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夸大美国金融危机对国内经济影响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 范建军

　　美国华尔街爆发了历史上罕见的金融危机。由于各类媒体狂轰乱炸的夸张报道，使得普通百姓对美国金融危机谈虎色变，严重影响了我国股票市场的稳定 和企业家的投资信心。实际上，如果对此做一下冷静思考，不难发现，美国这次金融危机虽然对国内经济有负面影响，但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1 对虚拟经济冲击不大

　　首先，由于中国金融机构持有外币资产的规模较小，因此，美国金融危机对国内虚拟经济的直接冲击不大。例如，工行、中行、建行、交行、招行、中 信、兴业等7家上市银行持有的雷曼债券以及风险敞口的数量仅为7.21亿美元，即使全部损失，影响也不是很大。美国金融危机对中国经济的间接影响，可能主 要表现在实体经济领域。

　　美国乃至世界实体经济在今后1-2年内将陷入衰退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美国和世界经济衰退必将影响中国的出口，从而间接影响未来几年中国实体经济 的发展。但是，我们不能凭此盲目夸大美欧这次金融危机对国内经济的影响。中国已经成为事实上的世界制造中心(虽然还没有成为世界创造中心)，这说明中国已 经很好地融入了世界经济，成为世界产业分工链条中的重要一环。就是说发达国家已经在很大程度上离不开我们了，因为我们的产业结构和他们是一种互补关系，而 不是替代关系。有些商品(特别是涉及衣食住行的消费品)只可能从中国进口，毕竟中国的许多制造业产品产量都是世界第一。因此，美欧经济即使陷入衰退，对中 国出口的打击也不会是致命的，毕竟美国人民的生活还要继续。

　　2 不应夸大出口影响

　　很多人认为中国经济连续5年保持两位数以上的高速增长，主要来自外向型经济的拉动，因为中国的外贸依存度一度达到70%左右。个人认为这里有严 重夸大的成分。真正对经济增长构成拉动作用的是出口和进口的差值，即使在中国外贸顺差最大的年份，出口对国内经济增长的贡献也在三个百分点以内。中国经济 增长的主力还是内需，尤其是国内消费的大幅增长。

　　之所以说中国经济的基本面好，是因为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和消费升级是内生的，它所带来的巨大可持续的需求可能会拉动中国经济保持10-20年的快 速发展，这是发达国家如美国、日本非常羡慕的。即使中国在未来几年人口红利将逐渐丧失，但保持10-20年8%左右的年平均增长应该不是奢望。美国金融危 机不可能伤及内生于中国国内的城市化进程和消费升级，

　　同时，由于西方主要经济体陷入衰退，包括石油、原材料在内的国际大宗工业品价格回落，非常有利于刺激国内投资和消费的高涨。因此，只要政策得当，中国经济完全能在未来几年时间内一枝独秀。

　　此外，可能有人会担心，美国金融危机后，人民币对美欧主要货币将继续升值，中国的许多市场是不是会被越南等成本更低的东南亚国家夺取？这对中国很不利。

　　本人倒认为这可能是一件好事，符合产业的梯度转移理论。目前中国外贸部门过于庞大是国内经济结构不合理的最突出特征，外向型企业没有压力怎么能 完成经济结构的调整和产业结构的升级？人民币升值压力的存在有利于促进东部沿海的制造业完成产业结构升级，使落后产业向中西部地区甚至是越南等东南亚国家 转移。把高耗能、高污染的低端产业转移出去。

3 美国有较强恢复能力

　　自二战后以来，美国曾遭遇过一列金融、经济危机，包括越战、石油危机、1987年股市崩盘、“9.11”和其后的网络泡沫。除了70年代石油危 机时期通过彻底的产业结构升级摆脱滞涨困扰的时间较长外(有点类似于我们目前的情况)，美国在其他各次危机中都很快恢复了。美国再没有出现像1929年那 样惨烈的经济危机。为什么？因为1929年大萧条时期的教训太惨重了———当时年轻的美联储在股市崩盘后错误地收紧流动性的政策是导致经济恶化的根本原 因。可以说，当时美联储所采取的对策是在加速危机的恶化和蔓延，而不是在拯救经济。

　　如今的美国已成为现代经济学的中心，其精英阶层已经将宏观经济和金融市场的运行规律参透，不再可能像早年那样办傻事。虽然美国这次金融危机的严 重性远远超过1929年，但是，由于美联储和财政部采取了超大规模的救助行动，金融市场风暴被最大限度地控制在了虚拟经济领域。当然，由于包括商业银行在 内的金融机构资本金普遍遭受损失，美国的信贷规模在短时间内会大幅度收缩，有可能会对实体经济造成较大的冲击。

　　但是，由于美财政部和联储直接向金融机构注入了2万多亿的资本金和流动资金，其金融机构应该能在较短时间内迅速恢复信用扩张能力，因此，此次金 融危机对美实体经济的破坏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可怕。美国人在处理金融危机方面的经验和能力使我们不得不相信它具备从危机中恢复的较强能力。

　　4 消费拉动作用增大

　　如果上面的说教性的论述没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那我们拿数据说话。

　　2008年第三季度的经济数据都已经出来了。根据官方数据，今年前三季度出口的实际增长12.0%相较于去年同期的21.1%已经掉得非常厉害 了，下降了9.1个百分点；投资的实际增长比去年同期下降5.0个百分点；今年前三季度的实际消费增长比去年同期高2.9个百分点；前三季度GDP的实际 增长比去年同期下降1.6个百分点。

　　从这些数据可以看出，今年前三季度出口和投资下降的幅度都很大(尤其是出口)。但是，由于消费的实际增长比去年上半年高2.9个百分点，GDP 的实际增长率并没有大幅下降，仅下降了1.6个百分点。这说明出口的波动对我国经济增长的影响并不是特别明显。目前真正对经济增长起支撑作用的是国内的消 费，2.9个百分点的消费实际增长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9.1个百分点的出口下降和5.0个百分点的投资下降。过去对拉动经济增长十分重要的投资已让位于消 费，消费成为推动国内经济增长的最重要因素。

　　因此，目前支撑中国经济增长的最重要的因素是消费，其次是投资，出口的影响最小。根据这个结论，盲目夸大世界经济衰退(包括美国经济衰退)对中 国经济的影响显然是错误的，目前保持内需的稳定要比保持对外出口的稳定更为重要。实际上，近几年随着人民币对美元的贬值，美国与中国的贸易额已经退居中国 与欧洲贸易额之后，仅略高于对日本的贸易额，美国在中国国际贸易中的地位正在下降。

　　5 制定政策要立足国内

　　中国和世界经济的联系主要体现在实体经济领域，虚拟经济领域与世界各国的联系还很弱。因此，目前由美国金融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动荡对中国金融和 实体经济的影响主要通过实体经济领域(进出口渠道)向国内传导。如果将来国内资本账户和金融业完全开放，中国在虚拟经济领域与世界融为一体，到那时，全球 金融动荡对国内经济的影响才会变得严重起来。因为那时世界经济衰退既可通过实体经济领域也可通过虚拟经济领域向国内传导。考虑到虚拟经济对外部不利影响的 放大作用远远超过实体经济，因此，到那时我们再对境外金融危机重视起来也为时不晚。

　　过分夸大美国金融危机对国内经济的影响很有可能扰乱我们实施宏观经济调控政策的思路，使我们在国内经济结构调整和人民币汇率升值问题上畏首畏 脚，犹豫不决。考虑到稳定国内消费和投资对防止经济下滑的重要性，我们在制定宏观政策时，应首先立足国内，而不应将主要精力用在应对美国金融危机对国内的 影响上。

　　数据显示，目前支撑国内经济增长的主要力量是消费和投资。但是，由于消费的增幅已经接近历史最高水平，通过刺激消费来扩大内需的潜力已经不是很 大。因此，今后“保增长”的政策应重点放在提高实际投资增长方面。这一方面是因为国内投资的实际增速已经下降到了非常底的水平，另一方面，在刺激投资方面 政府有更多的政策空间。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取消对商业银行信贷增速的控制(信贷控制是造成目前经济下滑的主要原因)。

　　自去年三季度开始，中国宏观经济调控的突出特征是对信贷增速控制过紧，也过于僵化。数据显示，今年前三季度银行信贷的名义增速只有 14.48%，如果扣除10.3%的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信贷实际增速已经下降到4.18%的低位(远远低于同期经济实际增速)。可以说，信贷增速控制 过紧是目前宏观经济层面最为突出的问题。放松对信贷的控制已经刻不容缓。建议管理层今后对信贷的控制应更多关注信贷的实际增速，而不是仅仅僵化地盯着信贷 的名义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