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苹果商店规则漏洞，出现了一个灰色地下产业链

独家曝光：手游内购倒爷的“合法”地下产业链

作者：触乐网

在一些游戏论坛和微博上，经常能看到有手游玩家疑问：“有人兜售游戏里的宝物或金币，比官方内购价便宜很多，他们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到底如何做到的？”在最近的几个月来，这种疑问呈现越来越多的趋势。

触乐网记者就这一问题，在淘宝上试着以关键字 “iOS 游戏充值”搜索了一番，得到回馈商品信息超过 5000 条。这些游戏代充服务大都集中在当前的热门手游作品诸如《我叫 MT》《神魔》《神雕侠侣》等游戏上，这些代充服务售价远低于官方内购价。以热门游戏《我叫 MT》为例，游戏中价格最高的内购“7770 符石”的官方价格为 648 元，而淘宝代充店的价格是 460 元——相当于以 7.1 折价格买到了内购。

利用盗刷和黑卡低价代购 App 甚至 Gift Card，在网上早已有之。但如今在这些代购商家的店铺页面里，我们却都会看到相似的强调信息——正规充值，绝无黑卡，笔笔都有官方充值订单。

在不使用黑卡或盗用信用卡帐号的前提下，商家依然能以低价进行内购代充，这意味着此举有利可图。经触乐网记者查询相关信息，发现此类代充业务销量巨大。仍以《我叫 MT》为例，某淘宝店铺 3 个月的交易量高达 989 次，而一家店铺主打的热门手游平均为 4 到 8 款。即便是非常保守地估计，一家店铺每天的利润也能达到 1000 元人民币以上。淘宝上提供此类服务的商家比比皆是，信誉最高者已达 5 蓝冠。

与此同时，一条出现在国内苹果开发论坛 Cocoa China 的一条帖子引起了触乐网的注意，有国内 App 开发者声称：他们的 App 只在中国区上架，却在 iTunes 后台看到了很多用南非货币结算的内购。为此当事人还特意去南非 App Store 进行搜索，却未发现自己公司的产品。开发者对此毫无头绪，但使用南非货币结算的内购却频繁发生。根据触乐网记者得到的消息，不只有一家手游公司注意到了这一现象，但多数都不知用南非货币进行的支付从何而来。

两条线索交叉到一起，一个未被苹果重视的付费漏洞，以及一条快速成长的灰色产业链条逐渐浮出水面。

苹果与汇率

触乐网调查发现，首要的问题出在汇率上。App Store 有一套自己的汇率折算系统，该汇率系统相对于国际汇率体系而言是固定不变的。而最近一年因为诸多原因，部分国家（如南非）的货币对美元汇率波动巨大，从而导致以下现象：一款中国区售价 100 元人民币的游戏（或内购物品），如果用这些汇率波动国家的货币进行支付，借助 App Store 汇率和实际汇率的差价折算后，实际仅需 70 元人民币。而部分头脑灵活的人正好发现了这合法且合理的“汇率漏洞”，并利用这一漏洞大量以低折扣销售热门游戏的内购物品，最终导致游戏运营商和开发者蒙受损失。

以全球上架的《部落冲突》为例，“一大箱宝石”的售价，在中国、美国、南非的售价分别为 648 人民币、99.99 美元、799.99 兰特，如下图：

以 2 月 28 日兰特（南非官方货币）对人民币的汇率 0.57 计算，同样的“一大箱宝石”，用兰特结算，只需要 455 人民币，比国服便宜了将近 200 块。

根据触乐网记者得到的消息，一家月销售额超过 700 万元人民币的产品，每个月因这种合法倒卖而造成的损失约超过 100 万——一款不错的手游产品，每月的账面销售额为 700 万元，但可能真正到账的只有 550 万元，其余的 150 万元中约有 50 万元的黑卡耗损，而剩余的 100 万则被这些汇率倒卖者攫取。而目前各大手游企业还没有有效的方式来控制这一因 App Store 汇率问题而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

众所周知，App Store 为付费项目设置了超过 80 个价格等级，每个价格等级在不同国家 App Store 中的官方汇率差并非完全按实际汇率制定。苹果并不会频繁修正不同地区 App Store 的实际售价，因此，汇率倒卖者将两个因素综合评估后，在不同地区的 App Store 中大量使用急剧贬值的货币购买国内热门游戏或道具，则完全可以利用这一差价获取暴利。

南非兰特正是这种货币。

南非兰特风云史

南非兰特是由南非储备银行发行的货币，于 1961 年 2 月正式发行。作为赤字庞大的经济体，南非兰特的货币走势相当脆弱。由于美联储在 2013 年底启动了宽松货币政策退出机制，使次贷危机以来经济结构转型较为缓慢的南非受到较大冲击并导致南非兰特不断贬值。自 2013 年 10 月至 2014 年 2 月，南非兰特汇率下跌超过 25%，而南非区 App Store 对应的价格仍保持在 2013 年 10 月的高位。也就是说，在半年之内，南非区 App Store 上的应用及道具的售价下降了四分之一。

如图所示，去年 10 月时，南非兰特对人民币的汇率约为 0.61，此后便不断震荡并持续下调。实际上，虽然 2012 年苹果商店就开启了南非 iTunes 商店并支持兰特交易，但直到去年 10 月中旬，南非 App Store 才开放游戏类别的 App 销售。这与淘宝卖家开始代充的频率完全一致。

汇率的变化，以及苹果在这方面迟缓的响应，稍加注意的人都能觉察，也不乏有人想到利用汇率差价倒卖 App Store 商品，但实践起来则会遇到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无论是《神雕侠侣》《全民英雄》还是《我叫 MT》，都未曾在南非上架，而中国区的版本仅支持中国账号和人民币购买。那么“内购倒爷”又是如何用南非兰特结算压根不存在于南非 App Store 的游戏——的内购呢？

实践——买一个不存在的游戏

按照苹果 App Store 的规则，如果用户的账号为南非区，就只能使用南非区 App Store。且不说国内诸如《我叫 MT》《神雕侠侣》在内的诸多游戏并未在南非上架，即便上架，内购倒爷也无法达到为国服玩家充值的目的——经触乐网记者测试，如果先用国服 Apple ID 下载游戏，再换成南非 ID 进入游戏，内购的价值 648 人民币的确会换算成 799 南非兰特，但这时点击购买，会弹出“此程序非当前 ID 购买，请先购买程序”。换言之，你无法用一个账号去购买另一个账号名下的游戏内购。

这时我们大致能猜到，淘宝商家应该使用了某种方式，使用南非账号买到了中国区的 App，然后再用兰特结算。但这听起来不太可能实现——在不切换账号的前提下，如何购买一个在当前区域没有上架的游戏呢？

随着调查的进一步深入，我们经过多次尝试，最终成功再现了“买一个压根没上架的游戏并购买内购”。原来这个过程不需要任何超出普通用户权限的操作，完全在苹果的规则下便能实现：

以下是再现过程：

1、你需要注册一个中国区的 Apple ID，这里一切如常，略过不表。
2、使用这个 ID，下载你打算用南非兰特充值的游戏，登录游戏，这里我们的测试对象是腾讯的《全民英雄》。
3、退出游戏，下载并安装一个 PC 端的 iCloud 程序。
4、在 PC 上打开 iCloud 程序，登录你刚注册的国服 ID，你会看到以下界面：

5、依次点击“管理”“查看账户”，你会看到如下界面：

6、更改国家，选择南非，按规则填信息，成功如下：
7、打开你的 iOS 设备，进入 App Store，会很快收到如下信息，说明该 Apple ID 只适用于在南非区购买商品，点击确认跳转到南非区 App Store。

8、打开上文提到的游戏《全民英雄》，角色、服务器等都保持原样，进入商店，发现内购仍以人民币显示。但这些都无关紧要，直接点击购买。我们可购买一个 6 元人民币的道具进行测试，按照当前的国际汇率，6 元人民币相当于 10.41 南非兰特，但实际成交价只有 7.99 兰特，相当于打了 7.6 折，如下图：

需要注意的是，你无法使用 VISA 之类的信用卡直接支付，否则系统会报错，必须先用使用南非的 Gift Card 为 Apple ID 充值，然后再购买内购。如下图，交易成功。

至于前文提到的淘宝 648 块钱的内购只卖 460 多块，相当于 7.1 折。和上文的 7.6 折对比，看似成交价比直接汇率价都低。但需要注意的是，在中国价值 648 元的内购，到了南非只有 799 兰特，换算成人民币是 455 元，就算内购倒爷只卖 460 元人民币也有足够获利空间。

在上述再现的过程中，存在两个难点，导致这个漏洞被埋没了相当长的时间，成为只流传于“内购倒爷”之间的一个商业秘密：

1、“切换账号所属国家”是个相当隐蔽的功能。iTunes 客户端自身不提供这种功能，用户需要下载一个 iCloud 程序才能进行切换。此外，切换账号有诸多不便，用户一般情愿重新申请一个账号。

2、即使切换到南非，在使用信用卡支付的时候依然会报错。一般人即便尝试，到这一步也基本放弃，很少有人想到可以用 Gift Card 充值后再购买。

如今，这个产业链的规模仍然在扩大，产业链的上下游正在逐渐完善。目前在淘宝输入“南非 Gift Card”，可以找到超过 213 件商品。在这些商品中，销量最高的是价值为 4500 兰特的 Gift Card。在排名前列的一家店铺中，按照当前汇率售价为 2600 人民币、实际价值 4500 兰特的南非区 Gift Card，在近 30 天内销量超过 500 张，历史总销量超过 2000 张。且大部分购买者均会一次购买 3 张，甚至 20 张，其中不乏一些“XXX 工作室的”的买家，这个灰色产业无疑会吸引越来越多的投机者入驻。

最后，触乐网关注此话题，并不是为了传播具体使用的投机方法，虽然我们知道一定会有无数用户去尝试——这无疑是一个短期的坏事，却是长远的好事。唯有将阴暗敞开，阳光才会照下，苹果或许才会有所重视，进而优化他们的 App Store 付费规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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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自知乎专栏「触乐-移动游戏新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