力下降以及各种负面情绪。解法是找到一项能够长久凝聚注意力的活动来做，这个活动就可以是学习。

2、学习行为符合产生心流的条件，是进入心流的绝佳途径。不能坚持学习的原因在于学习方法不合理，我的经验是带着创造的目的去学习，在创造的过程中进入心流状态，体验专注和成长的快乐。

我们有时候会羡慕小孩子的专注，不过那是因为他们的思维很简单，而建立在天真无邪基础上的秩序对目前的我们来说已经不复存在了，唯有在复杂技能的磨练中创造心流体验，才能帮助我们对抗外界的混沌，重获内心的和谐。

最后，祝愿大家能够终生学习，走上构建内心秩序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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