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小说中的果果

 

       湄湄一眼就认出来了果果，在上海火车站拥挤的人群里面，果果一八零公分的身高因为削瘦而更显得挺拔。他不是那种很好看的男孩子，但是给人感觉很干净，温和安定的站在那里。

 三个月前，湄湄在网络上寻找partner合住自己的公寓，不是为了分担房租，仅仅也只是寂寞。那个一百多平米的二居室，着实让湄湄觉得空荡荡的没有温度。

果果，一个人从武汉到上海。只有一个简单的行李箱，里面是他在学校四年考出来的各种证书，还有一套在他百盛打折时候买的西装。崭新的，准备在面试的时候穿。

      他们坐地铁穿越大半个上海。湄湄是个很好的讲述者，利落不聒噪。经过最繁华的闹市区，果果看到很多好看的女孩子，面容精致，神情淡漠。可是他身边的这个房东小姐，没有化妆，长发微卷散落在粉蓝色的毛衣外套上面。

她看起来只是个孩子。果果这样想。

 

在这个喧闹的城市里，他和她一起生活。果果只认识她一个人。

      果果在一家小公司做软件设计，每天反复编写几千遍几万遍相同的句子。自己带来的钱是在武汉实习时候存起来的，配了台电脑之后就有点吃力起来。他和湄湄商量等他拿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再付房租的时候，湄湄正窝在柔软的沙发里面看书。她把书认真的放在膝盖上，抬起头来看果果，然后说，这个月的卫生就叫给果果同学你啦，抵房租哦。

果果看着湄湄得意偷笑的样子，眼睛都快要掉出来了。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湄湄拒绝收果果的房租。而果果也很识相的承担了一切家务，并且负担所有的水电煤费用，外家每天买菜。下厨却是湄湄的工作。任何时候给人懒散的湄湄，对于做东西吃却是异常有天分。甚至某一天，她买回来一个烤箱开始研究做起了各种糕点。除了果果，湄湄还经常带着她的好朋友苏若一起来品尝她的作品。

      苏若经常穿着得体昂贵的套装，笑容矜持，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恰到好处的体现雅致的高贵。果果在她们的谈话里知道，苏若在一家大公司做一个部门经理助理。每天果果上班就要经过那家著名的跨国企业，他抬头的时候想，苏若就在那十八楼的办公室里面。那个地方，应该终年都打着空调，休息室里的咖啡又是什么味道呢？

 

      湄湄总是能在几天内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然后在2个星期内把那份工作搞砸。就算是果果这样计算机毕业出生有条理逻辑的人也不记得这是湄湄第几次的失业了。

我不适合那样的工作。

她依旧懒在沙发里，跟果果说自己的委屈。

我学不会苏若那种安静的微笑和超人一样的忍耐力。

果果走过去，笑着揉她凌乱的卷发，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方向，而湄湄，你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可是，没有找到之前，我就会饿死。

不会。不要忘记，你是我的房东。

那，你要养房东么？

暂时。没有关系的，只要开心就好。

 

湄湄开始玩一个网络游戏。在果果的指导下，迅速成长。

      有一天，果果在工作的时候，同事带着暧昧的表情告诉他外面有人找。果果云里雾里的，出去以后看到湄湄衣衫不整地站在那里，一见他，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怎么了阿。

我出去拿外卖的，把门带上了，没有钥匙进去。

倒，小姐，我以为有人入室抢劫呢。不用哭吧。

可是，那时候我正在打BOSS，现在，估计已经光荣阵亡了。呜~~~~~~`

果果的冷汗真的要掉下来了。

湄湄？你怎么在这里？

果果回头，看见林佑安。部门的主管。

哦。忘记了你也在这里上班，对不起。

      果果看到她脸上出现少有的冷漠。抓过果果给她的钥匙说一句再见就转身走掉。而那再见两字，多少有些咬牙切齿。

 

       回到家的时候，苏若和湄湄一起在玩网游。苏若没有穿拖鞋，光脚在地板上面，看到果果有些不好意思，抱歉的微笑。果果第一次发现，苏若也可以这般孩子气的可爱。

湄湄接过他手里的菜就往厨房跑，果果就走到苏若身边，问她，要不要我教你？

好啊。她笑起来总是很好看的。

      果果就弯下腰，鼻尖擦过苏若的发稍，微痒，洗发水的香味仿佛让人有些醉。修长的手指覆在苏若纤细的手上，握住鼠标，轻轻拖曳。

要这样走下去才行，你看。

恩。

游戏里的背景音乐，安静美好。

然后，湄湄在客厅另一边叫，你们的鱼要清蒸还是红烧哦？

      苏若的手在鼠标和果果的手掌之间抽出，慌忙站起身的时候，头撞上果果的下颚。两个人尴尬的笑，疼痛只能隐藏。

 

晚上送苏若回家，果果问起湄湄的事。

哦，对了，湄湄的朋友里，有个叫林佑安的，苏若你认识吗？

一瞬间，有什么在苏若眼睛里闪过。

湄湄对你说了？

什么？哦，没有啦。

果果把今天在公司遇见的事说一便予苏若听。

苏若静静听，完了只说一句，他们曾经在一起，两年，半年前分手了。

见她不想多说，果果也觉得自己多事，亦没有再问。

 

      很多的夜晚，果果在客厅的电脑前编写复杂的程序，他从外面接了一些活做，每个月有额外的两千多块收入，存在银行里，他一直都打算着有一天，要将所有的房租一并交给湄湄。他知道湄湄在攒钱。她白天很努力的在各种地方打工，很辛苦，晚上却坚持陪着果果。她像猫咪一样蜷在沙发里看电视，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到最小，怕影响果果的思维。有时候，湄湄就那样睡着了，果果也不忍心叫醒她，轻轻抱她进她的卧室。

      有一天，湄湄做了一种很好吃的蛋糕，很认真很认真地让果果品尝，看到他吃的干干净净的盘子，湄湄笑起来，她说，等她有了足够的钱，她要在楼下街区的拐弯处，开一家面包店。

      果果看着笑得好看的湄湄，忽然就感动起来。他喜欢湄湄认真努力的样子。这个女孩子总可以在细微之处碰触到他埋藏已久的情感，让他的心潮湿起来。有时候，躺在床上，果果想起当初来上海的目的是为了想证明自己，而现在，那些似乎不再重要。

 

六月份的时候，果果回到武汉忙毕业的事情，终于要真正结束大学生活了。

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是湄湄替他烫的。灰色的牛仔休闲裤是有次湄湄让他陪她逛街时顺便替他买的。

再次出现在学校里，果果身上多出了几分男人的英俊。

      同学的散伙饭一桌接一桌，一场连一场。在热闹的人堆里面，果果忽然就明白了湄湄曾经对他说过的孤单。

       我呢，其实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不好相处的。经常歇斯底里地闹脾气，不分青红皂白的任性。所以，一直好谢谢苏若忍受我的莫名其妙，我只有她这样一个朋友。其他人，再多也是多余。苍白无力。越热闹越孤单，果果，你永远都体会不了。

       我明白，是的。湄湄，我很想你。

       果果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面哪个程序有了错误。他开始每天心不在焉，所有的聚会都只是走个过场。吃多了饭店，开始怀念湄湄做的各种点心。记得有次湄湄弄错了时间把蛋糕烤焦了，果果还是硬着头皮全部吃下去了。他总是担心她晚上回不会看着电视睡着了，在客厅睡一个晚上会着凉。还有湄湄开了门总是忘记把钥匙拔出来而挂在门上面。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觉得寂寞。那样动不动就要哭鼻子的女生，还老是说自己很坚强，果果想起她倔强的表情，嘴角上扬，心里面也暖暖的。

果果打电话给湄湄，第一通没有接，第二通传来她熟悉的声音，然后嘈杂的音乐。

你在哪里？湄湄？

酒吧呢。

在那里干嘛？

喝酒嘛。

听我说，你给我赶快回去。

为什么？

 ......

果果没有再说话，然后听到湄湄把电话扣死。

      湄湄在他心里是那么干净那么干净的一个孩子。打死也想不出湄湄在酒吧高脚椅上喝酒的样子，或许，手里还夹着烟？

果果倏的站起身，然后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力的坐回椅子。

 

手机响的时候，果果看到是上海的长途，接起来就是句 “ 死丫头 ” 。

果果，是我。

......苏若？

恩。

       听到她的声音，那张细致安静的脸庞浮现出来。果果有那么几秒空白在那里。湄湄是个孩子，让人疼爱。苏若是个女人，让人怜惜。然而，这么多天里，果果几乎没有想起过这个曾经自以为爱上了的女子。

如此云淡风轻。

苏若... 有事吗？

没。呵，只是挺想你的，就给你打个电话。

过几天我就回去了。也不知道湄湄那死丫头...

果果。

什么？

你...想我么？

两个人在电话的两头沉默。然后果果听到嘟嘟的忙音。

 

一个星期后，果果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参加，办完了一切手续后匆匆回到上海。

       打开门，屋子里面乱七八糟。果果看到湄湄的侧脸，她把电脑拖到沙发对面，正在聚精会神地打网游。听到开门声音，她抬头看到果果。眼睛一下亮起来，跳下沙发跑过去抱他。

果果，果果，你看，我已经132级了耶。

你瘦了。

好几天没东西吃了嘛，拼命升级升级。

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呢。

嘿嘿。GAME GAME拉。

果果忽然间就生气起来。

你这样子算什么？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和个孩子一样。你不知道有人会担心么？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很开心？

      湄湄不可置信的眼神，他是不敢相信果果会那么大声的训斥自己，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嘴唇被牙齿咬的泛白。

果果看着心疼，却假装视而不见。

      许久，湄湄说，你回来就去安慰你的苏若，不要在这里大声对我说话。我堕落我愿意，我不要你们任何人管我。

随便你。

果果转身推开门的时候，听见湄湄终于忍不住哇的哭出声。

他，其实并没有走开，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湄湄的哭声渐止。他给苏若打了电话。

苏若说，我在医院，准备做人流。

 

        那是家郊区很小的医院。果果赶过去的时候，苏若刚好做完了，从里面缓缓走出来，没有人陪她，果果一阵心疼。他跑过去，扶住弱不禁风的苏若。

疼么？

苏若虚弱地摇头，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果果送她回家，临走前，苏若叫住他，果果，今天，谢谢你。

呵呵，朋友就别客气了。

我们...只是朋友么？

 ......

你不问问孩子的父亲是谁么？

我想你不方便说吧。果果的性格里始终有份隐忍。感情的事，你不说，我便不问。

林佑安。

苏若口中吐出一个名字。

诶？

是的。

果果，我抢了湄湄的男朋友。可是你看，湄湄那个傻丫头依旧对我那么好。让我几乎对佑安的感情感到无耻。除了我，她没有任何朋友，于是他只好当作林佑安这个人不存在。可是，你知道么，其实痛苦的是我。呵呵。本来我们快要结婚了，本来这个孩子可以降临这个世界。本来我以为我很爱他。我连最好的朋友都伤害了。可是最后，我却做了逃兵，我和他说分手，我把孩子打掉，因为，我遇见你了，果果。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湄湄呢？

并非我愿意，你知道，感情的事，是自私的。

 

果果在回到公寓，房子已经大半整理干净了。他说一句，我回来了，然后看到跪在角落里面擦地板的湄湄。

卷发散乱，神情憔悴。

果果。

恩...

我以为.. 你不要我了..

呵呵，我出去散步了，现在回来了。

      果果... 你不在的时候，我好难过，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我看电视的时候，会看电脑那边空落落的座位。所以我去酒吧。可是你又不高兴了，你生气了，我只好乖乖回家。可是你知道，家里什么都没... 我想你，除了不分日夜的打游戏，我不知道怎么办。果果.. 对不起.. 我把这里搞的乱七八糟。我惹你不高兴了。

恩...

果果，你不生气了吗？

是的，不生气了。

那果果...

手机响起来，是苏若。那头，虚弱的声音，果果，你来一下好吗？我好象发烧了，好难受。

 

苏若在医院住了10天，果果一直陪在她身边。中间回去了两次，拿换洗的衣服。湄湄一直不在家的样子。日子过的没有一点概念。

直到有一次，湄湄跑来医院看苏若。果果那时候正在给她削苹果。

       湄湄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一直盯着果果手里的苹果。然后等苏若吃完了，湄湄说一句我要走了。走到门口，她转身，对着果果笑。

果果一直到现在都可以记得那个笑容，带着甜味的苦涩。

她说，亲爱的果果同学，我有新的partner了，你下个月之前搬走你的东西吧，谢啦。

那天，湄湄穿的粉色的连衣裙，眼睛里有东西在闪烁。让果果觉得像个童话里迷了路的公主。

      果果搬家的时候，竟然需要问同事借一辆小卡车。想想自己来的时候，傻傻的拖着一个行李箱跟在湄湄身旁打量她。那时候，果果不知道湄湄是个怎么样的人，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他只是想，在这个城市，他只有她这样一个人可以依靠。虽然，他们也是第一次见面。那时候的自己，简单快乐着。

湄湄只说一句，以后好好照顾苏若，就关上了门。

转身，已泪流满面。

半年多前，她也在同一个地点，对林佑安说过同样的话。她想，这个世界真他妈可耻。

果果在客厅的桌子上面，偷偷放了一个信封。里面是他昨天从银行提出来的2万块钱。

字条上写了，为了让所有人吃到湄湄幸福的蛋糕，fighting。记得要开心，湄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