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小草我要寻觅春天


我是一棵小草我要寻觅春天 - 林芬亮 - 断鸿零雁的博客
 
文/后齐超。
 
_[A]_

        秋风。
        正午的阳光虽然稀薄却也带上了浓浓的暖意。小草进来的时候,七岁的夏雨正在看一部日本动画。电视里可爱的童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弥漫在客厅的各个角落。
        夏爸爸领着小草进屋,对夏雨说,这是李叔叔家的孩子,和你同岁,正好和你做一对小伙伴。
        李叔叔是夏爸爸的司机,也是夏爸爸儿时同窗几年的同学,是个干瘦懦弱又有些脏兮兮的中年男子。
        夏雨将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对女孩清秀的面庞静静凝视了几秒。
        你要和我一起看动画片吗,小草?
        即使是在那很久以后,久到夏雨几乎要淡忘了七岁时的自己曾经拥有过的面容和身高,久到她可以神色平静地坐在纷纷扬扬的椰子树下静静地与陈诚进行一次对话,她仍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那天的小草。
        那一段旧时光已定格为回忆的记忆里,空气中流淌着暖洋洋的日光。
        光线从窗外笔直地照在小草细长的脚趾上,清楚地照射出上面细小的容貌以及皮肤里淡蓝色的血管。女孩明亮的双瞳带着羞怯却笔直地望着她,瘦瘦小小的身体一半被光影重重包围。女孩紧张地将潮湿的手心在破旧的棉布裙子上擦了擦,抿着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可以吗,夏雨,谢谢你。
        小草的声音很小,细细的,甜甜的。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格外讨喜。
        那是七岁的夏雨和七岁的小草第一次相遇。
        那天下午,夏雨的保姆为她们炒了一盘热气腾腾的辣年糕。穿着脏兮兮的分不清原色究竟是灰是白的棉布裙,一脸忐忑和真诚的小草,安静地坐在穿着淡粉 色蕾丝公主裙,一脸无所谓的夏雨身边。
        她们之间的话并不多。有时候夏雨的目光落在小草脏脏的手臂上时,她捏住牙签要插年糕的手就会在空气中短暂地停顿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收回。电视里齐刘海的小姑娘说着怪腔怪调的话,脸上常常出现无数条无奈的黑线。小草看得很认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巨大的电视屏幕,也是她第一次可以如此毫无顾虑地一边吃着热腾腾的美食一边看电视。
        炒年糕上的热气在空气里越窜越淡。
        直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楼下传来一声干净的男孩的声音。
        喂,夏雨,你要的画集我找到了。
        夏雨立即丢下手里的牙签跑出门去,小草坐在那里想着要不要跟出去,最终还是跑到窗台边探出半张脸朝楼下张望。
        暖色的夕阳下,陈诚将一本《埃斯利画集》递到夏雨手中,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生,叫苏绿,正眉开眼笑地对两人说着些什么。
        陈诚突然抬起头时,小草正定定地看着他,短暂的目光相处后,陈诚露出善意的笑容朝她挥动手臂,小草吓得慌忙蹲下身去。

 _ _

         她的眼神像一只小野猫,干净清澈,却也充满防备。
        陈诚这样形容小草。苏绿撇撇嘴说,扯一根草叶在嘴里,躺在草地上看头顶盘旋的飞鸟。夏雨以为苏绿不喜欢小草,嫌她懦弱,嫌她整天脏兮兮的小脸,嫌她一整个夏天都没有换过样式的破旧棉布裙。
        她以为只有自己是对小草好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不然,小草也不会整天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夏雨的身后。虽然是同岁,小草却生得瘦瘦小小,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整张脸也是小小尖尖的,唯独一双大大的眼睛看起来清澈干净,招人喜欢。
        夏雨总是威风凛凛地走在小草前面,她的左边是天使一样温暖的陈诚,右边是带着小小痞子气的苏绿。
        就是这样由四个孩子构成的童年,空气里温度逐渐升高,蝉鸣不断。
        小草走路的时候习惯低着头,两条细细的腿像是始终站不稳似的慢慢地走。每当这时候苏绿就凶巴巴地冲她喊,喂,小草,你再不快点就不带你玩游戏了!
        小草抬起头傻傻地笑,然后伸手擦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抱歉地说,对不起。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有多久,终于有一天,陈诚转身拉过小草的手不轻不重地说,不要总说对不起啊。然后在夏雨和苏绿诡异的目光里一路上牵着小草向前走。陈诚的手心微微潮湿,在秋日偶尔吹过的清风里透着些许的凉意,它们瞬间抚平了小草燥热的掌心。
        那天的小草,在漫天雪白的云朵下小声地说,对不起。
        然后在陈诚转身严厉的目光下说了一声,谢谢。
        那时候的孩子常玩的游戏也就几种,无外乎是捉迷藏,办家家酒或者四个人一起坐在巨大的树荫下看着陈诚的父亲从国外带来的小人书。好像除了小草,每个人都有一个魔法师做父亲,他们从各个城市和国家为自己的心肝宝贝买回各式各样的玩具和零食。
        有关小草的身世有很多版本,有的说她是孤儿院领养来的孩子。也有的说小草是她的妈妈和别的男人生下的私生女,甚至有人说小草的妈妈嫌弃她爸爸是个窝囊废,所以丢下脏兮兮的女儿带上家里所有的钱跟别人跑了。
        总之小草的童年注定了没有七彩的玩具和缤纷的糖果。只是这些,都在遇到夏雨之后逐渐地属于了小草。夏雨总是从家里拿出糖果给她吃,陈诚也是。唯独苏绿是“扔”给她。语气生硬地像是对待路边的小猫小狗,喂,拿去吃。
        总是这样。
        小草将三个人送给她的糖果统统剥开脆生生的糖衣放进一个透明玻璃罐子里。然后将糖纸细心地用手抚平,贴在一个封面上沾着油渍的笔记本里。一排一排粘贴整齐。
        笔记本是夏雨给她的,因为一次吃寿司时不小心沾了油渍,夏天就将它送给了小草。
        是自己不屑于再留下的东西,却依然换来小草一句感激的谢谢。
        仿佛是从陈诚牵起小草掌心的那天起,她不再频繁地说对不起,而是露出甜甜的笑容说谢谢。
        这些,都是夏雨开始变得不太愉快的原因。

_[C]_

        毕竟是“匆匆流逝”的时光。
         忘记了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当夏雨被三个学生推倒在地的时候,是小草护在她前面。她抿着嘴角低声地说,你们不要欺负夏雨。
        为首的女生嚼着泡泡糖一脸不屑地说,你这个小乞丐又是谁?没有钱就滚开。
        我是夏雨的朋友,小草说的。
        接着她被女生一脚踹到夏雨的旁边。她们走过去拿夏雨手中的画册,小草记得,那是陈诚借给她的《埃斯利画集》。于是她紧紧地拽住女生的裤脚朝夏雨喊,你先跑啊,夏雨。
        她的表情很镇定,像是很有把握控制局面的样子。但是夏雨看出她眼中的恐惧,它们像是院子里怒放的蔷薇,浩浩荡荡覆盖住小草的双眼。她突然张开嘴在女生的脚踝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女生凄厉地尖叫,夏雨慌忙爬起来抱紧画册逃掉了。
        她跑得很快,秋初的风夹着凄凉的意味呼啸着卷过她的耳畔,鞋子和地面快速碰撞出忐忑的交替声,等到跑出去一段距离之后,夏雨回过头去,看到三个女生抬着瘦瘦小小的小草将她甩进河里。
        “嗵”的一声,夏雨随着岸边激起的水花跌坐在地上。
        这样的画面,即使是被己经长大成人的夏雨忆起,仍是要惊恐地流下泪来。
        思维在中路断开,夏雨只记得当小草被苏绿救上来的时候己经全身冰冷,嘴唇上浮着深深的紫色痕迹。李叔叔跟夏爸爸去了外地出差,只有苏绿和陈诚交替着背起小草跑向医院。那是一段很漫长的路途,小草的胳膊软绵绵地搭在身体两侧,随着苏绿的奔跑来回轻微地晃荡。它们曾经碰到过夏雨的胳膊,凉意像花朵在她的皮肤上盛开,她终于抱着画册歇斯底里地哭起来。
        捡回来一条命,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是在冰冷的河里等待了太久,还是在持续不断的高烧里挣扎得疲惫,总之,她的喉咙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无论是那句对不起,还是那句甜甜的谢谢。
        其实夏雨没有说,她最想听到的话其实是小草说的那句,我是夏雨的朋友。
         她觉得是自己切断了自己的小尾巴,竟是这样的痛。

_[D]_

         夏天的时候,夏雨和陈诚一起考上了省重点,苏绿选择了一所职业学校学习聋哑教育,而小草拿起画笔学起了美术。
        童年静止的时候,他们看到倒退的稻田,璀璨的阳光,以及小草最喜欢的那片树荫,它们统统在小草变成哑巴的那一天在四个人的生命长河里突然断裂,由于再也接不上而尴尬地垂在记忆的末端。
        此时的小草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柔软头发乖顺地垂在腰间,皮肤白皙,笑容甜美。
        小草喜欢捂住耳朵回忆旧日时光里做过的短暂梦境,色彩浓郁,情感凉薄。然后在一片潮水翻涌般的声音里静静地做画。她的画大多没有明确的指向,用大片明亮的色彩堆叠出不明所从的情感,偶尔也会在大片的暗紫**块上洒上大量的盐巴,画面上的肌里效果让她出现短暂的晕眩。
        有时候她去广场的喷泉池边替路人画像。脚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铁盒子,上面用白色涂改液写上:每张五元。
        苏绿常去看她画画,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像模像样地看她用铅笔勾勒出人物的轮廓。小草偶尔回头朝他安静地笑,身后的喷泉水柱里藏着璀璨的光映照出她脸颊上淡淡的红晕。每当这时候苏绿的眼睛里就会出现晶莹的流光。
        没人的时候小草也会给苏绿画一张肖像,沉寂的目光一寸一寸看过苏绿不自然地笑着的眉眼。夏雨吃着棒棒糖弯腰在小草的身后看着她画,然后大声地说,这明明就是陈诚啊,哪有像苏绿。
        算不上是有意,毕竟在说出这句话之后的自己也笑得有些不自然。但是这句话却足以呈现一个供人遐想臆断的理由。
        于是四个人的表情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陈诚也走过来看她的画,然后揉揉小草的头发说,不会啊,很像苏绿。然后递给她一个七彩条纹的包装袋子,假装不经意地说,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暑假的时候要去夏令营所以没办法当天拿给你。
        里面是一条淡蓝色的棉布裙子,柔亮的缎子束腰上精心地别着一朵棉纱做的小雏菊。
        总要有件换洗的衣服吧。陈诚说。夏雨尴尬地站在那里,两天前,她陪着陈诚逛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商场,这条裙子正是她试穿过的。那时候的自己还满怀希望地以为这是一个羞涩的男生想要送给自己礼物的暗示。但是现在,它正躺在小草的掌心里被她细细地抚摸,那双由于长久握着画笔而起了薄薄一层茧的手指,仿佛正穿过夏雨的体内狠狠地撕扯着她的心脏。

        每次都是这样,不经意间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周围的人总是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小草,以为她没有了母亲没有了声音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真是这样,她宁愿自己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_[E]_

         有一次陈诚来接小草,那天是苏绿的生日。到广场的时候小草正在给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模样的人画肖像。她将完成的作品递给那人,看到对方满意的表情露出羞怯的笑容。
        多少钱。那个人问道。
        小草指了指铁盒子,手指张开比出一个五的手势。
        对方不屑地撇撇嘴,一个哑巴画画还要五块钱,你当老子生钱啊。
        小草紧张地比划着手势,对方一把推开她喊,滚你的,死哑巴。陈诚过去扶起小草,揉揉她的头发轻声说,别怕。
        然后狠狠的一拳将对方打倒在地。两人在广场上疯狂地扭打在一起,陈诚的白衬衫在撕扯中脱落了几个扣子,嘴角也被打出血迹。小草惊恐地跑去拉扯那个大学生,却被一掌挥出去了好远。陈诚渐渐处于弱势,情急之下,小草举起画板拼尽全力砸在对方头上,那人一愣,随即痛苦地抱住血流不止的脑袋卷缩在地上。
        陈诚立即抓住小草的手飞快地跑,他的步子很大,小草要很费力才能跟得上。空气很安静,飘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快到饭店的时候小草抽出手,看着陈诚的眼睛比划着说:谢谢你。
        当天晚上苏绿和夏雨都喝了很多的酒,夏雨一遍一遍地说,苏绿,祝你生日快乐。
        苏绿就傻笑着说谢谢啊谢谢,两人的酒杯叮的一声碰撞在一起,各自灌醉了各自的主人。陈诚的酒量很好,小草不沾酒,所以两个清醒的人闲得格外的安静。回去的时候苏绿楼着小草的脖子说,小草,你也祝我生日快乐好不好,就说一次。
        陈诚拉过苏绿说,你喝多了,然后搀着他往宿舍走。苏绿突然对陈诚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小声地说,哥们,我跟你讲一个秘密。
        我喜欢小草。
        醉醺醺的苏绿对清醒的陈诚说,我喜欢小草。
        不远处的小草假装没听到,扶着夏雨匆匆离开。

_[F]_

         小草总是记得,儿时和大家一起做过的游戏。
        她最喜欢玩的是捉迷藏,悄悄地躲在滑梯的后面,或是蹲在夏雨家的奥迪后面。每次她都藏得好好的,没有人能够找到。只有陈诚能够一眼识穿她躲藏的方位。每一次当她闭着眼睛忐忑不安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再睁眼时,陈诚正逆着阳光一脸温暖地看着她笑。
        只是现在,她的父亲藏起来了,无从寻找。
        李叔叔偷了夏雨家的钱,连夜逃走,他走得很匆忙,甚至忘记了带上小草。
        小草仿佛安于接受这样的遗弃,不恼,不怨。他找来苏绿商量着把家里能卖的东西全部卖掉换成钱,然后将自己画画攒下的钱一并放进牛皮纸袋里包好,写上数目,送到夏雨的家。
         夏妈妈点了点钱,面目狰狞地骂,你这个小扫把星,这点钱连零头都还不上!
        说着拧着她的耳朵就要去警察局。小草咬着牙不让泪水流下来,她看到门后的夏雨探出脑袋看着自己,眼里的不忍让她心生暖意。
        小草忍着耳朵上钻心的痛对夏雨摆摆手,意思是,我没事的。
        苏绿带着陈诚跑上来,陈诚说,阿姨,钱的事情大家会想方法还上,您还是先放开小草吧。苏绿上去推开夏妈妈直接牵着小草跑下楼。
        他说,你看,好心好意全被狗给咬了吧!早告诉你她不是个好鸟,就一个没素质的欧巴桑。
        小草的眼泪滚落在鞋面上,晕开一圈冰冷的泪花。
        要不,把房子也卖了吧。至少可以换些钱还给夏叔叔。
        苏绿笑了,敲了她的头,舍不得使劲,他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你想睡大街还是到我们家当个童养媳?
        本是无心的玩笑话,小草却红了脸颊。
        苏绿笑她,乱想什么呢,钱的事你别想太多,就你爸偷的那点钱我和陈诚两个月不买衣服也就能还上了。
       晚霞中,小草拽着苏绿的衣角低低地哭出声来。她知道苏绿是在安慰她,只是前面的路她究竟要怎样走下去?
        苏绿说,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先把这个月的零用钱和当家教骗来的钱取出来,你就狠狠地甩在那个母老虎脸上,不用怕的。至于剩下的钱,夏伯父一定会给你时间慢慢还,到时候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小草点点头。乖乖地站在那里等着苏绿回来。她穿着陈诚送给她的淡蓝色裙子,柔软的小雏菊在凉风里孤单地扬起。
        苏绿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他将自己四个卡里所有的钱取出来,又跑去学生家低眉顺眼地预支了学费,路过花店的时候还为小草买了一盆淡粉色的仙人球。
        只是那盆仙人球在小草的脚边碎了一地。“啪”一声,陶瓷的碎裂声在暗黑的空气里绽放出无尽的悲伤。柔软的泥土铺洒在小草细细的脚趾上,比她的皮肤温暖。

_[G]_

        苏绿到处借钱。
        他的人缘一向很好,多多少少替小草负担了沉重的担子。夏雨到小草家里,拖下昂贵的鞋子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地板很凉,小草只在这上面铺一层被子就睡,因为床也卖掉了。
        这是夏雨第一次到小草的家。
        之前她从不肯进入小草的世界,她的世界太过贫寒,甚至没有涉足的必要。夏雨拿出保姆炖好的牛肉汤和热气腾腾的米饭看着小草一脸满足地吃。
        小草的唇角和胳膊上都有伤痕,夏雨皱着眉头轻轻抚摸,是我妈妈对不对?小草,你可以捡起石头扔她,真的,因为我也恨不得这样做。
        小草慌忙摇摇头,长长的辫子在脑后轻轻摇摆。
        不是的,饭很好吃,谢谢你,夏雨。
         小草比手势的样子很好看,夏雨和陈诚也曾经跟着苏绿学过一段时间,但都做不到小草那么优雅和好看。
        那晚的月光异常明亮,透过玻璃窗子温柔地铺洒在两张年轻的面容上。她们躺在一个被窝里,夏雨闻到被子上浓浓的潮湿气味,像是庭院后面经年不见阳光的绿色青苔。小草的脚露在被子外面,在苍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皙。
        夏雨抱住小草不停地哭,她说小草,求求你离开陈诚,离开这里好不好。我想我可以给你足够的钱让你好好地生活下去。
        你要知道,在还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就早已喜欢上陈诚。喜欢他挂满忧伤的睫毛,喜欢他淡淡的从容的笑容,甚至喜欢他走向你时的背影。
        小草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纤细的手掌轻地拍抚泣不成声的夏雨。她冰凉的指尖在夏雨的掌心里画一个圈圈,然后,再画一个。
        她送她离别,她赠她圆满。
        小草离开的时候,陈诚的学校在举行期中考试。她只告诉苏绿要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便头也不回地独自上了火车。苏绿像发了狂的小野兽一样踹开陈诚的班级门,在众人的唏嘘的目光里扯着少年的领口将他拖出教室。
        两个人厮打在一起,苏绿愤怒地吼,你为什么逼走小草,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权利逼她离开!放弃考试追出来的夏雨嗵地一声坐在地上,一如当年小草被丢进冰冷河水时的样子。
        陈诚擦干嘴角的血迹对夏雨说,我不爱小草,我对她的感情也许是同情也许是怜惜,但是我不爱她,但是事到如今,我也再没办法对你说爱。四个人在一起时,虽然不能十全,但至少是相安,现在少了一个小草,其他的人,也是注定了要散落天涯。
        散落天涯。
         毕业典礼的时候,苏绿和陈诚一起到附近的酒馆喝酒,陈诚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男子说,就是他,上次砸了小草的摊子,你不知道那时的小草多勇敢。其实,小草一直都是我们当中最勇敢最坚韧也最柔软的一个。
        陈诚的话没说完,苏绿已经冲进厨房拿着刀子刺进男子的心脏。
        稀疏的阳光瞬间变得刺眼,映着大片弥漫的血红在人群的叫声里照亮闪着寒光的刀刃。陈诚大喊一声冲过去,苏绿你疯了!快!快叫救护车!!
         苏绿放下刀子,乖巧地等着疾驰而来的警车,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必要的过程,过程过后,无论是怎样的结局他都愿意无条件接受。
        他一直没有告诉陈诚和夏雨,其实那天,当他抱着一盆小小的粉色仙人球回去找小草的时候,她已经被那个因为被陈诚教训过而怀恨在心的男子弄脏了。她的蓝色裙摆染上点点血红的花朵,空洞的双眼看着苏绿一不遮体地颤抖。
        苏绿抱着小草,紧紧的,像是要将她装入体内,不让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只是这些,他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至少,他要让她喜欢的女孩在她喜欢的少年心中永远以洁白安好的姿态盛放。
        至少,要保护好陈诚心中那个小野猫一样的小草。

_[H]_

         每一个闷热的午后,夏雨只要睡着就会梦到七岁那年的小草。
        她穿着脏兮兮的棉布裙子看着她。只是梦里的自己已经模糊不清,像是翻滚的海浪里扭曲的倒影。她听到小草的声音,隔了无数个日夜的交替传递到她的耳中,字字都是暖的。她说,我是夏雨的朋友。
        苏绿被判刑之后,夏雨辗转听过无数个关于小草的故事。
        有的说她在火车上跃身而下,上过那个小城的报纸头条。也有的说北方的某个小城里有一个笑容甜美的哑姑娘,她画得一手干净的画,嫁给一户好人家。偶尔也会听说她还在这个城市里,在某个聋哑学校做过一段时间的代课老师。
        夏雨将这些信息仔细地收集起来,写进自己的笔记本里。然后将它们邮寄给远在国外的陈诚。
        三年后,她曾经去过监狱想要迎接服刑期满的苏绿。
        只是那里的人说,苏绿因为入狱期间表现良好而被提前半年释放。苏绿出狱的那天,天空蓝盈盈的像是流动的海,一个穿着淡蓝色裙子的姑娘笑着迎他出来。
        她好像不会说话。用手势对苏绿比划着什么。
        那笑容,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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