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歌者无歌吟

 

引子：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 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 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渊冰厚三尺，素雪复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每年四月至五月，苏中江南一带陷入无尽的雨季。刚刚有点春暖花开的兆头，一下子一切又被水泽冲刷怠尽。而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毕业的年级的多事之秋。除去照常的做不完的卷子，每天依旧缺乏的睡眠时间，还有各种各样身份的人开始加紧思想工作，使得本来习惯于淹没在每日惯性乏味生活中的人一下子多少有些忭躁，就像忽而从水面以上透出口起来，却如何也平复不了求生的挣扎。

那时候我每天骑着我的蓝白色山地车在家与学校之间飞来飞去，每个早晨空气湿冷微寒，路上零星的行人，有时候路灯还没有打灭，白昼还未伊始，而我的一天就这样在我一路睁不开的眼睛和哈欠中上演。晚上10点半下自习亦是如是，偶尔天气大好的时候，夜晚总是无比的静谧纯洁，冷到令人汗毛直立的温度，没有行人和灯光的小巷，一抬头，下弦月冰冷地粘在天上，像死了一样，却无比圣洁。还有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气氛尴尬又似乎本该如此无聊。

到了高三的时候才想到，坚持三年没有谈恋爱是个多么明智的决定，同时也傻了吧唧的憧憬在某个远方的大学有个美女等了我几百年。

其实高中三年我是这样过来的。高一，还在缅怀我死去的青春，其实核心是，再也不能待在那么多女生的班级了啊，所以，不再自发地经常5点起床参加中老年人的体育锻炼，只好用睡眠聊以度日，上初中的时候我还每天5点半不到就起床了，后来除节假日以及特殊状况，我就没在6点前起床了，这也说明，我上了高中以后就开始变态了，但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应试教育，把那么多姑娘都放中学门外头了。高二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依然保持着一个良好青年或者少年的姿态，每天按时上学放学，并且还比大多数人会考试，比大多数人IQ高一点点，更重要的是，比大部分从广大基层人民群众中走出来的同窗们长得好看了点，于是在很多人的心目中眼中，我还是个有原则有教养有模有样的“四有”新人。这一年发生了几件大事。第一，我开始发明在晚自习的时候一个人跑到操场边上的路牙子上坐着啃西瓜的壮举，让我感觉自己特别牛掰。第二件就是，阴差阳错认识了个朋友，并且从此过上了信生活。第三件事也是最最重要的，就是我有一天突然非常强烈地意识到我当时过的生活根本就是在沉重地自我催眠。这点我要说明，现在看来，这件事对我的影响确实很大，但这并不能褒贬，就像在清朝，没有人会用“偶”来自称一样，完全不能跨越时代局限看问题。至少我觉得在当时，那个年纪有这种思维层次的，毕竟算个天才，不然也是个神童。再进一步解释，其实意思就是有一天我真的变态了，不想过好日子了，要反人民反人类了，想看看放纵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有了这样的想法以后，高三的生活就非常的乏味。已经学不进所谓的知识了，我所知道的就是上学放学，生活完全像一坨干了的狗屎，没有味儿，但你就不想多看它一眼。后来我还保持着晚自习吃西瓜的传统，有时候在一班人面前施施然走过，溜出像监狱大门的校门，跑到附近的报刊店翻翻杂志买一本萌芽或者译林回来看。而这个报刊摊儿的位置在学校和篮球场的中间，于是，学习，还是打球，这是一个问题。绝大部分的情形是，我会回学校，其实随便想一想，天那么黑，去球场就只能被球打了。再后来，我还在课堂上写小说写诗，不得不承认，那时候写的小说像狗屎，而诗就更惨不忍睹了，就是狗屎。幸好我前面还有几个无知少女也很无聊，会拿我写的本子去看，并不时提醒我该更新了，比我现在的BLOG支持率要高多了。写了一段时间以后，我意识到自己人格的深刻堕落就不再写了，没意思。有关我的高中三年就是这么过来的，过去无论在哪里，我都没有提到过或者是如此真实权威过。所以，我的高中，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高中阶段我的感情经历了几个阶段，从开始的对初中暗恋对象的心心念念，到后来感情生活陷入死灰状态，视所有女生都是洪水猛兽人民公敌，后来我发觉，女生是猛兽没错，因为毕竟有母老虎这个理论依据，但是后一句就站不住了，我错把自己当成了人民，好多年后我才明白，原来，我就是那个全民情敌。还好这样阶段并没有持续太久我就焕发了新生，春风一吹，我就复活了，浑身上下充满了春天的气息。不过我还是没有女朋友，因为那时候我愚蠢地坚信，这世界上除了两厢情愿的爱情，其余的皆为狗男女，为了不做狗男女，我毅然决然地推辞了很多女生抛来的鲜花橄榄枝以及媚眼。这说明，那时候我还没有忘记那个人。后来有一天我和一个朋友说到初恋，我就脱口而出，初恋的那个人是永远也不会被排在后面的。说出这话我自己也懵了一会儿，至少那时候，一下子就伤感起来。很多年以后我知道，中学六年，自己都喜欢着一个人。而其余的，都是借口和等待。

高考以后，高中的同学有很多就再也没有见过。也许一辈子也见不着了。后来勉强聚了零星几十个人，也没能凑齐多半，这次你不来，下次我不来，以后就没有以后了。我记得最后一次从学校门前经过的时候，有个同学二楞子一样说，MD，今天要不是喝酒就把车开来了。我没想他说的话，我就记得当时我坐在的士里面看着窗外过去一片土黄色的草场翻新成红绿规整的跑道，看着看着，就暗自落泪下来。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回头，而从前的一切也都不存在了，不在记忆里，不见于现实中。

曾经，我还特矫情地去学校取录取通知书的当儿在过去的高三（5）坐了一会儿，还坐在我原来坐的位置，不过是桌子上，那时候是7月还是6月我忘了，那个中午风很大，阳光明媚，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从此就没有回来过，甚至是那个走廊，那个校园。

这些事儿好像还没有太遥远似的，敢情我大学都没了。毕业前那一个月，好多人都悲情感怀无比，有感情的痛哭流涕抱头痛哭就差以头跄地了，没感情的也要忘记昨天他欠我中午打包的饭钱这回事亲密的抱成一团，用各种器材把大家夏天最像农民工的阶段留下来。

人家都在感伤在兴头上呢，我还一点感觉都没有。拍毕业照前一天，我又跑到三木找小杨剪头发。顺便提一下，小杨是给我剪了大半个大学期间的发型师。她第一次给我剪头发的时候我就非常满意，平生第一次有人把我的头发剪得正合我意，并且起到了锦上添花的效果，所以后来我拼命地往三木跑，跟不要钱似的。她给我剪头发的时候问我是不是要毕业了，我说是啊，我明儿不就拍照了么，然后就滚蛋了。我从镜子里看见她淡淡地微笑，说她明天也毕业了。我一愣。她说她要去旅行一段时间。不是我故意要制造什么气氛，她确实就是这么说的，而且我觉得她说出来无比的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做作的成分。我问你去哪儿呢，她说不知道啊。“那你以后还在三木么？”“应该不在浙江，就在厦门吧。”“哦。”后来我一直很沉默。付帐的时候我没有向她笑，扭头就推门走了，现在想起来很后悔，当初，就是回头握一个手也好啊。突然觉得自己该马上变态起来。就是因为这回事，我出去以后走在肮脏喧闹的路上，立刻不可遏制的伤感起来。

现在我每天照镜子看见自己新剪的糟糕发型就开始怀念我的大学。这让我怎么面试啊。

其实这一切都有个源头。我小时候做数学无比的迅速，身手敏捷，一看就是个五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经常在10分钟内就拿了99分，可是到最后交卷也经常是99分。可我老爸认为我是个猴子还没被五行山压够，就教育我要稳妥要慢慢来，说冲动是魔鬼，一副假唐僧的样子。于是后来我谨小慎微，做一道题看风景扣鼻屎加胡思乱想，终于把速度慢下来了，慢是慢下来了，以后就快不起来了。后来他老嫌我慢，什么事都慢半拍儿，NND，我知道我一翻陈年旧帐他一定赖皮，索性也就随他去了。也不知道现在谁是谁的爸爸。爸爸不是爸爸。

所以，经常是身边人热火朝天的时候我还在躺着凉快呢，等其他人伤感完了收拾精神开始奔向新生命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想大哭一场。不知怎么的，这总让我想起来《红楼梦》最后宝玉大拜而别的情景。

容颜易老，胡子一天不打理就乱得不行了。过去哪儿要这么麻烦啊，清水洗个脸就可以了，年轻真好啊。小丫说现在是相看两生厌，也许，她是真的讨厌看见我这样子。只是现在我也知道了，很多那时候自以为是的想法，只不过是一些当时的幻觉。我所认为的，她所认为的，最终难脱本心的都没有说出来，多少年后，才明白说出来的都是假的，记忆也是靠不住的。只记住了无聊时代里最美好的事情，孰是孰非，究竟太早了点。

鲜艳的花做过梦吗/梦开的花它一样鲜艳吗/有谁真的在乎过它/捡起撒落的花瓣带回家/那是梦开的花会落泪吧/悄悄的枯萎

今夜害羞的烛光/幸福的微弱/被浮躁的空气放大了/它说过盛开只为我/我怕热情醒来得迟啦/我们会用心的守着它/听不到梦醒来时的繁华/那时梦开的花会高兴吗

再不要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