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大学时光

        漫无目的的徜徉于校园里,或匆忙或悠闲的身影擦肩而过,耳畔回荡着伴随这些身影而至的转瞬即逝般的窃窃私语与淡淡哀愁。似血残阳映红了天边那朵寂寞的云,为之披上了一袭梦一般的霓裳,婉约而纤柔,孤傲且雅致。习习微风沁入心脾,吹散了浑身的疲乏和整日的劳顿,携来一股清新与恬静,此时的他宛如沐浴在一泓碧波荡漾的清水潭中,接受着自然的洗礼与灵魂的净化。
 
       算来,到这所大学已经四年了,当初那个懵懵懂懂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也已成长为高大健硕成熟稳重的热血青年了。他长大了,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自己眼里乃至外人眼中。这四年他变了许多,情愿而恨不得变的,不情愿而不得不改变的,一切的一切都来得那麽悄然那麽注定,对他而言,太多出乎意料的结果不明不白的便发生在了不经意间,没有预兆,也没有理由。
     记得刚入学时,他是独自一人来报道的,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面孔,他有些茫然有些手足无措,豁然间他从对大学的美好幻想中清醒过来,无法让自己在此时此刻还能如痴如醉的沉迷于早已编织好的梦幻中。曾经当作耳边风的忠告与教诲点点滴滴汇入脑海,没有了母亲的关怀备至、父亲的循循善诱、外公的遵遵教导、外婆的溺爱庇护,他如同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与恐惧感。在那些难熬的日子,特别是晚上,他辗转反侧,失去了心爱软床的呵护,失去了和父母互道临睡“晚安”的亲情抚慰,失去了每晚与窗外夜景老朋友般的无声交流与对视……这一切让他有了种与世隔绝的孤寂感。
 
         室友如雷的鼾声搅得他心烦意乱,有时他会在实在无法忍受时神经质般的坐起来望着漆黑一片的校园发呆或是冲着同样满脸茫然的星空叹气,每晚,直到广播中出现“全天播音结素”的声音时他才会恋恋不舍的按下stop按钮,而后换上音乐卡带翻来覆去的听直到天亮,他终于体会到了名叫“空虚”的那种感觉,这感觉让他若有所失,让他的头脑在潜意识中浮现那整天唠里唠叨,罗里罗嗦的父母的音容笑貌;浮现出那群一起在球场上风驰电掣的队友;浮现出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孩;甚至不止一次的浮现出那个一教训起人来就没完没了的语文老师……孤独感与日俱增,以至于使他重新审视起神往已久的梦想——做一个环游世界的“独行侠”,他感叹自己神圣的梦想与“坚定”的决心在现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同样嘲笑曾经信誓旦旦许下诺言的天真与无知。是的,他怕了,他真的怕了,在他看来,到目前为止,“孤独”是唯一可以把他折磨得神经崩溃的杀手,是看不见躲不掉的瘟疫,他无法理解鲁滨逊如何在海上漂泊、在孤岛上生存,不敢想象自己在撒哈拉沙漠里举步为艰望着海市蜃楼的绿洲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他庆幸自己还是个文明人,现在没有置身于阴暗潮湿、野兽横行的雨林中捡食那些猴子丢下的不知名的野果,现在看来,在他心中能否理智仅取决于是否在体验着与世隔绝般的孤独。他不敢再追求这虚无缥缈的梦幻更不愿再继续这华而不实、没有结果的执着。
  就在那一天,也在这条林荫道上,他静静走着,听到了球场上飞奔的队员传出的阵阵呐喊,想起了自己的辉煌与荣耀,他也曾这样富有激情过,也曾有许多同学为球场上他的精湛球技喝彩过、痴迷过;他望着迎面走来的两位同学亲切交流的样子凝固了表情,一阵酸楚油然过度到了鼻尖,他想到了和朋友交心的情景,想起了朋友无助而信任的眼神,他觉得他的眼里此刻也该呈现着无助与迷惘,可是那时他的朋友至少还有他,可现在,他又有谁呢……

   林荫道好长,从脚下延伸到这个偌大的校园某个他还未知的区域。“现在,摆在我面前的不正如这条林荫道吗?陌生而精彩--陌生因为初次涉足,精彩需要继续开拓。”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开拓着他的精彩,充实着他的人生,他的生活多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面容,增加了一个又一个快乐的元素,寂寞早已灰飞烟灭,人生从此充满激情。
  自由自在--这是他对大学生活的初体验,也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方式。“大学赋予了我随心所欲的权利和至高无上的愉悦。”这种感受让他有些飘飘然,有些忘乎所以。他的适应力的确很强,就在其他新生还在咀嚼着独立生活的苦涩与艰辛时,他早已适应了这种全新的环境并享受着它带来的快乐,有时还会有意无意的显出一种老生的潇洒,甚至偶而还会开导那些想家想到几近疯狂地步的“恋家狂们”。大学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让他激情澎湃、跃跃欲试,他加入了许多社团,文学社,通讯社,足球俱乐部……作为充实自己的手段,更为了今后能轻松的融入社会,他强迫自己接受各个方面的知识与挑战。

 “真高兴社团给了我完善和重新认知自己的机会。”他常对朋友这样讲。提到朋友,他是应该自豪的,他的真诚与善良,平易近人与善解人意让人无从拒绝一个如此值得信赖的挚友。他笃信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有不散的友情。在他的生活中音乐、啤酒、朋友胜过一切,无聊时,他会拉上几个好友在学校旁的小酒吧里侃上一夜,借着酒精的催眠,音乐的陶醉肆意宣泄愤怒与不满,他觉得也只有在此时才能避开这个物欲横流,人心叵测的世俗世界,说这是一种逃避也好,是一种颓废也好,周遭已经让他逼不得已的选择扮演冷眼旁观、漠视一切的角色,曾经十足情绪化的他现在学会了用忍耐去嘲笑不公,用麻木来化解郁闷。他可怜那些搅尽了脑汁而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用无价的友情换取微不足道小利的傻瓜们,他轻蔑他们的斤斤计较同时也看到了清晰刻在他们脸上却又竭力隐藏的郁郁寡欢。大约朋友带给了他太多快乐的原因,他常为此而戏谑“宁愿枕畔犹虚一生来换取高朋满座一世。”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天色渐近昏暗,天边那朵寂寞的云也不知流浪到了何处,他有些感慨几近悲凉,好似自己便是朵飘荡的浮云漫无目的、心存高远却不知所终。大概是烦闷的心情在作祟,他后悔自己没在“夕阳无限好”时赞美一下落日余辉如今却只能埋怨一下“只是近黄昏”的悲怆。
  他侧目望了望铺满绿草的球场会心笑了笑,在这片土地上他挥洒过汗水和鲜血,也收获过荣誉和欢乐,他依稀记起了第一次射门中的的快感和第一次举起校际联赛冠军奖杯的激动;记起了被凶狠铲倒的瞬间和那条沾满了残草、血汗的伤腿;眼前浮现出那群加油欢呼的可爱女生们的笑脸和教练那张时常怒目而视的面庞。他又望了望曾经最爱光顾的自习室,想起了课桌上那信手拈来的涂鸦和作弊被抓的尴尬,想起了被自己坐坏的课椅和上课走神时的闲暇。那时,他最爱坐在靠窗的最后一个位子,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校园。他留恋清晨那个弥漫着薄雾、撒满了柔光的校园,觉得此情此景是一天之中最富生命力的犹如神创的杰作,巧夺天工,无与伦比;他怀念午后艳阳高照的盛夏,在这里欣赏那些举着遮阳伞步履婀娜、充满活力的时尚女孩儿们,觉得这是上天赋予人类最富有人性化的设计:女孩儿们心甘情愿而畅快淋漓的展现着独特的魅力,男孩儿们也可以心满意足且意犹味尽的体会着如此美妙的青春激荡,绝对的互惠互利,这可是人世间少有的公平与和谐;清凉的仲夏夜,透过明净的窗子入神于广袤的苍穹,无限的遐思源源不断的汇集于脑中,伴着《The
moon river》那舒缓平和宛如天籁的旋律交织成一弯梦与幻想的小舟载着他畅游安详静谧的星空采撷那片专属的宁静。
  夜深了,林荫道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路灯为这些绿色的天使们在泛着白光的柏油路上映印下了灵魂的影象,夜风簌簌,树影婆娑,他相信世间万物都有灵魂,纯净的、肮脏的、鲜活的、濒死的,不同的境遇,迥异的结局。他欣慰上帝的慷慨也无奈人类无法支配的事过境迁,认同“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却如何也无法理解那些“活着的死人”的种种所作所为,他虔诚的对“性本善”论坚信不移,有时却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好友灵魂的堕落与消逝。他再次体会到了人的渺小与无知,再次自嘲曾经那些可笑而虚幻的雄心壮志。

  林荫道的尽头是图书馆——学校赖以扬名的标志性建筑,浓郁的人文气息与文化氛围使之无时无刻不在闪现着与众不同的品位与情调。驻足于此,他感慨万千。
 
  对爱情他一直都相信缘分、信奉天命,虽对唯心论抱有“惟恐避之不及”的态度,却也渴望哪天能遇上爱神的青睐的幸运。其实,他的气质与才学足以让不少女孩子神魂颠倒,但他的理智告诫他不能对那些游戏般的恋爱趋之若骛。
  他的理智是有根据的。曾经那份刻骨铭心的恋情带给他的感怀与忧郁使他对“我会爱你,你会爱我,只是因为寂寞”的认同达到了坚信不移的程度,如今偶尔对对方的牵肠挂肚更是让他对自己的谴责达到了体无完肤的地步,完美主义者特有的对凡事理想化的求索使他对人生这一大败笔黯然神伤,“上天让我们相遇得太早,对于缘分却又给得太少”在对爱信命的他看来“失恋”又不过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劫难,他至今不明白责任之于爱情意味着甚麽,但他清楚的懂得了周遭环境与驿动的心使爱情像魔法般深深吸引着他及其他同龄人更无情的伤害着这群对爱而言还只是幼稚学童的局中人中的失意者们。
  图书馆前的草坪上,一群即将迈出校门的学生围坐在一起唱着歌,吉他声深邃而悠扬,歌声哀惋中夹杂着感伤,一曲完毕,品味不完的相思苦,割舍不尽的同窗情化做阵阵低微的抽泣与叹息。大概是触景生情的缘故,他脑中豁然浮现起一句刘禹锡的诗“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他觉得诗中所营造的盛衰两相应的氛围很迎合自己现在的心情,他激动,他悲凉,他想抒发些感慨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四年来积淀起的往事历历在目,曾令他思绪万千的校园民谣余音缭绕,身上的T恤记录着朝夕相伴了四载的朋友们的名字,月光下,这些名字璀璨生辉,像天上闪烁的繁星,恒亘不陨。
  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对与自己同届相识的恋人,他想上去打声招呼,转而放弃了这个念头,他知道,现在的每分每秒对于他们来说都如同沙漠中的水般弥足珍贵,而自己善意的招呼却如同沙漠上空的骄阳般惹人心烦。此刻,他觉得有些奇怪,他隐约感到些许庆幸,庆幸及时结素了一段开始便是个错误的恋情;庆幸依然孑然一身的他不必为离别而彻夜难眠而痛哭流涕;更庆幸自己不必为“是否将爱情进行到底”而艰难地作出生死般的抉择,他为自己当初的明智而窃喜,更为因不堪分属两地的烦忧而决意分道扬镳的恋人们感到惋惜和遗憾。

  图书馆顶楼上钟表的指针指向了11,这意味着再过几个小时便要告别这让他挥洒了四年青春的学校,告别浪漫而依旧迷恋的大学时光,他竭力克制情绪、释怀感伤,终于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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