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的爱情26

从太平洋彼岸国家次贷危机引起的金融风暴愈演愈烈，开始像传染病一样迅速向其他国家和地区蔓延，现在已经演变为全球性的金融危机。随着危机的蔓延，全球经济陷入了恐慌期，金融业、汽车业、钢铁业等各个行业纷纷进入了不景气的状态，裁员和破产的消息更是如同雨后的春笋一般不断涌现，各国失业率纷纷大增。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作为服务行业的的IT业，也不能独善其身，深深感受到了唇亡带来的牙齿的寒冷。各大IT企业纷纷裁员降薪，削减企业开支以应对金融危机的影响。

　　而在国内，有专家估计，国内的IT企业全球化程度一般都不高，所以相对来说受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较小。这就好比一个穷人，连吃饭都成问题，当然也就没有“富贵病”的烦恼了。这又好比这个穷人，本来也没有什么资产，所以也就更没有破产的担忧了。所以国内的IT人都庆幸自己没有生活在国外，用一种隔岸观火的心态看待这次全球金融危机。但是专家们和国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人人都得吃饭。发生经济危机了，富人们由原来的三餐都吃肉改成一餐吃肉了，而穷人只能饿肚皮了。

　　虽然滨城的天气逐渐开始转暖，但是对于身处裁员风暴中的IT人，却感受到经济寒冬带来的阵阵寒意。滨城是个外向型的城市，说得更时髦些叫国际化的城市，改革开放初期叫“沿海开放城市”，相当于前清时的“通商口岸”，民国时期的“租界”。虽然这其中有自愿和不自愿的区别，但是性质都差不多，都是和外国人做贸易打交道的地方。此次滨城受危机影响最大的当然属于那些在华的外企，其次就为这些外国企业提供服务的外包型企业。这些企业倒闭的倒闭，没倒闭的也元气大伤，纷纷裁员消减开支以自保。平时在这些外企工作的中国人，因为拿着比在国内企业多的薪水，而且是为外国人工作，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高人一等而趾高气扬，这时也纷纷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开始向国内企业递交了简历。他们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旅馆再好，也是别人的。

　　陈旭所在的锐志，因业务比较综合，受危机的影响不大。而且国家对这次危机很重视，而它又是国内软件行业的标志性企业，所以锐志的老总早在年前就发话了：我对锐志充满了信心，也对中国的软件产业充满了信心。这句话仿佛阴天里出现的一缕阳光，给危机中的中国软件业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也使国人更加相信外国人民都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风景还是这边独好的事实。

　　虽然公司还没有裁员，但是员工们已经深深感觉到经济危机对他们的影响了。为了节约成本，平时公司免费提供的咖啡现在也不供应了；平常就算办公司里没人也会一直开着的空调现在也成了员工们“望梅止渴”的摆设。当然，部门活动基本全部取消，加薪更像过了气的明星，再也没有人提起了。

　　虽然这次危机对公司影响不大，但是对于陈旭所在的项目组的影响却是致命的，因为他们的客户在这次金融危机中直接倒闭了。如果说只是这期项目没了，他们的客户还在，起码能给人他们项目组还能起死回生的念想。这下可好，直接断了这种可能，所以项目组也直接解散了。陈旭也一下子由项目组长变成了“待业青年”。

　　命运似乎总是喜欢和陈旭开玩笑。本来按照正常的职业发展轨迹，也许用不上几年，陈旭就可以提拔成项目经理。可是突如其来的这场金融危机，直接把这种可能性扼杀在萌芽中，让陈旭又回到了职业生涯初始的状态。还好他现在的心里承受能力已经大大增强，要不然他可能会扼住自己的喉咙威胁命运道：你再和我开玩笑，我就死给你看。

　　这一个月来，陈旭每天也按时上下班，但是上班以后却不知道干什么，整天就是看看文档，发发邮件，顺便温习一下如何上网。一开始项目经理还组织大家一起学习，但是自从他被调到其它部门以后，再也没有人过来给他们分配任务了。陈旭也彻底“解放“了，翻身成了自己的主人。

　　以前忙的时候，陈旭总希望自己能闲下来。而现在终于清闲了，他反而有点心慌。这就像以前的地主，在解放前，总是希望自己的土地能越多越好。而在解放后，恨不得自己是三代贫农。

　　前些天，张朝洋打电话过来，说他失业了，让陈旭推荐一下看他能否再回原来的项目组，语气甚是焦虑。陈旭告诉他说原来的项目组已经解散了，他现在也没有项目可做。张朝洋“哦”了一声，然后就挂断了电话。陈旭本来还想和他多聊一会，问他现在的状况如何，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挂断了，也不好再打回去，就算了。

　　虽然公司到现在还没有裁员，但是也没有做出不裁员的承诺。员工们都不想裁员的命运降临到自己的头上，所以就算手头的工作不忙，也要装作一副认真勤奋的样子，就连上厕所的时间能省也省了。同事们碰见时候的问候语也变成了：“你忙吗？”。办公司里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气氛中。陈旭一开始亦有如芒在背的感觉，但是想到自己所在的项目组已经解散了，自己连伪装的机会都没有了，还装个啥。索性该干什么干什么，反而活得比较自在。

　　有时候一赌气，陈旭真想辞职不干了。但是想到自己辞职后也不一定能过得快乐，况且在现在经济危机的情况下，工作也不好找。而呆在现在的公司，虽然坐着难受，但起码工资是按时发的。就像公司食堂里的饭菜，虽然难以下咽，但是吃完以后至少能保证肚子不饿。陈旭最后决定还是老实地呆在原来的公司。

　　这个周末，张朝洋找陈旭出去喝酒，两人在酒吧见了面。张朝洋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满脸的落魄。

　　两人各要了一瓶啤酒，干了一杯以后，陈旭问道：“张哥，你最近工作找得如何？”

　　张朝洋摆了摆手，说道：“还是老样子。应聘的职位，不是岗位不合适，就是薪水特别低。我前几天应聘了一家公司，竟然让我去做测试，而且薪水还不及以前的一半。更让人来气的是，那应聘的人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呸，还真以为我是待处理的商品，没人要似的啊。”张朝洋虽然很说得很激动，但是语气里隐隐约约透出一丝无奈。

　　陈旭劝道：“张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是非常时期，能找到一份工作已经很不错了。”

　　张朝洋叹了一口气，答道：“想当初，我跳槽成功了，还高兴了一阵了。现在看来，算掉坑里了。”

　　陈旭说道：“张哥，你也不用太悲观了。凭你的实力，还怕找不到一个好的工作。”两个人边聊天边喝酒。之后陈旭又说了一些安慰张朝洋的话，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喝了好几瓶酒。最后，陈旭对张朝洋说道：“张哥，你看咱们今天已经喝了很多酒了，就到此为此吧。免得你回去以后，你老婆又要说你。”有了上次的教训，从那以后，陈旭每次和张朝洋喝酒，都点到为止。

　　张朝洋摆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对陈旭说道：“我现在算把女人看透了。有些女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她没有抱怨。但是嫁了一个没有钱的老公，却整天发牢骚。陈旭，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旭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张朝洋说道：“因为她生在贫困的家庭，她觉得那是她的命，她无法改变。但是嫁个一个没钱的老公，她觉得那是她的运气问题。如果她不嫁给你，她很可能现在已经成为百万富翁的夫人了。”

　　张朝洋的话似乎深深地触动了陈旭，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我现在也已经不对女人抱有幻想了。你就说杨若依吧，我对她那么好，就差点没把心掏出来给她，她一句‘我很抱歉’，然后就像甩个鼻涕似的把我给甩了。以前还想着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想真幼稚。”

　　张朝洋把头凑到陈旭的面前，说道：“陈旭，我跟你说，这男人啊，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钱。你知道谁是21世纪中国女孩心目中最可爱的人？有钱人。”

　　又喝了几瓶酒以后，张朝洋的精神似乎很沮丧，他对陈旭说道：“陈旭，你说人活着怎么这么遭罪呢？如果活着就是为受罪的话，那活着有何意义？我感觉自己以前就像一头拉磨的驴一样，被蒙着眼睛，整天围着磨转。而现在，我连磨也没得拉了，变成了一头彻头彻底的野驴了。”

　　陈旭对张朝洋说道：“张哥，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有时候，我也感觉自己就是一行尸走兽，整天就是混日子了。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话，我真找不出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最后，张朝洋感叹了一句：“故人生者，如钟表之摆，实往复于苦痛与倦厌之间者也。”

　　两个人当天晚上总共喝了十几瓶啤酒。当他们从酒吧出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走路也摇摇晃晃的。在向马路走去的时候，陈旭看到前面地上有个易拉罐，心里突然产生踢上一脚的冲动。他冲过去，做了一个很精彩的射门动作，易拉罐没有动，而他却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下了。张朝洋连忙过来扶他起来，一边扶还一边说道：“哥们，你怎么踩香蕉皮上了。”

　　他们摇摇晃晃来到了马路边，各自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各回各的住处了。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普普通通的分手，竟然成了他们的生死离别。

　　几天后，陈旭从同事的口中得知，张朝洋出车祸死了。当听到这个消息，陈旭正在喝汤，一下子被呛到了，猛地咳了起来，急忙问事情发生的经过。那位同事告诉他说，前几天晚上，张朝洋和一个朋友到酒吧喝酒。喝完酒以后，他就打车回家。等车到了地方，付完钱以后，张朝洋从出租车左边的门下车，正好被一辆迎面而来的轿车撞倒了，就在他家小区前面的马路上。轿车的司机赶忙把他送往医院，可是人没到医院就已经咽气了。陈旭一算时间，正好是他和张朝洋前几天在酒吧喝酒的时间。他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有点反胃，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

　　那几天，陈旭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之中。对于张朝洋的死，陈旭认为他是负有一定的责任的。如果那天他们没有喝那么多的酒，那么张朝洋也不会走错车门。如果他没有走错车门，那他一定不会出车祸。

　　张朝洋出殡那天，天灰蒙蒙的，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张朝洋的老婆穿着一身素色的丧服，在现场哭成了泪人。对于张朝洋的老婆，陈旭曾在她和张朝洋的婚礼上见过一面。但是那天只是匆匆一瞥，而且她化着很浓的妆，所以陈旭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今天，陈旭特意留意了她一下，发现她身材苗条，而且面容姣好。晶莹的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发丝慢慢地滑落。眼眸中噙满了泪花，有如梨花带雨，更让人心生怜惜。陈旭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和张朝洋口中描述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从殡仪馆回来以后，陈旭思考了很多。人的生命其实是很脆弱的，就像秋天里的树叶，经不起任何寒风的来袭。如何让短暂而又脆弱的一生变得有意义？陈旭不禁陷入沉思中。但是现实并没有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不久之后，陈旭被调到另一个事业部，做国内业务。经过一周的加班培训后，他就被派到外地出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