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亿老人遭受过虐待,厌老憎老为何成了时代病?

特约作者 | 熊志

“全球大约有六分之一的老年人遭到某种形式的虐待。这个数字高于以前的估计,并预计将随着世界人口老龄化而上升。”

日前世界卫生组织的一篇文章,揭开了当下老年人的艰难处境,“对于世界各地1.41亿遭受虐待的老年人而言,这具有严重的个人和社会后果”。
由此可见,虐待老人已成为一项重大的公共卫生和社会问题。

虐待老人背后是深刻的厌老情结

六分之一的老年人曾遭到过虐待,其实是好几年前世界卫生组织和加拿大研究机构的抽样调查结论了。
很多人可能会对如此庞大数量比例感到意外,但它恰好说明,虐待老人往往是在一种施虐者可能都不自知的环境下发生的,表现得相当隐秘。

关于虐待老人,世界卫生组织曾有过如下定义:在任何理应相互信任的关系中,导致老人受到伤害或痛苦的单次或重复行为,或缺乏适当行动。

和家庭暴力一样,它体现为多种形式,不只是包括身体上殴打,还包括精神或情感、性和经济虐待等“冷暴力”,其中最容易忽视的便是精神虐待。
如辱骂,恐吓,令其难堪,毁其财物或阻止他们与亲朋见面等,都可能“导致老人受到伤害或痛苦”。

虐待老人现象日益严峻,是当下社会对老年群体不友好的一个缩影,它往往伴随着对老年人的污名化。
比如在“老人变坏”或者“坏人变老”的讨论中,将他们标签化为势力、目无规则、贪小便宜的群体。
虐待是利益冲突、恶感叠加的结果,背后有着深刻的厌老、憎老心理。

这种社会心理并非老龄化社会才有,比如在中国、日本等地的历史上,都曾有过“弃老”的现象记载。
湖北等地就曾发现过不少“老人洞”,传说上了年纪的老人,为了避免给子女带来负担,会走进洞中自生自灭。
类似的习俗,在日本则被称为“姥捨”或“姨捨”。

在文明水平不断提高的今天,将老人抛到荒郊野外的不人道做法逐渐绝迹,不过对老人的嫌恶情绪,依旧普遍存在。
去年年底,甘肃兰州的七里河区爱心托老所,就遭遇了断水、断电的广泛抵制,十几位老人不得不搬离。
而遭遇业主抵制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经常有殡仪车辆进入,会使小区居民产生恐慌心理”。

类似的案例还可以找到不少。
有意思的是,正如世界卫生组织的调查所显示,虐待老人背后弥散的厌老症,似乎是一种全球通病。

2016年,日本横滨的一家医院,几位老人因输入体内的点滴混入了人为添加的洗涤剂成分而死亡,此事引发了弃老憎老现象的激烈讨论。韩国人则用带有歧视色彩的“Ajumma”来形容中老年女性,把年老色衰、缺少女人味的她们,当做群嘲的对象。

为什么当下社会如此嫌恶老人

无论是遭遇直接、间接的虐待,还是社会层面充满敌意的区隔态度,在今天想要优雅、体面而有尊严地老去,变得无比困难。
那么,为什么厌老症为成为一种时代病呢?

在知乎上,有位网友提出了这样的疑惑——“只是单纯地对他们拖沓或高昂的语调,缓慢的移动,神态僵硬迟钝,为病痛呻吟的样子感到莫名的厌恶烦躁”。
是的,在很多地区的文化语境中,衰老本身就蕴含了消极的色彩,是一种缺少朝气的仪态。

在形容刘晓庆等中老年演员时,往往也会用“少女感”这样的词汇。“老女人”三个字近乎于直接的辱骂了。
可见在厌老背后,其实是恐老,恐惧我们变成那种皮肤褶皱、行动迟缓的样子。
而在中国的语境中,厌老恐老背后还叠加着角色的错位。

比如关于老人和年轻人争抢座位的报道,如今已经逐渐审丑疲劳。
这种抢座形象尽管是少数案例,但及经过放大后,一些老人营造出来的“虚弱”身体形象,和冲进商场抢免费的鸡蛋、在篮球场盘踞跳广场舞,形成了鲜明对比。
哪怕不是同一拨人,老人这个群体也容易让年轻人生厌。

当然和社会对熊孩子的厌烦一样,对老年人的嫌弃以及精神、肢体上的虐待,都源自于他们作为弱势者的事实。
身体的衰老,经济来源渠道的丧失,让他们缺少反抗的能力,也缺少在社交媒体进行公共发言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板、自私、无知等标签贴到自己身上。

相较于同样缺少完全行为能力的熊孩子,下岗退休的他们,已完成了对社会的贡献,理论上到了拿退休金颐养天年的时刻。
只是经济不独立加上社会贡献的终止,使得在厌老症视角下的他们,往往被当作一种社会负担,这种“负资产”心态,在未富先老的中国尤甚。

家庭内部对于老人购买保健品的指责,社会层面养老金的紧张,都会激发厌老憎老的大众心理。
计划再缜密不过的养儿防老,最终也难逃“久病床前无孝子”的局面。

让那些厌老症“患者”更难以接受的是,贡献降低的老年人,却在无时无刻不在与年轻人争抢有限的资源,如前所说,在公交车上抢座位,在篮球场上争夺广场舞地盘……
于是,年轻人的嫌弃,在恐老之外还包含了别样的危机色彩——面对这场代际之间的利益冲突,在尊老爱幼的政治正确环境下,最好的武器是将老年人污名化,进而为厌老提供道义上的合法性。

削弱厌老情结,前提是让老人活得体面

法国作家波伏娃在《老年》中提到,社会把对老年人的虐待、诽谤、和悲剧的置若罔闻当成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共谋的沉默”的通例。
但很显然,在当今的社交媒体语境下,它不再处于沉默状态,厌老症获得了更加公开的表达。

其实别说体面地变老,体面地步入中年,在今天都成了相当奢侈的事。
危机从人到中年就开始了,对不再年轻的恐惧心态,让老年人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
学者伍小兰几年前的调查显示,我国家庭内虐待老年人的发生率达到13.3%,遑论那些没有公开的虐待行为。

韩国、日本等老龄化国家的教训,有理由让我们为老龄化提速下的厌老症感到担心。
调查显示,中国65岁及以上老人占总人口的比例,从1980年的4.7%提升到2017年的11.4%,逼近14%的深度老龄化标准线,而且按此发展趋势,在2030年将接近20%。

随着深度老龄化社会的到来,更庞大的养老负担,更紧张的代际资源竞争,无疑会让厌老憎老的情绪变得更加常见,虐待老人作为一个社会问题,严峻程度将会逐步凸显。

面对老年人权益难以保障的世界难题,一些机制成熟的地区,有过各种尝试。
比如美国很早就出台了《美国老年人法》,2010年再次颁布《老年人司法法》,来预防、发现、处理、干预、起诉虐待老年人行为。

在厌老情结严重的日本,多元化的福利政策,保证了老年人不至于落魄终老,比如年过65岁的老人,每年都可以领到一笔住宅改造金,公交、地铁的设计人性化,充分照顾老人。
当然在就业层面,也会鼓励他们发挥余热,比如日本很多出租车就是老人在开。

中国在老年人的权益保障方面,也在逐渐升级,但一方面厌老症本身是一种社会心态,需要漫长的时间改造;另一方面在倡导尊老爱幼上,仍然有一些误区。
比如之前修订的《老年人权益保障法》将“常回家看看”写入文本,然而在现实实操中却很难落地兑现。

其实老人那些被诟病的举动,很多都是未富先老下一种基于安全感的自救,将能带给老人体面晚年的托老所、养老院赶出社区,恰恰是一种错误的逻辑。
事实上,只有社会抚养体系足够完善,社区养老成熟,老年人才能免除后顾之忧,也才能以更体面、更不那么让人厌恶的姿态去和年轻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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