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时度势 量力而行——再议科研方向的转换

昨天发布的拙文《吃着碗里的 看着锅里的——小议科研方向的转换》引起了广泛注意,这是我始料所未及的。该文的初稿挂在我的乐乎博客上(http://blog.lehu.shu.edu.cn/sqdai/A118707.html)几近一年,也就500多次点击,说明科学网之影响的确大得多了,也说明科研方向的转换问题是当今国内学人的关注点之一。

我仔细地阅读了各位博友的留言以及评论。大致来说,有一批赞成者,有一批部分反对者,也有少数完全反对者。下面罗列一些不同意见:

 

1】“抱歉,不赞成,戴教 授其实解释了科学浮躁的根源,尤其在中国。一个人首先要成为专家,才可能成为大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穷根究底,打一枪换一炮,最多造就几个二三流专 家,不太可能造就一流和顶尖专家。这个经验,读读科学史不难得出。这就和吃东西一样,一个人什么东西都吃,可能对味道敏感,但要他具体描述某一食物的味 道,可能说不上来。术业有专攻,见微方知著。提倡专业,提倡稳定研究方向,即是学科发展的内在需要,也是维护学术公平的需要,尤其在今天的中国。学科交叉 无疑是需要的,特别是问题和手段的交叉,但我觉得对科技管理、规划的意义可能大于研究本身的意义。”

2】“能理解戴老师的重点是鼓励大家创新,这没有什么不妥当,但是总感觉这个看法显然有一些不妥当,至少是不全面,这里写写自己的看法。……无 论是学术机构还是科学家个人,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特色做好,特色往往要靠长期积累和持续坚持一个方向建立的。就科学家个人来讲,一辈子时间和精力都非常有 限,能全身心投入的科研方向应该不会太多,如果能在一个方向长期坚持下去,能在一个方面成为专家,应该是许多科学家追求的目标。……如果真的如戴世强老师讲的,前者(注:坚持一个方向的) 占多数,还是值得庆幸的,说明我们有一批学者在坚持自己的方向勤奋工作。但我觉得,“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情况可能更普遍,才是问题所在。经常看到许多所 谓学术牛人发表了很多论文,获得了大量经费,但你都说不出这些年都是在做什么方向。我最敬佩的是有一些学者能在几十年坚持在一个方向上,虽然经历许多寂寞 和艰苦,但最终成为这个领域的真正的专家。也就是那些拥有自己学术故事的学者。非常BS那些从没有自己学术故事,靠大量经费和技术完成的表面文章,例如许多发表在高档次杂志上少有引用的准垃圾论文制造者。”

3】“科研方向的转换固然重要,坚守阵地也是不可缺少的。”

4】“戴教授的观点从申请基金的角度来看是非常正确的,且对于不同的学科都具有普遍适用性。 但从科学研究本身来讲,却是大忌,您举的那些例子应该是特殊性问题或是局部性个案问题,从科学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寻找轨迹就会得出与您的观点完全相反的结论。”

5】“对个人来讲最好能应该坚持自己的学术方向,不能随便换方向,对单位来讲应该考虑方向的选择转换。没有坚持,就会失去自己的优势,没有更新,就会失去创新的动力。”

6】“现在能够干上十年的方向不多见了,如果一辈子就研究一个或很少问题,那就等着喝西北风吧。博主或评论人举的几个例子根本就不具普遍性,容易误导别人。……如果一个问题长时间没有大的进展,或者是因为无意义,或者是因为现在还没到合适的解决时间。现在谁敢一直只研究哥德巴赫猜想?真要这么干,或者是疯子,或者是偏执狂(如科学网上的某些名民科人士)。……就我所知的本行业几个国际上的牛人,基本上每7年左右就会换一次方向,每换一次方向基本上很快就会跻身世界最高水平。当然,这些方向多少有一点联系,但也不是太密切。”

7】“有些大款科学家,就是太贪了,总想挤到别人的研究方向,甚至挖别人的墙角。我遇到过一个科学家,之前拼命批评别人的研究方向,现在这个研究方向热门起来,他也转过来了。”

8】“中国的院士中见风使舵者可以举出好几个,但国外学者(我所见)似乎很少变换研究方向,孰优孰劣,值得讨论。”

“相比于广泛的兴趣,精力总是太有限。看着一个大锅里的,结果不知吃什么。”

9】“国内外大科学家,可是一生专心干一件事,只要把这件事干到极致,他就是该领域最伟大的科学家。例如,袁隆平教授,终生研究超级杂交稻。”

 

以上摘引的多半是对拙文的留言;有些是对表示不同意见的博文的留言。为避免引述不当,全部原文照搬,大凡明确表示异议的尽可能搜集进来了。(将意见编号纯粹为了引述方便)。

下面,尽我所能做一些回答。限于篇幅,不可能面面俱到,反正还可以细水长流地讨论下去。

 

“科研方向”的界定

 

昨天的博文中,我犯了写文章说事儿的一个大忌:对所论述的“科研方向”及其“转换”未做明确界定。

实际上,我说的“科研方向”,更多的是指“课题方向”,具体来说,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申请代码中的“亚类”,含有68个数码的,亦即,转换科研方向指的是前四个数码不变的情况下的转换。若按这种理解,就与【6】的最后一段话“本行业几个国际上的牛人,基本上每7年左右就会换一次方向,每换一次方向基本上很快就会跻身世界最高水平。当然,这些方向多少有一点联系,但也不是太密切。”完全对起头来了。

拙文中说的“科研方向的转换(转移)”实际上涵盖了两种转换(转移):

——战略性转移。如林家翘先生从流动稳定性转向星系密度波,或者从学科上来说,从流体动力学转向星系动力学,从力学转向天体物理学。但是,从应用数学角度看来,用的是同样的或类似的工具——渐近分析。这种转移较为少见,林先生的工作和成就是成功的例子。

——战术性转移。这是司空见惯的。这里举钱伟长先生的例子,他辞世后,媒体中的宣传倾向于把他描述成“万能科学家”,但在我们力学人的心目中,他主要是一位杰出的固体力学家。最近,我校程昌钧教授刚完成大块文章《钱伟长先生在力学和应用数学中的贡献》(将刊于近期的《力学进展》),其中描述了钱先生的科研方向的四次换换:“板壳内禀理论——弹性圆薄板大挠度理论——环壳理论及其应用——广义变分原理及在有限元计算中的应用——理性力学”,我们看到,这些转移主要是在弹性力学(更确切地说是板壳力学)领域,他的学术贡献主要在这些方面。从应用数学角度,他有三**宝:张量分析、渐近分析、变分法及有限元。所有转换都基于社会发展和学科发展的需要。

我认为,许多获得巨大成功的学术大家,正是在这种战术性转移中不断与时俱进,才取得举世瞩目的成果的。科学史上不乏这种先例。就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也是这样逐渐进步的。以本人为例,15年前,实现了从水波动力学到交通流动力学的转移,二级学科一直是流体力学,方法一直是渐近分析与数值分析相结合。水波动力学方向没有完全放弃,主要由我的助手在做,这一方向坚持了30年。所以我的课题组的全称是交通流动力学和水波动力学课题组。成绩虽然不大,还算差强人意。

留言【1】中用吃东西来打比方,写道:“这就和吃东西一样,一个人什么东西都吃,可能对味道敏感,但要他具体描述某一食物的味道,可能说不上来。”我也接着打比方,厨房里供应本帮菜,如果天天让你吃砂锅鱼头,你腻烦不腻烦?

因 此,我强调的转换科研方向与“术有专攻”和稳定研究方向的要求并无矛盾。与浮躁更不搭界了,的确现时存在一些急功近利的投机分子,不肯下死力做学问,而靠 着做“科研掮客”招摇撞骗,有时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我最不屑这种人,但他们究竟是一小撮,不能影响我们提倡正常地转换科研方向。

 

因学科而异 因学人而异

 

科研方向是否需要转移?应以何种频度转移?应该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因学科而异,因学人而异。总而言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达尔文一辈子研究生物进化论,孟德尔一辈子研究豌豆遗传,袁隆平一辈子研究杂交水稻,陈景润一辈子研究哥徳巴赫猜想,……,他们理所当然地应该受到人们的尊敬。各个学科有不同的特点,有些学科(如遗传学、纯数学)中的研究方向需要通过旷日持久的努力才会有所创造,有所前进,我们不能要求他们频繁转换研究方向。在这种情况下,我同意【3】的观点:“科研方向的转换固然重要,坚守阵地也是不可缺少的”。然而,有些学科的发展极其迅速,如纳米科学,你要人们“在一棵树上吊死”,无异于让研究者“自杀”,必须与时俱进地做战术转移,有时甚至是战略转移。拙文中说的十年几十年不改研究方向指的是:老是抱住某个课题不放而无实质性进步者。我知道有一位海归18年的教授,始终在做博士论文期间的选题,作一些“边边角角”的修补,而原先所研究的问题确实是在学科前沿,时过境迁,如今早已偏离学科前沿,他继续炮制了大量类似的垃圾论文,而且可怕的是带着研究生一起炮制。我反对的是这种墨守成规,而【2】【9】中提到的张香桐、袁隆平那种坚持研究方向、不断创新的学术前辈,则是令人尊敬的。

另 外,是否应实现科研方向的转移,应因人而异。按贝弗利奇在《科学研究的艺术》一书的分析,可把科学家分两类,一类是浪漫型的科学家,他们善于在不同的研究 方向上做开创性的工作;一类是古典型的科学家,他们善于捕捉已开辟的研究方向中的不足之处,努力加以发展完善。科学的发展要求有这两类的科学家,他们相辅 相成,就能促使科学迅猛向前发展。你要求前者固守阵地,他是做不到的;你要求后者频频转换方向,开辟新天地,那也是不可能的。我认为,最理想的境界是“浪 漫-古典结合型”的,实际上,这种科学家更难觅见。在我看来,我们缺乏大师,是缺乏上述二者的极致的人才,更缺乏结合型的人才。而当前的一种有害倾向是研究方向上的抱残守缺。所以拙文的说法才有那么多的人表示赞成。

对于【8】中提及的见风使舵型的学人我们应该坚决反对,但将其限为院士有点偏激,院士中的绝大多数是有科学良心的,是谨守学术原则的,见风使舵者是极少数。而院士圈之外,则不乏这种“学术不够,权术来凑”的投机者,当然,比例还不算大。

 

浅谈新科博士的烦恼

 

我喜欢与年青人交朋友,近年来至少交了二三百位新科博士朋友(定义为拿到博士学位五年之内),对于他们的甜酸苦辣多少知道一些。

他们在科研定位方面的主要困难在于:

——转移了单位之后,面临科研方向大转移问题;

——随之而来的基金申请的困难;

——有时存在独当一面的困难。

这里主要说说参加工作以后的科研方向转换问题。

由于我国高校的通识教育较差,学生的知识面较窄,毕业后参加工作很怕改行;大家首先应消除这方面的心理障碍,认识到转换科研方向是很正常很自然的事情。

其 次,要看涉及的是战略性转移,还是战术性转移,通常应为后者。这时,你应下定决心,化上一年时间,补上需要的功课,然后跟进;前提是你得喜欢新方向,倘若 你被迫搞一个不大喜欢的新方向,事情就有点糟,只能在实践中培养“感情”了;如果转行很厉害,又无法短期跳槽,那就硬着头皮啃新东西。中国人聪明,认定要 做的事情,很少有做不好的。

接踵而来的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的申请问题,至少有八位校内外博士向我倾诉了这类苦恼:

做原来博士论文的方向吧,有的是新老板不认可,有的是该方向已经老化;申请新方向的课题吧,才做了一两年,基础不足,也申请不到基金。

给这类苦恼开“药方”很难。无非是在旧方向的夹缝中求生存,或是咬牙在两三年后申请新方向的课题,二者比例大概是37。后者胜算大一些。我校有一位很棒的博士,就遇到这样的问题,他的导师很开明,让他自由选择科研方向,他左右摇摆了三次,直到第六次申请青年基金项目才在新方向上取得成功。

 

今天正式开学,过会儿要去参加新学年第一次全所大会,只得暂时打住,没说完的话,下次再说。

欢迎继续心平气和地辩论。

 

写于 2010 9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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