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在诸史中,最称芜秽。《四库全书》提要云:“其大旨以表章道学为宗,余事不甚措意,故舛谬不能殚数。”檀氏萃曰:“《宋史》繁猥既甚,而是非亦未能尽出于大公。盖自洛蜀党分,迄南渡而不息,其门户之见,锢及人心者深,故比同者多为掩饰之言,而离异者未免指摘之过。”此可谓深中其病矣。其后柯维骐《宋史新编》,沈世泊著《宋史就正编》,皆纠正其谬。四库提要摘其纪志互异处、传前后互异处十余条。赵氏翼《陔余丛考》、《廿二史札记》,摘其叙事错杂处、失检处、错谬处、遗漏处、牴牾处各十余条,其各传回护处、附会处、是非失当处、是非乖谬处共百余条,则是书之价值,概可见矣。而其舛谬最甚,而数百年来未有人起而纠之者,莫如所记关于王荆公之事。
《宋史》成于元人之手,元人非有所好恶于其间也,徒以无识不能别择史料之真伪耳。故欲辨《宋史》,当先辨其所据之资料。考宋时修《神宗实录》,聚讼最纷,几兴大狱。元祐初,范祖禹、黄庭坚、陆佃等同修之,佃数与祖禹、庭坚争辩。庭坚曰:“如公言,盖佞史也。”佃曰:“如君言,岂非谤书乎?”佃虽学于荆公,然不附和新法,今其言如此,则最初本之《神宗实录》,诬罔之辞已多,可以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