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丝绸之路传闻三: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辉

古丝绸之路传闻三: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辉

(接上节:古丝绸之路传闻之二:十年败壳精灵显,一介穷神富贵来)

主人走进去,不久出来,又拱手请众人到先前吃酒的地方,那里已经摆好了几桌酒,为首的那桌比之前更整齐。他举杯向文若虚一揖,就对众人道:“这位文先生正该坐头一席。你们一船的货,也还赶不上他。先前失敬了。”众人看到这情形,又好笑又好怪,半信半疑地依次坐下。

酒过三杯,主人就开口道:“请问文先生,刚才那件宝物可愿意卖?”文若虚是个聪明人,顺口答道:“只要有好价钱,为什么不愿意卖?”那主人听说愿意卖,不禁喜从天降,笑逐颜开,起身道:“果然愿意卖,那就随便开个价吧,我不会吝惜的。”文若虚其实不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钱,怕报价低了显得不懂行,报高了又怕被笑话。他犹豫了一下,脸红耳热,竟然说不出个价钱来。

张大使给文若虚使了个眼色,把手放在椅子背上,竖起三个手指,又把第二个手指向空中一撇,意思是报三万两。文若虚摇头,竖起一个手指道:“这么多我还说不出口。”却被主人看见了,问道:“到底是多少价钱?”张大使捣了个鬼,说:“依文先生的手势,好像是要一万两。”主人哈哈大笑道:“这是不想卖,在哄我呢。这种宝物,哪里只值这个价钱!”众人听了,都目瞪口呆,站起来拉着文若虚去商量道:“真是造化!造化!看来这东西值得很多。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定价,文先生不如开个大口,凭他还价就是。”

文若虚终究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众人便鼓励他道:“不要不好意思!”主人也催促道:“实话说有什么关系?”文若虚无奈,只好报了五万两。主人却摇头道:“罪过,罪过。没有这个道理。”他扯着张大私下问道:“老客长们海外往来,不止一次了。人们都叫你张识货,难道你不知道这东西的底细?一定是无意卖它,不要小看了我。”

张大道:“实不瞒你说,这个是我的好朋友,一同去海外玩耍的,所以没有置货。刚才那东西,是在避风的海岛上偶然得到的,不是出钱买的,所以不知道它的价钱。如果你真的给他五万两,他会非常满足的。”主人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做个大大保人,我会重重感谢,千万不能反悔!”于是叫店小二拿出文房四宝来,主人家折了一张绵料纸,拿笔递给张大道:“有劳老客长做主,写个合同文书,好完成交易。”张大指着同来的一人道:“这位客人褚中颖,写得好。”把纸笔让给他。褚客磨好墨,铺好纸,提笔写道:

立合同议单张乘运等,今有苏州客人文实,海外带来大龟壳一个,投至波斯玛宝哈店,愿出银五万两买成。议定立契之后,一家交货,一家交银,各无翻悔。有翻悔者,罚契上加一。合同为照。

两张纸上写着同样的内容,后面写上年月日,下面写着张乘运为首,一连把在座的十来个客人写上去。褚中颖因为自己执笔,写了落款但还没写完。年月前面,空行中间,将两纸凑在一起,写了一行字,两边各一半是“合同议约”四个字。下面写着“客人文实主人玛宝哈”,各自押了花押。名单上有名字,从后头写起,写到张乘运时他说:“我们押字的钱重一些,这买卖才能做成。”主人笑道:“不敢轻视,不敢轻视。”

写完后,主人进内,先将一箱银子抬出来道:“我先交明白用钱,还有话说。”众人围拢过来。主人开箱,里面是五十两一包,共二十包,整整一千两。双手交给张乘运道:“请老客长收下,分给大家。”众人起初以为是喝酒写合同,大家撺掇热闹,心里还有些不信。如今见他拿出亮晶晶的白银做用钱,才知道是实。

文若虚仿佛在梦里醉里,话都说不出来,呆呆地看着。张大扯了他一把道:“这用钱如何分散,也要文兄主张。”文若虚才说一句道:“且完了正事慢慢处理。”只见主人笑嘻嘻地对文若虚说道:“有一事要与客长商议:价银现在里面阁儿上,都是向来兑过的,一毫不少,只消请客长一两位进去,将一包过目,兑一兑为谁,其余都不必兑了。还有个说法,此银数不少,搬动也不是一时功夫,况且文客官是个单身,如何好将这些银子下船去?又要泛海回还,有许多不便之处。”

文若虚想了一想道:“见教得极是。而今却待怎样?”主人道:“依着愚见,文客官目前回去不得。小弟此间有一个缎匹铺,有本钱三千两在内。其前后大小厅屋楼房,共百余间,也是个大地方。价值二千两,离此半里之地。愚见就把本店货物及房屋文契,作了五千两,尽行交与文客官,就留文客官在此住下了,做此生意。其银也做几遭搬了过去,不知不觉。日后文客官要回去,这里可以托心腹伙计看守,便可轻身往来。不然小店支出不难,文客官收贮却难也。愚意如此。”

说了一遍,说得文若虚与张大跌足道:“果然是客纲客纪,句句有理。”文若虚道:“我家里原无家小,况且家业已尽了,就带了许多银子回去,没处安顿。依了此说,我就在这里,立起个家缘来,有何不可?此番造化,一缘一会,都是上天作成的,只索随缘做去。便是货物房产价钱,未必有五千,总是落得的。”便对主人说:“适间所言,诚是万全之算,小弟无不从命。”

主人便领文若虚进去阁上看,又叫张、褚二儿“一同去看看。其余列位不必了,请略坐一坐。”他们四人进去。众人不进去的,个个伸头缩颈,你三我四说道:“有此异事!有此造化!早知这样,懊悔岛边泊船时节也不去走走,或者还有宝贝,也不见得。”有的道:“这是天大的福气,撞将来的,如何强得?”正欣羡间,文若虚已同张、褚二客出来了。

众人都问:“进去如何了?”张大道:“里边高阁,是个土库,放银两的所在,都是捅子盛着。适间进去看了,十个大桶,每桶四千又五个小匣,每个一千,共是四万五千。已将文兄的封皮记号封好了,只等交了货,就是文兄的。”主人出来道:“房屋文书、缎匹帐目,俱已在此,凑足五万之数了。且到船上取货去。”一拥都到海船。

文若虚在路上对众人说:“船上人多,切勿明言!小弟自有厚报。”众人也只怕船上人知道,要分了用钱去,各各心照。文若虚到了船上,先向龟壳中把自己的包裹被囊取出了。手摸一摸壳,口里暗道:“侥幸!侥幸!”主人便叫店内后生二人来抬此壳,分咐道:“好生抬进去,不要放在外边。”船上人见抬了此壳去,便道:“这个滞货也脱手了,不知卖了多少?”文若虚只不做声,一手提了包裹,往岸上就走。这起初同上来的几个,又赶到岸上,将龟壳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又向壳内张了一张,捞了一捞,面面相觑道:“好处在那里?”

主人仍然拉着这十来个一同上去。到店里,说道:“而今且同文客官看了房屋铺面来。”众人与主人一同走到一处,正是闹市中间,一所好大房子。门前正中是个铺子,旁有一弄,走进转个弯,是两扇大石板门,门内大天井,上面一所大厅,厅上有一匾,题曰“来琛堂”。堂旁有两楹侧屋,屋内三面有橱,橱内都是绫罗各色缎匹。以后内房,楼房甚多。文若虚暗道:“得此为住居,王侯之家不过如此矣。况又有缎铺营生,利息无尽,便做了这里客人罢了,还思想家里做甚?”就对主人道:“好却好,只是小弟是个孤身,毕竟还要寻几房使唤的人才住得。”主人道:“这个不难,都在小店身上。”

文若虚满心欢喜,同众人走归本店来。主人讨茶来吃了,说道:“文客官今晚不消船里,就在铺中住下了。使唤的人铺中现有,逐渐再讨便是。”众客人多道:“交易事已成,不必说了。只是我们毕竟有些疑心,此壳有何好处,值价如此?还要主人见教一个明白。”文若虚道:“正是,正是。”

主人笑道:“诸公在了海上走了多遭,这些也不识得!列位岂不闻说龙有九子乎?内有一种是鼍龙,其皮可以幔鼓,声闻百里,所以谓之鼍鼓。鼍龙万岁,到底蜕下此壳成龙。此壳有二十四肋,按天上二十四气,每肋中间节内有大珠一颗。若是肋未完全时节,成不得龙,蜕不得壳。也有生捉得他来,只好将皮幔鼓,其肋中也未有东西。直待二十四肋完全,节节珠满,然后蜕了此壳变龙而去。故此是天然蜕下,气候俱到,肋节俱完的,与生擒活捉、寿数未满的不同,所以有如此之大。这个东西,我们肚中虽晓得,知他几时蜕下?又在何处地方守得他着?壳不值钱,其珠皆有夜光,乃无价宝也!今天幸遇巧,得之无心耳。”众人听罢,似信不信。

只见主人走将进去了一会,笑嘻嘻的走出来,袖中取出一西洋布的包来,说道:“请诸公看看。”解开来,只见一团绵裹着寸许大一颗夜明珠,光彩夺目。讨个黑漆的盘,放在暗处,其珠滚一个不定,闪闪烁烁,约有尺余亮处。众人看了,惊得目睁口呆,伸了舌头收不进来。主人回身转来,对众客逐个致谢道:“多蒙列位作成了。只这一颗,拿到咱国中,就值方才的价钱了;其余多是尊惠。”

众人个个心惊,却是说过的话又不好翻悔得。主人见众人有些变色,取了珠子,急急走到里边,又叫抬出一个缎箱来。除了文若虚,每人送与缎子二端,说道:“烦劳了列位,做两件道袍穿穿,也见小肆中薄意。”袖中摸出细珠十数串,每送一串道:“轻鲜,轻鲜,备归途一茶罢了。”文若虚处另是粗些的珠子四串,缎子八匹,道是:“权且做几件衣服。”文若虚同众人欢喜作谢了。

主人和大家一起把文若虚送到绸缎铺中,让铺里的伙计们前来相见,并介绍说:“这位是新主人。”说完,主人告别离开,说:“再到小店中去一趟。”很快,数十个脚夫拉着好几根杠子过来,把之前文若虚封记的十桶五匣都搬来了。文若虚把它们搬到一个深密谨慎的卧房里,出来对众人说:“多亏各位帮忙,才有这套意外的富贵,感谢不尽。”他走进去,把自己包裹内卖洞庭红的银钱倒出来,每人送了十个,只有张大和之前出银帮助他的两三个,额外又送了十个。他说:“这是聊表谢意。”

此时,文若虚已经不把这点银钱放在眼里了。众人却非常高兴,称谢不已。文若虚又拿出几十个银钱,对张大说:“麻烦老兄把这些分给船上同行的人,每位一个,算是请大家喝杯茶。我在这里安顿好了,慢慢会回到家乡。这次不能和大家一起走了,就此告别。”张大说:“还有一千两银钱没有分,怎么办呢?”文若虚说:“这倒是忘了。”于是他和众人商量,拿出一百两银钱分给船上众人,剩下的九百两按现在的人数分配,另外再添出两股,派了股数,每人得一股。张大作为领头的,褚中颖作为记录的,多分一股。众人千欢万喜,没有异议。

有人说道:“只是便宜了这个回回,文先生还应该起个风,要他些补偿才是。”文若虚说:“不要不知足,看看我一个倒霉蛋,做生意总是亏损,好运来了,凭空得到这一笔财富。命里有时终须有,不必强求。我们如果不是这个主人识货,也只能当作废物处理了。还要感谢他指点迷津,怎么能昧着良心争论呢?”众人都说:“文先生说得对。存心忠厚,所以应该有这份富贵。”大家千恩万谢,各自带着所得的东西,到船上发货。

从此,文若虚成为闽中一个富商,在那里娶妻生子,建立家业。数年之后,他才到苏州走了一趟,会见旧相识,然后又离开了。至今,他的子孙繁衍,家道殷富不绝。正是:运退黄金失色,时来顽铁生辉。莫与痴人说梦,思量海外寻龟。  

解说:

这段内容出自明代短篇小说集《初刻拍案惊奇》。故事讲述了一个名叫文若虚的苏州人,原本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因机缘巧合,跟随一些商人出海贸易。在一次避风的海岛上,他偶然得到了一个巨大的乌龟壳,带回船上。后来,他们在波斯的一个店铺里,遇到了一个识货的波斯店主,这个店主看出乌龟壳里藏有珍贵的夜明珠,愿意出高价购买。

故事通过一系列的细节描写,展现了文若虚从一无所有到一夜暴富的过程。波斯店主以五万两银子的价格购买了乌龟壳,并且为了方便交易,建议文若虚在当地开设店铺,并将店铺和房产的契约交给他。最终,文若虚在波斯定居下来,成为了一个富商,并在当地娶妻生子,建立了自己的家业。

这个故事反映了明代社会的一些特点,如商业活动的频繁、海外贸易的发达,以及人们对财富的追求和对命运的敬畏。同时,故事也通过文若虚的命运转变,传达了一种“时来运转”的观念,即一个人的命运可以在特定的时机和环境下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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