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讲述了搓澡工王二因家庭经济压力，受老杨中彩票启发开始买彩票。起初中了五块钱后便痴迷其中，研究号码分散工作精力，遭顾客投诉被辞退。最后不仅没中大奖，还扯下妻子戒指，此时他想起二舅的话，后悔不已。
作者：徐水巷
1
每当别人问我是干啥工作的，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说我王二是个搓澡的。
咱这小农村，像我这年纪的哪有啥大学生，都是念个小学初中就辍学学个手艺，能凑合养家就行了。
初中还没毕业我就不读了，那时我爹想让我去外地打工。我没去，那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朋友，留在老家，至少能找到个陪我喝酒的。
之后我二舅就让我跟他学搓澡，不要钱。我心想，那可不行。我要是做了个搓澡的，整天光溜溜的在澡堂子里晃来晃去，那多难为情。都是不认识的还好说，这个村子也就这么大的，难免碰到熟人。
先是拒绝了二舅的好意，我又去集市上转了转，也没发现啥好做的活计，就回去找了二舅。
二舅见我有想法，就坐下来跟我谈了谈。。
“搓澡这活，一般也就是从秋末干到初春，夏天还能干点别的活。说不累那是假的，但如今的人呐，都比以前会享受，洗澡洗的又勤，身上哪有多少灰！搓澡再累有村子里那些装卸工累？”
“干搓澡，能挣多少钱？”
“你还真别说，干的钱不比人家少。你就看那些干装卸的，累死累活干的不就挣老板的一点小零头？澡堂子冬天那么多人去洗澡，你一个人一个人算，你看看得多少？”
我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只是我不想干搓澡的最重要的原因是难为情，老是感觉不是啥正经工作。
二舅看出了我的顾虑，直接说了一句：
“咱搓澡的是服务行业，靠手艺挣钱，又不是偷抢爬拿，咱挣这钱不丢人！”
二舅这一句话打消了我的顾虑，我开始跟二舅学搓澡了。
2
跟着二舅学了一个多月，我对搓澡的步骤、技巧、力度也基本掌握了。有二舅的关系的，我到了村南边的一个澡堂子里去做活。
做了两三年的时候，家里给介绍了个对象。她叫林秀，没上过学，平时就在家接点附近服装厂里的手工活做做。后来，我跟她结了婚，生了个男娃。
这搓澡虽说能挣点小钱，但挣大钱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搓澡需要长期处在湿润的环境里，容易得湿疹之类的皮肤病，这就是所谓的职业病吧。这让我有点想换行的想法。
二舅见我有点不知足了，特意找我说了一番话。
“哪行没有个职业病？干重活累活的到老了骨头都是坏的，咱搓澡就不错了。”
“搓澡的只管好好搓澡就行了，如果一个搓澡的不好好搓澡，想发财了，那离家败也就不远了！”
我牢牢记住了二舅的话，这搓澡的活儿，我一干就是15年。
这15年里，我到季节了就去搓澡，不搓澡的时候就帮秀儿做做手工活，日子虽然不富裕，也算是可以吃饱饭。
可是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在学习开销和生活开销也越来越多，我逐渐感受到了压力。
我心里发急，却也没过办法，只能好好搓澡，把每个人都服务好了，这就来钱了。得亏我这人实在，干活仔细手劲又大，经常来澡堂子的都乐意找我搓。
这天，老杨又来了。老杨可是我的老主顾了，每次来洗澡都是找我搓澡。今天老杨跟平时不太一样，那春风得意的劲都不是澡堂子的水雾能遮盖住的。
“嘿嘿，今天来个全套的！搓盐按摩都来一套！”
“杨老板，这是发财了呀还是老来得子啊，这么高兴？”我开玩笑地说道。
他闭着眼享受搓澡带来的舒适感没有说话，我也就没好多说。临走的时候还多给了我十块钱小费，我很是诧异。
后来听澡堂子的顾客聊天聊到了老杨，我这才得知老杨这是咋了。
3
老杨最近学会了买彩票，每天都买两块钱的玩玩。那天在去厂里上班的路上，看到了彩票店公布的开奖号码。
中啦！三等奖！3000块！
这可把老杨乐坏了。他先是打了个电话去厂里请假，接着去了澡堂子好好享受享受，最后还去菜场买了二斤牛肉回家。
两块钱的彩票，能中3000块？
这真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我去问了问上初中的儿子，儿子嗤之以鼻：
“3000块算啥？人家中五百万的都有！”
五百万！我不仅这辈子见不到这么多钱，可能十辈子都见不到！
我心里暗自痒痒，打起了如意算盘。
要是中了五百万，先把这破房子换了；把儿子送到市里最好的学校；给我和秀儿添点好衣裳；再把爹娘住那地儿装修装修……
心动不如行动！我决定开始行动了！
按老杨来澡堂的频率，大概今天得来。果不其然，到了下午，老杨春风满面地来了。
把他伺候好了之后，我把剩下的顾客都推给了隔壁那个搓澡的，跑到老杨的床边跟他唠了唠。
“老杨啊，听说你中彩票了，以后要是中了五百万发达了，可不能忘了咱哥俩的关系啊。话说，你怎么买的能不能跟兄弟透露透露啊？”
老杨笑了，我也跟着笑。
“我这都是根据大数据统计的，也就咱关系好，一般人我可不给说。”
“别卖关子了，快说说！”
“根据我的统计，10期以内没出现过的号码，占每期中奖号码的三分之一，出现两次和两次以上的号码，占每期的五分之一……”
行嘛！技巧可真不少！听了老杨这一套一套的，我决定今天干完活去彩票店看看去，毕竟口说无凭，实战见真知啊！
4
嚯，这彩票店人可不少。
墙上贴着几张大大的塑料纸，上面画着曲曲折折的彩票号码走势图，好几个人坐在墙对面的桌子前拿着纸笔涂涂画画。
我在门口看了一会，发现时不时有人拿着手里写着一串号码的白纸走到老板那，老板在售卖机上敲着号码，售卖机上就自动打出来一张彩票。
我径直走到老板那，看着旁边的小桌子上贴着一张张彩票，全是中奖的！
黑色的钢印盖在彩票上——“50元”、“100元”、“500元”、“3000元”“10000元”……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
“这……这都是在你这彩票店中的奖？”
“那当然！可不止这些，中奖的多着呢，就是这贴不下了。”
“老杨是不是在这中的三千块？”
“对，村东边那的老杨，前几天刚兑的奖，3000！”
“那……那我能中奖吗？”
“您可真会说笑，中不中奖要是我说了算，我还用得着来开店吗？那还不出去风流去！”
“嘿嘿……”我尴尬地笑了笑。
“我看您，还没买过彩票吧？这样跟您说吧，两块钱，给自己个机会，说不定一张彩票就能让你下半辈子不用干活了！”
“说得对说得对！”
“那您看 是我帮您选号还是您自己看看？”
“我自己看看，自己先看看。”
说完我也装模作样地走到了桌前，拿起纸笔盯着墙上的走势图看起来。
有了老杨给的技巧，我很快写好了一个号。嗯，就买它了！
我付给了老板两块钱，看着那张印着我选的号码的彩票被打印出来，我手都抖了。这可能只是一张彩票，但也可能是500万呐！
5
确认了夹克里面的口袋不会漏之后，我把彩票小心地塞进去，走了回家。
秀儿见我满面春风，赶紧问我碰到了啥好事。我准备明天给她个惊喜，就没告诉她。
躺在床上，心怦怦地跳，我激动地无法入睡。我一会起来喝杯水；一会儿起来上个厕所；一会儿把夹克拿过来摸摸彩票是否还在口袋里。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秀儿也被我惹生气了，她对我嚷嚷道：
“王二！你到底在干嘛？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秃噜嘴就说了彩票的事。
“你这买彩票，真能中奖？”
“那可不，老杨前几天就中了3000块钱，我去彩票店看了，还有中上万的呢！”
“你可别被忽悠进去了，谁知道这彩票是谁说了算的，就算中奖了谁给你钱？”
“放心吧，这是国家说了算的。只要中奖，钱是跑不掉的！”
“那彩票你我收好了吗？”
“当然，我就塞到……”
秀儿上来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放在嘴上做着闭嘴的动作——
“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你说得对，咱睡觉，明天起来就去彩票店！”
在秀儿的怀里，我慢慢睡着了……
醒来时，我没刷牙洗脸就去摸了摸彩票——还在，我叫醒了秀儿。
“走，咱俩一起去看看去！”
“走！”
我们俩趿拉着拖鞋走向彩票店，门口就写着这一期的中奖号码，我拿出口袋里的彩票，秀儿照着念了起来——
“7、9、15、26、34、35、7……这就一个数说一样的啊……”秀儿小声地念着，语气从高昂走向低垂。
“这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奖啊！”
“就一个数是一样的，中个屁的奖啊！”
“你就知道不能中奖？咱让老板看看去！”
我和秀儿走到了老板那，说我们的彩票最后一个数对上了，老板提高了嗓门说——
“哟，中啦！五块钱！这最后一个是蓝球，只要是一样的，就中五块钱啦！”
“嘿嘿，原来中了呀……嘿嘿……”秀儿这下喜笑颜开。
6
花了两块钱，就中了五块钱。虽然五块钱是最小的奖，但也很厉害了，如果买二百块钱的，就能中五百块呢！
我背下了前面二十多期的中奖号码，在澡堂子干活的时候好好钻研。
没人的时候，我就拿出纸笔来画一画；有人需要搓澡的时候，我就在脑子里默念，一旦有了灵感，就立刻跑去写在纸上。
中了五块钱的那天当晚，我就拿着自己写的号码去了彩票店，打印了五张彩票。
已经有一次中奖经验了，这让我对自己胸有成竹，中奖不是什么难事！
第二天去兑奖，一张都没中！
一定是我想的不够仔细！
我更加奋力地思考计算，可是这让我分散了很多注意力，好几次把顾客都搓疼了。
我嘴上一遍遍地道歉，其实心里可不在乎他们都评价。
等我中了大奖，谁还会给他们搓澡，现在都是大爷，以后让他们喊我大爷！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我越买越多，可我一毛钱都没中！
我气冲冲去找老杨，只见老杨在家门口坐着，手里拿着彩票。
“老杨！你上次告诉我的是怎么回事！就中了一回五块钱，之后买了这么多都没中！”
“你看看吧，我这也都没中……”
看着老杨手里的彩票，我陷入了沉思。
很明显，老杨这套不管用了，我得另辟蹊径。
可还没等我走进澡堂拿起我的纸笔，老板就叫住了我。
“小王啊，最近我收到一些投诉，说你搓澡太不仔细，有的地方你搓半天，有的地方压根没搓到。”
“嗯？谁投诉的？我找他去！”
“小王啊，你最近可有点不对劲啊，经常看到你心不在焉的，你莫不是迷上啥邪教了？”
“老板，你说啥呢？不说了不说了，进去干活了，以后我注意哈。”
说着我走进了澡堂子。
7
又花了几天时间，我也算研究出了一点门路。正准备出门去澡堂做活，秀儿拦住了我。
“二呀，你最近买彩票有点过分了，一天买几十张，还要加倍。你要知道，我们家可不富裕啊！”
“你懂啥？第一次我们买彩票就中五块钱，你忘了？”
“可那不就是碰巧一次，你看你这买了一堆彩票，中了一毛钱了吗？”
秀儿打开桌下的抽屉，里面塞满了彩票。
“放心吧秀儿，这次我自己研究出了门路，肯定能中奖的！”
“咱不买了，家里的存款都被你买光了，你再买，明天的饭都吃不起了呀！”
“别废话了，只要今天能中，明天还在家吃饭？下馆子！”
“王二，不能这样冒险了！”
“你个老娘们，懂个屁！”
我生气地破口大骂，她害怕了，缩到了墙角。
在澡堂门口，老板再次叫住了我。
“小王，最近关于你的投诉又更多了。我做了个决定，搓澡工我已经找好了，你现在就可以回家了。”
这帮混蛋，又告我的状！
我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朝着老板吼道：
“哪个鳖孙投诉的！？小王八犊子，等我发达了要他好看！”
“小王，叔多说一句，你可能不爱听。你之前跟你二舅一样一样的，忠厚勤快，现在可变了……”
“行了行了，别说这有的没的了，你们都一样的。不就是想辞退我吗？老子还不愿意干呢！”
说完我就转身走了，目标——彩票店。
8
“老板，我今天这些你可看好咯，很可能有你开店以来最大的奖嘞！”
“厉害啊王二！看你表现！”
拿着一摞彩票，我回到了家。秀儿还在做手工活，我没理她，直接走到了屋里，躺在床上一遍一遍翻看着刚买的彩票。
忽然我听到外面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我从窗户往外望了一眼，可是看不见啥东西，于是我走出了屋。
向西驶去的救护车扬起的灰尘还未落下，路上就站满了不需要干活的老头老太太，看他们那脸色，估计是个大事。
果不其然，在我问清楚后，我也同他们一样面露难色。
老杨的老母亲犯病了，刚刚送上救护车时的脸色已经青了，估计没啥希望了。
全村子的人都知道老杨的老母亲有心脏病，可平时控制得好好的，这怎么一下子这么严重？
我走去了老杨家，还没走近便看到了门口遍地的彩票碎屑。门虚掩着，我推门便走了进去。被撕成了碎屑的彩票胡乱地扔在院子的地上，老杨面无表情地跪在院子中央，嘴里小声嘟囔着一些话。
“我娘，我不买了……我娘，我再也不买彩票了……我去把你的镯子买回来……你一定没事……”
行吧，这家伙把他老娘的镯子拿去换钱买彩票了 真是个完蛋玩意！
我嘲讽地看着他，没什么好说的，也就回去了。
又睡了一觉，等到太阳晒屁股了，我昂首挺胸走进了彩票店。
“老板，兑奖！”
“哎，来啦，我来看看哪一张中奖了。”
“甭管哪一张，反正这一摞里面，绝对有中奖的！”
“我这……我这没看到有中奖的啊……”
“什么！？”
“你自己看看。”
我翻了两遍，又看了看墙上的中奖号码，瘫坐到了地上。
我浑浑噩噩走回了家，将那一摞彩票扔进了抽屉。
秀儿看着我的动作明白了，接着，她眼眶红了。
我看向秀儿的手上，那是结婚的时候我爹我娘借钱给秀儿买的戒指。
我扑向了秀儿，把戒指硬生生地从她手上扯下，她的嘴张得很大，旁边的椅子也被我碰倒，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走向门口，被门槛绊倒了。在倒下的瞬间我想到了那天跪在地上的老杨，也想起了二舅跟我说过的话——
“搓澡的只管好好搓澡就行了，如果一个搓澡的不好好搓澡，想发财了，那离家败也就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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