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亡之路(4):最受误解的东南互保

东南互保是清朝末年,面对八国联军侵华时,东南各省督抚与外国领事达成的协议,旨在避免战乱波及当地,保护中外商人和居民。这一举措并非反叛,而是对朝廷旨意的灵活应对,以保护地方免于战火。慈禧的诏书显示朝廷对是否开战犹豫不决,东南督抚根据实际情况选择了和平共处,避免大规模冲突,得到了朝廷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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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一提“东南互保”,就认为是东南是在反叛。

如果仔细看,其实根本谈不上造反,反而是更像是一种“遵旨行事”。

本文就是说说这个问题。

宣战是来真的吗?

1900年6月21日,慈禧忍无可忍,决定和各公使馆翻脸,发出宣战诏书。

诏书(上谕)称“平日交邻之道,我未尝失礼于彼,彼自称教化之国,乃无礼横行,专恃兵坚器利,自取决裂如此乎!”,“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并对国内各级官员警告说“苟其自外生成,临阵退缩,甘心从逆,竟作汉奸,朕即刻严诛,决无宽贷。”

白话文意思就是,平时我国对各外国都不错,从来没有失礼过,他们自称很文明,但却如此横行无礼,仗着兵器上的优势,要和我们决裂,那我们也不客气了,与其忍气吞声,含羞忍辱,不如大干一场,一决雌雄,各地官员如果消极抗战甚至当汉奸,朕将杀了你们!

说是宣战诏书,其实很勉强,因为并没有说对哪一国宣战。诏书也未以任何形式送达给任何外国公使馆,只是送到部分督抚一级。

各省督抚都不知道该向谁开战,里面只是模糊说一个“彼等”,感觉是一切和中国打交道的外国,所以这封诏书又称《对万国宣战诏书》。

6月23日,慈禧收到张之洞、刘坤一联络几省巡抚联名电奏,各巡抚力言:

“从古无国内乱民横行惨杀而可以治国者,亦未闻一国无故与六七强国一同开衅而可以自全者……仰恳皇太后、皇上圣断,念宗社之重,速持定见,勿信妄言,明降谕旨,力剿邪匪,严禁暴军,不准滋事。速安慰各使馆,力言决无失和之意。”

意思是,从来没听说靠乱民乱打乱杀能成事的,也从来没听说过一国和六七个强国一同开战还能活下来的,请太后和皇上不要再犹豫,立刻镇压拳民,并安慰各使馆,告诉他们绝无失和之意。

就是这几个人搞了东南互保。

什么是东南互保

东南互保的意思是,在战局期间,上海租界由各国自行保护,长江内地由各省督抚自行保护,互不相扰。

也就是和平共处,不打仗的意思。

东南互保主要参加人员有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广总督张之洞、两广总督李鸿章、闽浙总督许应骙,山东巡抚袁世凯,这几位也是一直坚决主张剿灭义和团的。陕西巡抚端方、四川总督奎俊等人,虽然不在东南,但后来也采取同样立场。

其实早在朝廷宣战之前,这些东南督抚就已经开始和驻武汉、驻上海的领事馆洋人联络,表达了这样的意思。

东南督抚大约是这么想的,北京虽然已经乱了,但我们管的地方,不能乱。

其实慈禧不想打

朝廷其实也没想真打,这些可以从朝廷的上谕中看出来。

6月23日,慈禧给沿江沿海各省督抚的上谕说:

“一月以来,除德使被乱民戕害,现在严行查办外,其余各国使臣,朝廷几费经营,苦心保护,均各无恙。”

意思就是说,这一个月来,除了德国公使克林德被害外,朝廷一直在保护各国使臣,而且今后也要继续保护。

从实际情况看,北京围攻使馆区56天,其实基本是围而不打,突破肃王府、火烧翰林院,都是为了施加压力,并不敢真的打死各国外交人员。

6月26日,宣战五天后,慈禧在给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等人的上谕中就表示:

尔督抚度势量力,不欲轻构外衅,诚老成谋国之道。无如此次义和团民之起,数月之间,京城蔓延已遍,其众不下十数万,自兵民以至王公府第,处处皆是,同声与洋教为仇,势不两立。剿之则即刻祸起肘腋,生灵涂炭,只可因而用之,徐图挽救。奏称信其邪术以保国,亦不谅朝廷万不得已之苦衷。尔各督抚知内乱如此之急,必有寝食难安,奔走不遑者,安肯作一面语耶?此乃天时人事,相激相随,遂至如此。尔各督抚勿再迟疑观望,迅速筹兵筹饷,立保疆土。如有疏失,唯各督抚是问!特此电谕。”

这个诏书大概意思是说,你们这些东南督抚,审时度势,一直认为最好不打,现在看,确实是深谋远虑。这次祸端的缘由,是义和团和洋教为仇,而且遍布京城,是剿是抚,朝廷真的很为难。现在事已至此,请你们不要再观望,赶紧招兵买马,保护疆土,如有疏忽,唯你们是问!

可以看出,慈禧已经有悔意,一是认为不该打,二是表达了对义和团的不满,并要求各督抚“筹兵筹饷,立保疆土”,也就是保护国家领土完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所以,东南各督抚看到这个诏书,应该是心里长舒一口气了:“我们的做法正符合朝廷的要求”。

更何况,就在宣战的前一天,6月20日,朝廷还有这么一个上谕:

近日京城内外拳民仇教,与洋人为敌,教堂教民连日焚杀,蔓延太甚,剿抚两难,洋兵麇聚津沽,中外衅端已成,将来如何收拾,殊难逆料。各省督抚均受国厚恩,谊同休戚,事局至此,当无不竭力图报者。应各就本省情形,通盘筹划,于选将、练兵、筹饷三大端,如何保证疆土,不使外人逞志,如何接济京师,不使朝廷坐困,事事均求实际。沿江沿海各省,彼族觊觎已久,尤关紧要,若再迟疑观望,坐误事机,必至国势日蹙,大局何堪设想。是在各督抚相互勤勉,联络一气,共挽危局,事势紧迫,企盼之至。将此由六百里加紧通谕知之。钦此。

大意是,由于义和团烧教堂,杀教民,现在和洋人已经闹翻了,洋兵已经在天津附近聚集,后面情况可能会很难办。各位督抚,你们应该通盘策划,保卫疆土,并考虑互相联络,同舟共济,救济京师,不要再犹豫迟疑,坐误时机。

这段话说得也比较含糊,没有给出明确的指示,只是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形,给各督抚一个总体上的要求,具体怎么办,还是要各督抚自己选择,朝廷对于是否全国开战也比较犹豫,问题的重心还是放在京城,只要能保障北京平安就行。

注意里面说的“应各就本省情形,通盘筹划,于选将、练兵、筹饷三大端”,这里能看出,清朝晚年,朝廷已经失去了对军队自上而下的绝对集权,各省的军费筹集、招兵买马、选拔将领,都由各省自己来办,对于朝廷的政治安全而言,这是非常不利的,因为地方有了兵权,就有了造反的资本。

这个圣旨里面,说到“各督抚互相劝勉,联络一气,共挽危局”,张之洞抓住这句话,声称“东南互保”正是各督抚互通声气,联合一致,保护中华领土和财产不受洋人侵害的明智举措。

所以,从6月20号、23号、26号这几个圣旨来看,朝廷的意思有点飘忽不定,但总体感觉还是不想把事情弄大,如果洋人入侵,那自然要奋死抵抗,如果洋人不打,那我们也不要主动挑战,总之,保领土,保平安是最重要的,具体怎么做,朝廷也说不太清楚,各督抚要自己根据各省实际情况看着办。

东南互保正是各省看着办的结果,实践表明,如果打不过洋人,这是代价最小的自我保全的做法。

朝廷的诏书中,只有6月21号的那个诏书是号召要打的,但这个诏书也写的比较含糊,没有说和谁打,打什么,怎么打。两广总督李鸿章把它看成是个伪诏,决定不照办。他给在上海的盛宣怀发电报说:“廿五矫诏,粤断不奉。希将此电,密致岘香二帅。”

“岘香二帅”就是指刘坤一、张之洞。“廿五”即光绪二十六年农历五月二十五,即公历1900年6月21日。

在盛宣怀策划下,由盛宣怀、上海道台余联沅、张之洞、刘坤一委派的官员,组成代表团在上海同以美国总领事古纳为首的各国领事进行会商。双方在6月26日签订《东南保护约款》,其中规定“上海租界归各国公同保护”,“长江及苏杭内地各国商民教士产业均归南洋大臣刘,两湖督宪张允认切实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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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像毓贤那样

这些东南督抚,为什么不能像山西巡抚毓贤那样,发扬宣战诏书精神,“大张挞伐,一决雌雄”,在省内大开杀戒呢?

因为这几个东南督抚,长期和洋人打交道,实在知道对方和自身的军事实力,知道即便一时能获取小的胜利,总体上还是打不过的,以前两次鸦片战争、甲午战争都是明例,如果拼死一打,倒有可能闹得亡国亡民。

盛宣怀致东南几个总督的电文中说:“各省集义团御侮,必同归于尽。欲全东南以保宗社,东南诸大帅须以权宜应之,以定各国之心。”意思是:如果东南各省发动义和团抵御外国侵略,必然将会同归于尽,所以,必须采取权宜之计,来保护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并要让各国放心我们不会打他们

大忠臣毓贤是打了,是杀了,但结果如何?他自己被清算不说,整个山西省都遭连累。

1900年7月9日杀洋人那天,行刑之前,毓贤身穿官服去参拜母亲,他跪在地上,泣不可止地对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说:“儿子为了国事,不能再顾身家了!”,毓贤知道,自己大开杀戒,一定会遭到报复,但是抗击外侮,尽忠报国,义不容辞,就顾不上自己性命安危了。

在毓贤指挥下,全省杀死传教士191人,中国教民及家属子女1万多人,是全国各省中传教士和教民死亡最多的一个省。毓贤在列强的要求下被清廷处决,全省40余名官员被严惩,120多名义和团首领被抓捕处死,山西赔偿传教士抚恤金和丧葬费等263万两,每年分担庚子赔款116万两。

山西除加征钱粮外,另外增加了几十种税,导致山西物价暴涨,原来二十文钱一斤的盐涨到四十文一斤,许多商业衰落,手工业大量停产,经济凋敝,民不聊生。除承担巨额赔偿外,清廷还禁止山西士子参加科举考试五年,以示惩罚

如果各省将领都浴血奋战,是不是可以打过洋人?

历史无法重演,但可以看看在天津和北京的战况,从大沽到天津,从天津到北京,清军和义和团进行了英勇顽强的抵抗,但终究还是抵抗不住,罗荣光、聂士成、裕禄、李秉衡在大沽、天津、杨村等地统统英勇战死或自杀;荣禄、董福祥、载漪领7、8万人在城内奋死抵抗(八国联军加起来不到2万人),一样是打不过;只有刘光才在山西娘子关的抵抗才表现出一丝亮色,但很多战绩也是他自己的夸张,慈禧都不太相信他的报告。

在东南方面,英国当时有十三艘兵舰驶入长江。7、8月间,英国、法国、德国、日本又相继派了一些军队在上海登陆。但由于有互保协定,并没有开战。

朝廷对“东南互保”的认可

7月21日,刘坤一、张之洞和四川总督奎俊以及安徽、浙江、江苏三省巡抚联合奏报,用含糊其词的说法报告了他们同各国“订定章程”这件事。朝廷表示了毫不含糊的同意:

“朝廷本意,原不欲轻开边衅。故曾致书各国,并电谕各疆臣,及历次明降谕旨,总以保护使臣及各口岸商民为尽其在我之实,与该督等意见正复相同。”

意思就是,朝廷本来也不想打,所以给各国去过信函,也给各督抚下过诏书,要保护各国外交人员和各通商口岸的外国人,和你们的意见一致。

两宫逃出北京后,朝廷在8月20日的“罪己诏”中说得很明白:“前据刘坤一、张之洞等奏,沿海沿江各口商务照常,如约保护。今仍应照议施行,以昭大信。”

1901年2月14日,慈禧批准《议和大纲》,清廷颁布上谕(也有人称此为“罪己诏”),其中不仅有“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说法,还有对东南互保的肯定:“当京师扰乱之时,曾谕令各疆臣固守封圻,不令同时开衅。东南之所以明订约章、极力保护者,悉由遵奉谕旨不欲失和之意。故列邦商务得以保全,而东南疆臣亦藉以自固。”

8月17日,张之洞、刘坤一致电各国驻上海总领事,说“东南互保”“各督抚均系奉旨办理”,所以请求联军“万万不可震惊我皇太后、皇上”。当然,慈禧最愿意看到这样的开脱。

洋人不傻,肯定是要看圣旨原文的,估计是仔细查阅了这些文件,又考虑到慈禧一直以来对洋人的态度,才最终没有清算她。

所以,“东南互保”并不是反叛,是这些督抚把旨意含糊的要求,按照自己的理解和判断,做出的自认为最有利于国家的决策。

从之后各督抚的表现,也能看得出来,张之洞坚决扑灭了旨在扶持光绪复位的自立军起义,李鸿章则拒绝了革命党人抛出的“两广独立”计划,选择坚定地站在慈禧一边。

黄兴曾在上海面见准备北上谈和的李鸿章,问道:“您为什么不帮助我们赶走满清走狗,恢复汉人江山?”李鸿章沉默良久才答道:“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吧”。黄兴明白,李鸿章是没有反心的。

1901年12月8日,朝廷上谕褒奖东南督抚:“刘坤一、张之洞、袁世凯共保东南疆土,尽心筹画,均属卓著勋劳,自应同膺懋赏。”刘坤一加太子太保衔,张之洞、袁世凯加太子少保衔,已经去世的李鸿章再赐祭一坛,其子李经迈赏三四品京堂候补。

1902年、1909年刘坤一、张之洞相继去世,清廷也及时地追认了他们的功绩。如刘坤一去世后清廷在谕旨中褒扬他:“两江总督刘坤一秉性公忠才猷宏远……前年近畿之乱,该督保障东南,匡扶大局,厥功甚著,老成硕望,实为国家柱石之臣。”

总的来说,东南各督抚并无反意,反而是认真揣摩朝廷心理,结合本省实际,采取代价最小的方式保持和平态势,不至于酿下大错。而朝廷也觉得他们做的对。

从这点看,在阅历见识上、审时度势上、揣摩上意上、明哲保身上,刘坤一、张之洞、李鸿章等人的水平,要远远超越毓贤。

虽然毓贤实在可称是爱国、忠诚、担当。

毓贤当时得知东南互保后,立即于7月7日报告了朝廷,称“不胜骇异”。

但朝廷没有理他。

(下一篇:立宪之路)

文|卫剑钒

附1:1900年6月21日《对万国宣战诏书》

内阁奉上谕:我朝二百数十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迨道光、咸丰年间,俯准**彼等**互市,并乞在我国传教;朝廷以其劝人为善,勉允所请,初亦就我范围,遵我约束。**讵三十年来,恃我国仁厚,一意拊循,彼乃益肆枭张,欺临我国家,侵占我土地,蹂躏我人民,勒索我财物。**朝廷稍加迁就,彼等负其凶横,日甚一日,无所不至。小则欺压平民,大则侮慢神圣。我国赤子,仇怨郁结,人人欲得而甘心。此义勇焚毁教堂、屠杀教民所由来也。朝廷仍不肯开衅,如前保护者,恐伤吾人民耳。故一再降旨申禁,保卫使馆,加恤教民。故前日有「拳民、教民皆吾赤子」之谕,原为民教,解释夙嫌。朝廷柔服远人,至矣尽矣!

然彼等不知感激,反肆要挟。昨日公然有社士兰照会,令我退出大沽口炮台,归彼看管,否则以力袭取。危词恫吓,意在肆其猖獗,震动畿辅。
平日交邻之道,我未尝失礼于彼,彼自称教化之国,乃无礼横行,专肆兵监器利,自取决裂如此乎。

朕临御将三十年,待百姓如子孙,百姓亦戴朕如天帝。况慈圣中兴宇宙,恩德所被,浃髓沦肌,祖宗凭依,神祇感格。人人忠愤,旷代无所。**朕今涕泣以告先庙,抗慨以示师徒,与其苟且图存,贻羞万古,孰若大张挞伐,一决雌雄。**连日召见大小臣工,询谋佥同。近畿及山东等省义兵,同日不期而集者,不下数十万人。下至五尺童子,亦能执干戈以卫社稷。

彼仗诈谋,我恃天理;彼凭悍力,我恃人心。无论我国忠信甲冑,礼义干橹,人人敢死,即土地广有二十余省,人民多至四百余兆,何难减比凶焰,张我国威。其有同仇敌忾,陷阵冲锋,抑或仗义捐资,帮助儴项,朝廷不惜破格懋赏,奖励忠勋。**苟其自外生成,临阵退缩,甘心从逆,竟作汉奸,朕即刻严诛,绝无宽贷**。尔普天臣庶,其各怀忠义之心,共泄神人之愤,朕实有厚望焉!钦此。

附2:1901年2月14日清廷上谕:

内阁奉上谕:本年夏间,拳匪构乱,开衅友邦,朕奉慈驾西巡,京师云扰。迭命庆亲王奕劻,大学士李鸿章,作为全权大臣,便宜行事,与各国使臣止兵议和。昨据奕劻等电呈各国和议十二款,大纲业已照允,仍电饬该全权大臣将详细节目悉心酌核,**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既有悔祸之机,宜颁自责之诏,朝廷一切委曲难言之苦衷,不能不为尔天下臣民明谕之。此次拳教之祸,不知者咸疑国家纵庇匪徒,激成大变,殊不知五六月间屡诏剿拳保教,而乱民悍族,迫人于无可如保,既苦禁谕之俱穷,复愤存亡之莫保。迨至七月二十一日之变,朕与皇太后誓欲同殉社稷,上谢九庙之灵,乃当哀痛昏瞀之际,经王大臣等数人,勉强扶掖而出,于枪林炮雨中仓皇西狩。是慈躬惊险,宗社贴危,闤闤成墟,衣冠填壑,莫非拳匪所致,朝廷其尚护庇耶?夫拳匪之乱,与信拳匪者之作乱,均非无因而起。各国在中国传教,由来已久,民教争讼,地方官时有所偏:畏事者袒教虐民,沽名者庇民伤教。官无办法,民教之怨,愈结愈深。

拳匪乘机,浸成大衅。由平日办理不善,以致一朝骤发,不可遏抑,是则地方官之咎也。涞涿拳匪,既焚堂毁路,急派直隶红军弹压,乃练军所至,漫无纪律,戕虐良民。而拳匪专恃仇教之说,不扰乡里,以致百姓皆畏兵而爱匪。匪势由此大炽,匪党亦愈聚愈多。此则将领之咎也。该匪妖言邪说,煽诱愚人,王公大臣中,或少年任性,或迂谬无知,平时嫉外洋之强,而不知自粮,惑于妖妄,诧为神奇,于是各邸习拳矣,各街市习拳矣。或资拳以粮,或赠拳以械,三数人倡之于前,千万人和之于下。朕与皇太后方力持严拿首要,解散胁人之议,特命刚毅前往谕禁,乃竟不能解散。而数万乱民,胆敢红巾露刃,充斥都城,焚掠教堂,围攻使馆。我皇太后垂帘训政,将及四十年,朕躬仰承慈诲,夙昔睦邻保教,何等怀柔?而况天下断无杀人放火之义民,国家岂有倚匪败盟之政体?当此之时,首祸诸人,叫嚣隳突,匪党纷扰,患在肘腑,朕奉慈圣,既有法不及众之忧,浸成尾大不掉之势。兴言及此,流涕何追!此则首祸王大臣之罪也。然当使馆被围之际,屡次谕令总理衙门大臣前往禁止攻击,并至各使馆会晤慰问,乃因枪炮互施,竟至无人敢往,纷纭扰攘,莫可究诘。设使火轰水灌,岂能一律保全?所以不致竟成巨祸者,实由朝廷极力维持,是以酒果冰瓜,联翩致送,无非朕仰体慈怀,惟我与国,应识此衷。今兹议约不侵我主权,不割我土地,念列邦之见谅,疾愚暴之无知,事后追思,惭愤交集。惟各国既定和局,自不致强人以所难。关奕劻,李鸿章,于细订约章时,婉间力办,持以理而感以情。

各大国信义为重,当视我力之所能及,以期其议之必可行。此该全权大臣所当竭忠尽智者也。**当京师扰乱之时,曾谕令各疆臣,固守封圻,不令同时开衅,东南之所以明订约章,极力保护者,悉由遒奉谕旨,不欲失之之意。故列邦商务,得以保全,而东南疆臣亦藉以自固。**惟各省平时,无不以自强为辞,究之临事张皇,一无可恃,又不悉朝廷事处万难,但执一偏之词,责难君父;试思乘舆出走,风鹤惊心,昌平宣化间,朕侍皇太后素衣将敝,时豆粥难求,困苦铠寒,不如氓庶。不知为人臣者,亦尝念及忧辱之义否?总之,臣民有罪,罪在朕躬。朕为此言,并非追既往之愆尤,实欲儆将来之玩泄。近二十年来,每有一次衅端,必有一番诰诫,卧薪尝胆,徒托空言。理财自强,几成习套。事过以后,徇情面如故,用私人如故,敷衍公事如故,欺朝廷如故。大小臣工,清夜自思,即无拳匪之变,我中国能自强耶?夫无事且难支拄,今又构此奇奇变,益贫益弱,不待智者而后知。尔诸臣受国厚恩,当于屯险之中,竭其忠贞之力:综核财赋,固宜亟偿洋款,仍当深恤民艰;保荐人才,不当专取才华,而当内观心术。其大要,“去私心”“破积习”两言。大臣不存私心,则用人必公;破除积习,则办事着实。惟公与实,乃理财治兵之根本,亦即天心国脉之转机。

应即遵照初十日谕旨,妥速议奏,实力举行。此则中外各大臣,所当国尔忘家,正己率属者也。朕受皇太后鞠劳训养,垂三十年,一旦颠危至此,仰思宗庙之震惊,北望京师之残毁,士大夫之流离者数千家,兵民之死伤者数十万,自责不暇,何暇责人?所以谆谆诰谕者,则以振作之与因循,为兴衰所由判,切实之与敷衍,即强弱所由分。固邦交,保疆土,举贤才,开言路,己屡次剀切申谕。中外各大臣其各凛遵训诰,激发忠忱,深念殷忧启圣之言,勿忘尽瘁鞠躬之谊。朕与皇太后有厚望焉。

将此通谕知之。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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