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价值观的多元化

今天在飞机上看到一片文章，一位事业上极为成功的企业家、创业者在被采访时，不但谈到自己在商海的成功历程、经历的挫折，同时更多地讲了他对当今社会的一些看法，其中的一个观点我极为认同，即当今社会的价值体系已经高度的单一化，事业与财富已经成了判断一个人是否成功的唯一标志。我相信这绝不是中国所应该追求的发展方向。以此为题，谈谈我个人的看法。
曾几何时，中国社会曾一度是一个没有竞争而缺乏活力的社会。遥远记忆中父辈们每天上班、下班，过着并不富裕但却极为安稳的生活。住房、医疗、养老都有国家负担，一个“铁饭碗”工作似乎是那时候大多数人在事业上唯一的追求。然而短短二三十年，我们这个社会所发生的变革是任何其它国家的老百姓所难以想象的。当七几年出生的这一代人走进职场的时候，中国社会早已是一个高竞争的生存环境，适者也许能够生存而劣者必然被淘汰。中国庞大的人口在造就了巨大的市场的同时，也因为资源的相对短缺导致了高度的竞争，这种竞争确实使得我们的社会越来越有活力，越来越有竞争力，但同时也使人们在对事业与财富的追求中投入过于巨大的精力，以至于人们一点一点地忽略了那些本应更为重要的东西，家庭、健康、朋友、修养，以至于道德。
我们曾一度认为西方社会是高度竞争的，同时也是人情冷漠的，似乎在一个商业化的社会当中永远人情冷漠、尔虞我诈。然而以我个人的经历与观察，西方社会确实是高度商业化的，但商业竞争并没有完全使得社会丧失应有的人文温暖，而在很多领域他们是更为人性化的。当我走在陌生的街道上查看地图时，曾有很多人主动过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助，当我推着婴儿车因为人过多而上不了电梯时，会有很多人主动把位置让出来，而最近有一次我把有所有重要证件的钱包丢在了商场里，当天晚上居然有人专门开车把它送回我家 …
虽然这些并不能证明西方人有多么的高尚，但最少表明在社会普遍修养与道德层面，他们走在了我们这个文明古国的前面，至少他们有着更为平和的社会心态。
市场化与竞争本身对社会是有益的，是社会活力与进步的重要动力，我们并不希望回到过去那种没有竞争也没有进步的平淡生活中，但对于物质的极端追求就容易造成本末倒置，而使我们忽略了那些更为重要的东西。当年的洋务运动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即学习别人以发展自己，依然是坚持自己的价值观。而现在的情况似乎是在激烈的竞争中商业目标成了一切工作的原动力，而其它的所有价值观都变的不重要了。在西方所有艺术类的演出、活动都是以商业化的形式运作，但似乎并没有改变艺术本身的追求，相反其对艺术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与支持。而中国同样的运作模式却显得过于明显的商业化，艺术成为了工具而商业本身的盈利成为了唯一的目的，人们又怎么能够奢望真正高水平的艺术作品能够产生在这样的市场氛围中呢？ 同样明显的例子在IT高技术领域，西方的许多大型跨国企业同时从事大量的基础研究，在商业化运作的同时，为社会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动力。 IBM 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斥巨资研究计算机的小型化，最终发明了个人用计算机并推向市场，而这一发明直接改变了世界上所有人的生活方式。虽然IBM在20多年后由于商业的原因卖掉了PC业务，但其对社会的贡献是无论如何形容都不为过的。而中国的很多企业则更多地在盲目追求眼前利益，在基础研究领域的投入极度匮乏，而即使在商业运作上，也有太多的企业为了短期利益无视社会责任，甚至丢弃了起码的商业道德，假货泛滥（甚至包括假药，丧尽天良）、环境破坏、商业欺诈 …
我不明白这是商业道德的败坏，还是人文道德的沦丧。
社会的竞争应该建立在有序、公正的基础上，应该成为我们社会价值观的载体与工具，而本末倒置带来的结果一定是灾难性的。中国社会目前正处于高速发展阶段，每次我从国外回到国内都会有一种感觉，中国才是一个物欲横流的地方，人们的竞争意识体现在各个角落，即使开车走在马路上也能够体会到这种“竞争”，所有的车都你争我抢，生怕落在了后面而完全无视规则。虽是小事，但很直观地体现了全社会的浮躁心态。很多人认为中国的高度竞争是不可避免的，原因在于相比与中国人口，我们的资源相对匮乏，但我相信除此以外，还有很多社会层面的原因同样是非常重要的。
首先，中国缺乏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使得绝大部分的国人没有基本的安全感。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中国的“铁饭碗”机制使得人们没有竞争意识，而国家对国有职工的生老病死完全负责，导致很多人形成了依赖感，而这种依靠一旦被打破则会丧失基本的安全感，其直接的后果一方面很多人加倍努力进行创业，并且在事业上取得成功，但另一方面由于这种不安感始终存在，很多人认为事业是他们生存的基本依靠，是社会价值以至出人头地的唯一体现，以至事业与财富成为了他们的唯一追求。反观西方社会，很多西方国家在建立市场竞争秩序的同时，建立了非常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最大程度上为人们提供了最基本的生存保障，也在一定程度地减少了贫富差距，这对一个良好的社会心态的形成是非常有益的。比如在加拿大，政府对于低收入阶层进行直接的现金补助，充分保护了老人、孩子、病人、残疾人等弱势群体的利益，但同时其福利政策鼓励有工作能力的人群尽可能的就业，为国家创造税收。在这样一种医疗、养老、儿童全没有后顾之忧的社会制度下，人们在就业时的心态就会比较平和，不容易产生极端的恶性竞争。当然世界上所有的高福利社会也有它们本身的缺陷，但对于中国而言，建立其基本的社会福利保障体系，在现阶段绝对是意义重大的，也是对社会的健康发展绝对有益处的。
同时， 在社会的长期发展过程中，我们过于强调经济发展的重要性，而忽视了精神层面的追求，同样导致了现今的各种社会问题。所谓的精神追求是多元化的，比如在西方，宗教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占有绝对重要的地位，而成为了人们重要的精神追求，宗教中的很多积极因素，平等、爱心、回馈社会等等很大地影响了人们的行为，乃至商业行为。西方社会企业对社会的捐款占每年利润的比例是非常大的，而政府在各种政策中也鼓励企业的这种捐赠行为。为人们所熟知的股神巴菲特将其全部资产的85％捐赠给社会福利机构，而中国的富豪们只有不到1％增经进行过捐赠，这中间的差距不在财富本身以及财富的绝对数量，而在于人们在精神层面的不同追求。我决不想贬低中国人的道德水准，但中国社会价值体系的单一是不争的事实，人们对于财富的追求掩盖了太多更为重要的东西。
在这个社会上什么应该受到尊重？我们本应能够发现很多，财富与地位一定是其中非常重要的，我们不应该是一个仇富的社会，但同时也必须有更多有价值的东西受到社会的认可，这个社会也应该变得更加有追求。曾经有一个IT从业人员，在一家著名的跨国企业中积累了将近100万的财富，毅然离职，到可可西里义务保护藏羚羊，一干数年，分文不取。还有一个多年的老股民，即使在股市大跌损失惨重时，依然拿出大量资金常年资助外地的贫困学生， 我敬仰这些人，不是因为它们的财富，也不是因为他们做了哪些所谓的“好事”，而是因为他们有追求，在如今的社会中，真正能有所追求的并不多。
一个过于单一的社会是缺乏魅力的。 走在中国大大小小不同的城市中，你会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发现，就是城市与城市间的差别太小了，不论是江南的苏州，还是西域的乌鲁木齐，北国的哈尔滨，还是南方的深圳，你很难从城市建筑本身清楚的判断你所在的城市。这也许是价值观单一化的另一个体现。不久前听说南方一个城墙、建筑保留完好的小城开始大兴土木，拆掉老房子统一盖起标准化的临街建筑，心中实在是疑惑，人们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难道我们不应该有一些不同的追求吗？
中国文化的魅力是巨大的，特别在于其多样性与包容性。我们的社会价值观同样应该是多样的，这需要相当的经济基础，但更需要社会的个体，每一个人有不同的价值追求，这样这个社会才会更加有活力，更加有魅力，也许这才是长期意义上“持续发展”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