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皮衣

初二第一学期，有几个成绩不错的初三学生因为各种原因选择复读。平时就听到老师们议论，这几个学生考试肯定会考第一。果然期中考试后，其中几名的成绩在全年级排在最前面。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妈问我，如果你能考年级第一，就给你奖励，你想要什么。我说，想要皮衣服。当然，我们默认的皮衣就是人造革。然后，结果就是第一了。

一天我回到家，我妈拿出一件黑皮夹克，说是四十元买的。这件皮衣，不是发亮的黑，而是灰蒙蒙的黑。我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这皮衣似乎不是特别新，但是也没有充分的理由，毕竟我对衣服不太懂。

到了学校，我问同学小青，我的皮衣是新的旧的。我把胳膊伸过去，小青扶了扶眼镜，捏了捏袖子，很干脆地说，旧的。鉴定完毕。小青见多识广，有他的意见，我就很确定了。小青很气愤地说，怎么考了年级第一，还不给买件新衣服。

我回家就不高兴了，跟我妈说，这皮衣不对，肯定是旧的。我妈说，谁说的？我说，同学都说这是旧的，都笑话我，太败兴了。我妈笑着说，这是你二舅的，他买了就没有怎么穿，和新的是一样的。我说，其他人一看就看出来是旧的了，新的肯定不是这样的。我妈让步说，你先穿这件，等穿破了，就给你买新的。我说，不能再找其他人要旧皮衣了啊。

之后我天天就在盘算，有什么办法能够自然而且快速地把这件皮衣穿破呢？我就想起以前磨手的事。

我那时候暑假经常要回村里的老家住。老家有很多核桃树，8月份的时候，核桃差不多要熟了。敲开核桃壳，抠出核桃仁，把苦味的黄皮剥掉，剩下的白色核桃仁，又嫩又脆，有淡淡的甜味。但在把核桃最外面的绿皮剥掉的过程中，绿皮的汁会把手弄黑。开始还不明显，一天天剥核桃吃，到临近开学的时候，突然发现手掌和胳膊的皮肤黑白分明。香皂、肥皂、洗衣膏、洗衣粉轮流用，怎么都洗不白。这双黑手要让老师看见，就麻烦了。

小时候看过电视剧《济公》，济公长年不洗澡，突然需要扮新郎了，脸上的陈年泥垢怎么都洗不起来，他就在磨刀石上来回磨脸，把泥垢和表皮磨掉，露出真皮，变得细皮嫩肉了。我就找来磨刀石，接了一盆水，一边蘸水，一边磨手。每天磨半小时，一个星期就能把手磨白。回想这件事，我自己手上的真皮，都能忍痛磨掉，何况衣服上的假皮。

那件旧皮衣，我连着穿了两个多星期。到了学校，我总是趴在课桌上，没事就磨胳膊。虽然没有磨刀石，但课桌凹凸不平，还有露出来的钉子头，而且磨衣服，我又不疼。两个星期下来，袖口、胳膊肘的黑皮都被我磨掉了，露出里面灰色的衬布。我伸着胳膊给我妈看。我妈吃惊地说，啊呀，这皮衣，你二舅穿了两年了，跟新的一样，你才穿了两星期，怎么就破成这样了？她这才说了实话，这是我二舅穿了两年的皮衣，难怪是灰蒙蒙的黑色。

但我妈还在拖延，不着急买新皮衣。而只要不买新皮衣，我就天天穿破皮衣上学，继续磨胳膊。没过几天，胳膊肘的衬布也被磨穿了，露出里头的枣红色毛衣。终于，我妈也觉得天天穿破衣服丢人，才花了四十块钱买了件黑色皮衣。当然不是真皮，是人类智能制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