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中让自己变更好

今天，我想做的是一个关于时间的探讨。但是请放心，我不是在标榜什么成功学，只是跟大家分享我的一种生活态度。我想很多同行应该都深有体会，做演员这个职业，其实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等待，往小了说，化完妆等开工、开了工然后在现场候着、等着，往大了说，演员的一生都是在等待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色。戏杀青了等后期制作、后期制作等戏播出、播出之后还要等观众的反应……这一切全都是等待的过程。其实，光是入行这条路，我就等了很久。

不怕丢人地说，我初中的时候就幻想自己能够成为一名演员，不过那个时候我以为演员是天生的，更不知道有戏剧学院、电影学院这么一说，我以为有人生下来就是属于这个行业的。后来我知道了有专门的学校，但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当时只能打114去查询，到处去问，有没有培训班，现在想想那会就是横冲直撞没办法，因为我的热情被烧着了。

但是这一腔热情迎来了我家人的一盆冷水。和大多数人一样，我出生在一个传统的家庭。上学的时候父母对于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好好读书，所以我初中毕业想要读武汉艺术学校、高中毕业又想要读电影学院的想法一再地被否决，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父亲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我们王家祖祖辈辈也没有过像你这种有奇奇怪怪想法的人。这是我父亲亲口跟我说的，我当时真的很沮丧，也没有勇气，在当时那会，其实理想于我而言，真的是遥不可及。

后来我按部就班地去了新华书店上班，那年我18岁，我还记得件事情，有一晚我值夜班，突然来了一大卡车书，我粗算了一下，起码有15吨重。我一个人，提着一捆捆用牛皮纸扎好的书，从车上卸到店仓库里，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堆了满满一面墙。天亮后，我捏着酸麻的胳膊走出书店，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只是一个固定的搬运工，好像一眼就看尽了二十年后的生活。所以那一刻，我感到我非常的孤独和悲伤。

于是我就开始积极参加一些像电视台选秀这样的活动，因为我想站在舞台上。顾长卫导演的电影《立春》里有个角色叫王彩玲，别人不理解她对歌剧的热爱，她很孤独，但是我并不孤独，冥冥之中，我一直觉得我在等待什么，所以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放弃任何想法，工作了一年，热情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浓烈。之后我去上海戏剧学院，学了表演培训班，一年后，又从上海去北京考戏剧学院和电影学院，制成我的没有什么鸡汤，就是凭着一股傻劲儿。也许是老天眷顾，我考上了第一志愿中央戏剧学院。可是你看，走了这么多路，其实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跟很多演员一样，我经历了出道之后更加漫长的等待，天天等戏拍，有活就接。那时候经常是入不敷出，一掏兜儿，比脸还干净。后来有幸得到了《丑女无敌》里面陈家明这个角色，我以为终于有了一点名气，路也会更宽一些，但是我很快就遇到了瓶颈期，以前我在导演眼里是一张白纸，现在我在导演的眼里是已经画上固定形象的纸，找你的都是类似的角色。所以从那以后我有七八个月没有接戏，像被打回了原形，甚至比以前的情况更糟，一切和我想象的又不一样，那次的情况对于我来说，更加煎熬。所以我想我必须打开这个局面，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还好，上天又一次眷顾我了，让我等到了《知青》。其实真正从事这一行之后，我就大概了解了从业的规则。有的人心态不好，可能早早就放弃了，或者是改行了，我刚好就属于比较会调节自己的那类人，所以我时常开导自己，而且也有一些前辈们在跟我聊天的时候，他们也会给我一些忠告：有些东西不是一上手就能拿到，你就是得熬着等。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各行各业都有一条共通的真理，天赋和运气不会眷顾所有的人，但时间是上天赐给人最好的礼物，因为它一视同仁，只要你肯坚持，它会使我们阅历见识更加丰富，会使我们的精神面貌更加成熟。所以我一直信奉一点：男演员就像陈酒，一定是越熬越香。甚至，等待本身就是一个不断意外收获的过程，因为你可以思考，可以憧憬，还可以体验酸甜苦辣，每一个坎坷，都有可能获得意外的收获。

说件好玩儿的事。《知青》这部戏我们当时拍了7个月，从零上40度拍到零下40度。除了地震没遇上，泥石流、暴风雪、水灾、旱灾，什么自然灾害我们都经历过了。而且黑河的冬天，地上全是厚厚的冰，所以我们每天都是在冰上走，冰上坐。剧组的伙食也因为天气太冷了，中午就免去了放饭的时间，而且黑河那会下午三点天就黑了，我们一般是早上吃完早饭，中午不放饭，三点钟差不多就回剧组吃饭。中午的时候虽然没有放饭时间，剧组会发牛奶，发香肠、面包，如果谁饿了可以吃一吃，真没法吃，那个牛奶从这到这，砸脑袋上可以砸死人的，火腿肠也是，根本没法吃。剧组给我们每个部门都会发一些取暖的炭炉，我们就突发奇想，我们可以把想吃的东西烤一烤，热一热，这样的话，也不至于浪费。

一旦开了一个头之后，我们就开始各种突发奇想，有人会带一些油、盐这样的调料，像烧烤一样，让自己的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再后来，大家越来越有追求，剧组的锅碗瓢盆越来越齐全，你买菜，你买肉，你买面条，虽然没有放饭的时间，但是因为我们大部分都是群戏，有人去拍戏，有人没拍戏，不拍戏的人就弄饭吃。经常我就是正做着做着，有人说，“王凯，轮到你了”。我说：“好，你们接手。”

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但是大家井然有序。我发现了一个我的潜质，我有当厨师的潜质，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大家，我们这个过程是相当的艰苦，但是很奇怪，我每天都是乐呵呵的，更为庆幸的是，你会觉得这个漫长的拍摄，包括漫长的等待你不会觉得很无聊，而且还有惊喜发生。我从14岁开始等，等了那么久，而且经常抱着失败的想法，我总是把结果想得很坏。我从来没想过，我可以走到今天这样。

我很喜欢李安导演的一句话，他说：任何东西要感人、要成立，本身是有自然的力量。生长本身是需要孕育的，年轻人要准许自己被孕育。我觉得这是在教我们这些后辈，其实人跟万物一样，要遵循自己应有的生长规律。而这个过程是漫长的，是需要你等待的。而且李安导演还幽默地说，他36岁才开张，我今年34岁，所以我觉得一切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虽然说演员是个很被动的职业，我们大家都一直更努力，很拼命地做这件事情，更多的时候是想为自己选择更大的创作空间和更多的选择权。但我也很荣幸我没有就此落入急功近利的窠臼。可能天生心态好，如果没有当年，由一份踏实稳定的工作走上演员这条曲折难料的路所做的取舍，没有在等戏拍的日子坚守住自己的内心，我可能体会不到这种被时间孕育所带来的回报。也许我会放弃，也许大家也不会在后来的《琅琊榜》、《伪装者》中看到我。甚至，我也未必能遇到我的领路人侯鸿亮先生。

中国有很多伟大的演员，在这个广阔的行业里，我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年轻的、需要继续等待的人。演员对于我来说，不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是我的一个终生职业，是我想为之奋斗的事业。我想演的角色还有很多很多，我想合作的导演也有很多很多。其实我在班上学表演的时候，我的表演成绩不是班里拔尖的，但是我从没想过打退堂鼓。我那时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然我现在不优秀，但我可以让自己变得优秀，这个过程不是很好玩吗？

荀子曾说：“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所以我有耐心，我可以等，可以磨，我需要让自己在时间的历练中成为更好的自己，这样我在遇到一些好的角色的时候，导演从我身边经过，我能够站出来说，我可以。

不管此时此刻，在哪个岗位上坚持的你，我相信你们也都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