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柔|盘扣

她又从多伦多发来了照片。上次是圣劳伦斯河上的仙境---千岛湖。这次是风情小镇---於人村。美轮美奂的片片里，独爱湛蓝天空的云朵。我听见它正在天上歌唱。它模仿着我们、笑我们、叹息我们。

有时候远方唤起的渴望并非是引向陌生之地，而是一种心灵的召唤。于她而言，多伦多是个陌生的地方，可同时，那里有她生命的延续，她最亲爱的女儿。

认识雨柔源于“一个苍凉的手势”。那个犹如铜香炉中燃着的沉香屑，冷傲、尊贵、精致的传奇女子---张爱玲。

那夜，我们聊了很多，却都是同一个话题---爱玲。从她文字的“恻恻轻怨、脉脉情思、静静泪痕”，到她人的“晴天落白雨、临水照花人”，直至聊到她的 水果店加盟美是“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应”。也谈那个《今生今世》《山河岁月》的胡兰成。

那夜，张爱玲牵着雨柔，将她的手交付到我的掌心。那夜后，江湖再大，我们都相依相随。

今夜，清风明月里，浊酒弦歌里，我们再度畅谈那久远得只属于外婆那一代人的《盘扣》的故事。

母亲有一个宝贝盒子，木头做的，听说是民国时期的产物。

 

盒子的表面古旧而班驳，只有刻在上面的那幅牡丹图，虽年月经久，却图案清晰，依旧透着木质的芬芳。

 

其实，盒子里的东西才是宝贝。

 

那都是些母亲收藏多年的纽扣，各种材质，各种样式，各种颜色，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从年代上来说，大概囊括百年，差不多是见证纽扣的发展史了。

 

然而，这些纽扣里最值得我珍爱的却是外婆在世时亲自手工制作的盘扣。

 

盘扣，是中国传统服装上的扣饰，现代服装很少应用了。

 

只有旗袍或布衣才用盘扣，旗袍上的盘扣有一种典雅端庄的气质，为旗袍的美添了韵。

 

而布衣上的盘扣，像似一对对怀旧的情侣，襻结在一起，散发着温暖而妥帖的气息。

 

喜欢看《橘子红了》里的秀禾，她穿一双刺绣裹足小鞋，一身阔大夹袄，那精致的盘扣像是落在衣襟上的蝴蝶，美丽而哀伤。

 

她低眉含首的姿态像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宽松的袖子在风里荡着，仿佛幸福在命运中的浮沉。

 

据说，盘扣最早出现在元朝蒙古人的服装上，象征着团结，一股解不开的力量。

 

后来，人们认为，蒙古能够占领中原跟这种精神有关。

盘扣的种类很多，常见的有蓓蕾盘扣、缠丝盘扣、镂花盘扣等。

 

样式有蝴蝶扣、蜻蜓扣、菊花扣、梅花扣和象征吉祥如意的寿形扣等。

 

缀在不同款式的服装上表达着不同的服饰语言，无声地塑造着古朴含蓄又端庄典雅的东方美。

 

立领配盘扣，氤氲着三十年代旧上海的含蓄与典雅；低领配盘扣、洋溢着现代都市女性的浪漫和娇俏；斜襟短衫缀上几对似花非花的缠丝盘扣，于古雅之中见清纯……

 

无论古典还是现代，盘扣演绎的动人风情总是叫人深深眷恋。

小时候，我也穿过带盘扣的衣服，每到过年时，外婆都会亲手为我做一件或碎花，或格子的袄罩。

 

那是一种套在棉袄外面的一层立领外衣，所以叫袄罩。

 

而我当时最喜欢的就是袄罩上外婆亲手做的盘扣。

 

每次新衣服做完，外婆都会问我要什么式样的盘扣，我每次都会说要蝴蝶的。

 

于是，一对一对蝴蝶形状的盘扣便襻结在我的衣襟上，我喜气洋洋地穿上新衣像一只蝴蝶一样飞出屋外玩耍去了。

 

盘扣是从古老的“结”发展起来的，“绳结”在人们心目中也代表着美好吉祥的意义，像那红彤彤的中国结一样透着民族的喜气。

 

每对盘扣都是由一公一母两只扣子组成，公畔的一端是结，母畔的一端是环，公畔的结系进母畔的环中，就起到了固定衣襟的作用。

 

在我看来，盘扣不仅作为服饰的美所应用，而且，它还象征着坚定的爱情！

 

那是外婆的爱情！

外婆从小心灵手巧，她的手工活远近闻名，尤其做得一手好的盘扣，远邻近舍的人结婚她都要亲手做几对吉祥美丽的盘扣送去祝福。

 

当年，她就是穿着自己亲手制作的象征着美好幸福的盘扣婚衣嫁给了外公。

 

后来，外公瘫痪那年，外婆才38岁。外婆一个人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照顾外公，还要为生活所累，年复一年，光阴催老了外婆的容颜，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外婆的心。

 

直到外公去世，外婆照顾瘫痪的外公整整18年，那种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的情操不也是一种古典的浪漫吗？

现代人讲究浪漫情调，可有谁还能有这种情操，监守一份只有付出，没有所得的爱情呢？

 

外婆的爱情正象她的手工盘扣一样，一公一母两只扣子，一边是结，一边是环，环和结深深地，牢牢地纽襻在一起，永不离弃。

如今，外婆不在了，她遗留下来的那些盘扣，像一对对皙息的蝴蝶，令我倍感珍惜。

 

物件寄托哀思，有些古老而传统的东西却是值得我们传承的记忆。 

      作者：雨柔

     （音乐：明）

  （编辑：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