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情感的体现,情之所至,人人都能理解。
为了使灵魂安宁,一个人每天至少该做两件他不喜欢的事。
作者应该从写作本身,从思想的宣泄中获得快乐;至于其他,都不必介意,一本书或成功或失败,或赞誉或诋毁,他都应该淡然一笑。
我们为自己荒诞不经的行为,蒙上一层体面的缄默,并不觉得虚伪。
那时,我还不了解女人根深蒂固的恶习:与任何愿意倾听的人谈论自己的私事。
我那时还不懂得,人性有多矛盾;我不知道,真诚中有多少虚伪,高尚中有多少卑鄙,或者,邪恶中有多少善良。
我上次见他,他整洁一新,可看上去并不自在;现在,他这般邋遢,却神态自若。
本来,我想说服他,打动他,劝导他,警告他,晓之以理,必要时,还会斥责他,咒骂他,挖苦他;但是,当罪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劝导的人又能如何?在这一点上,我没有经验,因为,换我自己做了错事,总是矢口否认。
“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我身不由己。一个人掉进水里,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没关系,反正他得挣扎,不然就得淹死。”
只有诗人和圣贤才会相信,在柏油马路上辛勤浇灌,能培育出百合花来。
“不管怎样,如果他有天赋,我会第一个支持。我不介意牺牲自己。相比证券经纪人,我更愿意嫁给一个画家。要不是为了孩子,我什么都不在乎。住在切尔西一间破旧的画室里,会和住在这里一样快乐。”
如果他是为了女人离开你,你可以原谅;但如果他是为了理想离开你,你就不能?你觉得前者仿佛比赛,而后者你便无能为力,对吧?
女人总喜欢在爱人临终前表现得大度不凡,这始终让我感到不安。有时候,好像她们不情愿男人寿命太长,就是怕没机会把这一幕好戏尽早上演。
卑鄙与高尚,邪恶与善良,仇恨与热爱,可以并存于同一颗心灵中。
常言说,痛苦使人高贵,这不对;让人行动高尚的,有时是自满得意;而痛苦,往往使人变得心胸狭窄,充满仇恨。
“我不想过去。唯一重要的,是永恒的现在。”
他们的生活,自得其乐,仿佛一首牧歌,抵达了一种奇异的美。而德克·斯特洛夫在每件事情上的荒诞不经,给这牧歌增添了一种奇怪的音符,如同未经调整的不和谐音,但这反而使之更现代、更人性,像庄重场合的粗俗笑话,加剧了美的辛辣的品质。
不认为她曾真正喜欢过自己的丈夫,女人心中的爱,往往只是亲昵和安慰,大多数女人都是这种反应。这是一种被动的感情,能够被任何一个人激起,就像藤蔓可以攀爬在任何一棵树上;当一个姑娘嫁给随便哪个男人,总相信日久生情,世俗之见,如此牢固。说到底,这种感情不过是衣食无虞的满足,财产殷实的骄傲,受人爱慕的愉悦,以及家庭圆满的得意;女人赋予这种感情精神层面的价值,只是出于一种无伤大雅的虚荣。但这种感情,在面对激情时往往显得手足无措。
如果斯特里克兰对她的影响不可避免,那么她对他的感情,不是爱就是恨。而她一开始是恨。
对于依然爱她而她已不爱的男人,女人往往比谁都残忍;她不只是不怜悯,不宽容,更会疯狂地羞辱他。
他本性善良大方,但行事荒唐莽撞;他深知美为何物,但创作平庸无奇;他见解独特敏锐,但举止粗俗笨拙。他与人交往老练圆通,可自己的事儿往往一塌糊涂。大自然在创造他时,将这么多自相矛盾的东西放在一起,让他面对令人迷惑不解的冷酷宇宙,这是多么残忍的恶作剧啊!
世界冰冷而残酷。没有人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们必须深怀谦卑。我们必须看到宁静之美。我们必须隐忍地生活,这样命运之神才不会注目我们。让我们去寻求淳朴、善良者的爱吧。他们的无知比我们的知识更可贵。让我们保持沉默,满足于我们小小的角落,像他们一样平静温顺吧。这才是生活的智慧。
“一个女人可以原谅男人对她的伤害,”他说,“但永远不能原谅他对她所做的牺牲。”
如果一个女人爱上你,除非拥有了你的灵魂,她才肯罢休。因为她很软弱,控制欲极强,没有什么能让她满足。她心胸狭窄,憎恶她无法掌握的抽象事物。她满脑子现实,嫉妒理想。男人的灵魂在天际游荡,女人却想将它囚禁在自己的账本儿里。
也许,在我们的潜意识中,我们很看重自己对别人的影响,别人是否重视我们对他的看法很重要,如果我们对他的看法没有影响到他,我们就很讨厌他。我想,这正是人性虚荣最痛的创伤。
在社会交往中,一个人只让你看到他希望别人接受的一面,你只能凭他不经意间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对他有所了解。有时候,人们带着完美的假面,久而久之,真会弄假成真。但是,在他写的书、画的画里,他会毫无保留地表露自己。如果他装腔作势,只能暴露自己的空虚。滥竽充数,最终会被发现。冒充个性,无法掩饰平庸的头脑。对于目光敏锐的观察者来说,哪怕是一个人最漫不经心的创作,也会泄露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一般而言,爱情对男人只是插曲,是许多日常事务中的一件,而小说把它夸大了,事实上,它并没那么重要。虽然也有些男人,把爱情看得生死攸关,但他们往往显得无趣;即使那些相信天长地久的女人,也会瞧不起他们。她们被这种人阿谀奉承,乐得心花怒放,但还是会有不安,感觉他们是可怜虫。即便恋爱的时间非常短,男人也会三心二意,干些别的:赚钱谋生他们在意,体育运动他们专心,艺术创作也有兴趣。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诸事并行,都不耽搁,但也专心致志,要追求这个,就先放下那个。他们可以心无旁骛,如果一个打搅了另一个,他们会大为恼火。同样坠入情网,男人和女人的区别是:女人可以一天到晚谈恋爱,而男人只有几分钟。
在他的笔下,人物都很怪诞,他对这种怪诞感到非常生气;生活不过是一场混乱,充满了种种的荒谬和污秽,只能引人发笑,未免乐极生悲。
这就像一群人高高兴兴,看着小丑的插科打诨哈哈大笑,却突然在他的眼神里瞥见了哀伤;他的嘴角挂着微笑,他的笑话让人捧腹,只是,在他引人发笑的时候,他却愈发感觉到自己难以抑制的孤独。
我总觉得有些人没有出生在正确的地方。偶然的命运将他们丢到特定的环境里,但他们总是对某个不知在何处的家乡念念不忘。他们是生身之地的过客,从孩提时代就熟悉的林荫小径,或者曾在其中玩耍过的热闹街道,都无非是人生路上的驿站。他们始终把亲友视如陌路,对生平仅见的环境毫无感情。也许正是这种疏离感推动他们远走高飞,去寻找某种永恒的东西,某片能让他们眷恋的土地。也许正是某种藏得很深的寻根意识,敦促这些天涯游子重返他们的祖先在湮远的太初便已离开的故地。有时候,人会偶然造访某个地方,却神秘地感到这里就是他的归宿。这里就是他朝思暮想的故乡,尽管周边的环境他从未见过,尽管当地的居民他素未谋面,他却愿意安顿下来,仿佛这些都是他生来便已熟知的。在这里他的心终于不再躁动。
那个夜晚是如此的美好,乃至你的灵魂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躯体的束缚。你觉得你的灵魂就要脱离躯体,飘荡在虚无的空中,而死神的面目是那么的可亲,就像你的知交好友。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古怪的人,他们坐着古怪的事情;也许他们知道,人并不能做他想做的自己,而只能做他不得不做的自己。
“你知道吗,人要是被爱情迷住了心窍,就会对世上其他事物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他们就会变得身不由己,就像古代那些被绑在帆船上的非洲黑奴。掳获了斯特里克兰的激情差不多就像爱情那么专横”
“掳获斯特里克兰的激情是一种创造美的激情。这种激情让他不得安宁,不停地催促着他。他是个永远在路上的朝圣者,昼夜思慕着某个神圣的地方,而他体内的魔鬼是那么的冷酷无情。有些人非常渴求真理,为了得到它,他们不惜彻底毁掉自己的生活。斯特里克兰也是这样的,只不过他追求的不是真理,而是美。对他我只能感到深深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