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齐桓公率军北伐灭孤竹 燕庄公因灾得利成大国

提到春秋时代的历史，不能不提当初的少数民族，在整个周王朝的时代，周王室是将当时的地区按照自己控制程度分为三大类，一类是“邦内”，一类是“邦外”，再有一类就是所谓“南蛮、东夷、西戎、北狄”的少数民族国家或部落。“邦内”是指周王室直接控制的土地，“邦外”则是周王室分封的诸候各国的控制区域，“邦内”与“邦外”是指周王朝控制的区域，又称为诸夏，而“南蛮、东夷、西戎、北狄”等少数民族则情况复杂，它们有的臣服于周王朝，有的不臣服于周王朝。
　　 “南蛮”种类繁多，有荆蛮、越、闽、庸、濮、麋、蜀、巴、微、僬侥、越裳等等。主要分布在今天中国的南部、西南部、东南部，南蛮中以楚国为最强大。
　　 “东夷”是东方少数民族的总称，春秋时，东夷集团主要分为莱夷与淮夷两大部分。莱夷建立的国家都是些小国，基本分布在今天山东的境内；淮夷则分布在淮水一带，基本也是一些小国。东夷与其它地区的少数民族不同，较早地融入了中华民族的阵营。
　　 “西戎”是指西部的少数民族的总称，支系较多，名号繁杂，族系很难分清，主要活动于今天的甘肃、青海、陕西一带，其中一部分向东移徙于中原地区，与华夏族杂居，被彻底融合。
　　 “北狄”是北方少数民族的总称。春秋之初，北方的少数民族一般称作戎，有北戎与山戎之分，公元前662年之后，多称为狄，因此北狄是后人对北方少数民族的名称。
　　总体上来说，周王朝与周边这些少数民族政权有战有和，总体上来说，在西周前期，周王朝与它们采取的是安抚的政策，而西周中期之后，周王朝对于这些政权采取了较多的军事行动，双方军事冲突不断，甚至最终导致了西周的灭亡。到了春秋初期，周王室衰弱，自顾不暇，已经不能承担抵抗周边少数民族政权入侵的任务，而当时中原各国力量相对比较分散，没有哪一个诸候国可以单独对付周边少数民族的入侵，也没有哪一个国家可以强大到可以号令诸候，将各国分散的力量集中起来联合对付这些少数民族，当时的中原诸候国实际处于一种有霸无主的情况，一些稍强的诸候国只是想趁周王室衰弱之机多为自己捞到一些好处，而没有谁愿意多承担一些义务，对付正在不断壮大的周边少数民族。在这样的情况下，周边的少数民族就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反过来对诸候各国形成了巨大的威胁与压力。
　　我们分析春秋时期的周王朝面对的情势，主要是南夷与北狄构成了对中原诸夏的最严重的威胁，南夷是指楚国，北狄则中国北方的少数民族，就是“狄”，也称“戎狄”。春秋时的戎狄处于游牧阶段，他们对于中原的侵扰目的并不是占领，而是毁城破室，掳掠财物，对于中原的农业文明有着巨大的破坏性，因此深为诸夏族人的憎恨，甚至视他们为禽兽。春秋时期，戎狄不断南下侵扰，齐、郑、鲁等大国都不能免受其祸。比如，本文前面所述，公元前706年夏戎狄大举进攻齐国，齐国难以自保，甚至要向郑庄公求救，结果郑国的军队击败了戎狄，这此惨败的教训导致戎狄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不敢再南下侵扰，直到近三十年之后，戎狄恢复了元气，重新开始了南下侵扰活动，重新对中原各个诸候国构成了严重威胁，不过，此时的中原与几十年前的中原有了不同，因为现在有了一个强大的齐国崛起，齐桓公的称霸策略中的“尊王攘夷”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要通过抗击夷族的入侵与滋扰来体现自己的责任，而一心想要南下掳掠财物的戎狄并不曾注意到这一点，他们从燕国北面的据点向南，直接威胁了周王室所分封最北的诸候国燕国的安全。
　　这里我们先了解一下燕国这个诸候国。燕国西周分封的重要封国，建都于蓟（今北京市西南），它是周王室控制燕山南北以及辽西一带狄部落的重要军事据点，也是周王朝的北部屏障。在燕国的北面是所谓的“山戎”，山戎的一支建立的孤竹国在殷商时已经建国，正是这个孤竹国对后来的燕国造成了极大的安全威胁，在公元前664年，燕国的国君燕庄王向齐桓公发出求救文书，希望齐国可以帮助燕国将山戎赶回燕山以北。
　　燕国虽然是周初即封的重要诸候国，但是燕国的影响并不大，不用说与齐、鲁这样的超级大国比较，即便是与中原的郑、卫、宋等国相比都有一定的差距，因为地处较比，燕国与齐国的交往并不多，燕国也没有加入到齐国的阵营，但是燕庄公的求救却得到了齐桓公的重视，此时的齐桓公已经不再是那个称霸初期只是想着如何压服各国为齐国争取最大利益的齐桓公，作为中原获得周王室及各国承认的霸主，他认识到齐国与自己所承担的责任，自己既然是霸主，就要履行霸主的职责，他于是决定出兵支援燕国，因为担心齐国本身的军事的力量不够，所以他在这年的冬天约了鲁庄公到齐鲁交界的鲁急紧急磋商，商量一道出兵北伐，鲁庄公最终同意出兵，但是后来又担心路途过于遥远，就放弃了出兵行动，齐桓公并未因此而有所动摇，于是选择了独自出兵，带上管仲隰朋等得力的大臣出动齐国大军北上。到达燕国境内时，得到消息的山戎畏惧齐国的军队，撤出燕国回到了燕山之北，燕庄公亲自迎接齐桓公进入都城，对于齐国的出兵表示感谢，按理说山戎既然已经退兵了，齐桓公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应该可以班师回国了，但是齐桓公考虑到山戎的流动性，现在他们畏惧齐军的强大才撤走，一旦齐军回国，山戎必然会重新南下再次威胁到燕国的安全，于是决定北伐山戎，将山戎消灭，彻底解决对燕国及中原各国的安全威胁。燕庄公非常感激齐桓公的决定，于是自告奋勇要带领燕军为齐军打前阵，但是却被齐桓公拒绝了，在这里，我们看到了齐桓公作为一个山东人的特色，那就是为了义气可以不在意一己的损失，齐桓公让燕庄公率燕军为自己殿后，自己则亲自带领齐军冲锋在前向北讨伐山戎，一直深入到今天的河北的昌黎一带，山戎属于游击式作战，侵略骚扰有一定的优势，如果要与训练有素的齐国军队对抗显然是有巨大的差距，几次交锋下来，山戎不敌，于是向荒漠地带逃跑，山戎熟悉这一带的地形，打算利用地理状况来消耗齐军的战力，而齐军求胜心切，只管一路追击，结果就在荒漠之中迷了路，找不到方向，大部队就在荒漠里团团打转，就是无法找到出路。这个时候，曾经做过圉人的管仲发挥了自己从前的职业经验，他让军士牵来几匹老马放在队伍的前面，松开缰绳，任它们自走，结果这几匹老马果然带领齐军走出了荒漠，这就是成语“老马识途”的由来。齐军好不容易走出了荒漠，但是又进入到了缺水的山区，部队找不到饮水，进退两难，这个时候，隰朋说，“蚂蚁冬天生活在山的南面，夏天生活在山的北面，蚂蚁巢穴之下必定有水源，”齐军士兵于是四处寻找蚂蚁巢穴，终于掘地得水，解决了饮水问题，齐军得以继续追击，直至追上并彻底击垮山狄的主力部队，占领了孤竹国的全境，彻底解决了山狄对中原各诸候国的威胁（以上典故见《韩非子•说林上》）。
齐桓公大功告成，返回燕国，建议燕国恢复周礼，向周王纳贡，尽臣子之礼，并将辛苦占领的孤竹国全境土地全部送给了燕国，燕庄公感激不尽，亲自送齐桓公离境，两个人一路聊天不知不觉间进入了齐国的境内，齐桓公知道之后，感觉不妥，于是询问管仲，“诸候相送，可以送出国境吗？”管仲回答说，“不是天子，就不能送出国境。”齐桓公说，“这恐怕是燕君害怕让我不开心，即使送出国境失礼也不告知我，我不能让燕君失礼。”于是，齐桓公就做了一件一般人想不到的事情，他居然将燕君所送出的齐国之地全部割给了燕国。燕庄公自是感激不已，而中原的诸候听到了这一件事情之后，无不敬佩齐桓公的仁义，全部甘于臣服齐国，齐桓公的霸主地位越地得到了各国的承认（以上事件见《韩诗外传•卷四》）。燕庄公为了感谢齐桓公，在齐桓公所赠的齐国土地上筑了一府新城，取名为燕留，提醒燕国臣民，特别纪念齐国的对燕国的求援之恩。燕国虽然一直没有与齐国签订具体的盟约，但是自此之后的一段时间之内，燕国的对于齐国的忠心程度远远超过了其它的盟国。
　　齐桓公从燕国回到齐国之后，他首先想到的一个人并不是他的妻妾们，而是鲁庄公，虽然说鲁庄公已经彻底臣服了齐国，但是在这次北伐行动的中的退缩让齐桓公很是不爽，他无法明白一个当年曾经强悍的鲁国之君为什么如此患得患失。回到国都临淄稍作调整之后，齐桓公带着战俘去鲁国报捷，而按照当时的礼节，诸候在与少数民族的战争中如果取得胜利是应该向天子报捷，而不是向同级的诸候报捷的，所以鲁国的《左传》批评说齐桓公“失礼”，不过我们却可以看出齐桓公有趣的一面，一方面他可以为了礼节而甘心主动将齐国的土地割给燕国，另一方面，他也用一种违背礼治的方式来向鲁庄公进行报复性的示威。
　　鲁庄公原本并不看好齐桓公劳师北上可以得胜归来，现在遇到这种情形，自然是忐忑不安，开始想尽一切办法来讨好齐国，弥补自己的错误，于是在齐桓公得胜献捷后的第二年（齐桓公二十四年，公元前662年）春天，鲁庄公为齐桓公的大红人管仲筑了一座城，以此来讨好齐桓公，从此之后，鲁国就完全听命于齐国，齐桓公与鲁庄公这一对欢喜冤家的不和史也到此终结，直到齐桓公去世，鲁国再也没有对齐国稍有反抗之心。
　　我们今天来分析齐桓公北伐孤竹的举动，自然有为齐国利益考虑的因素，齐国通过支援并扶持燕国，使得在齐境北部增加了一道对付北方游牧民族侵扰的有效屏障，降低了齐国北部的国土防卫压力，当然，齐桓公的这次北伐确实体现了他作为一代霸主的尽责之处，为了履行自己作为霸主的义务，他甚至不惜劳师远伐，最后反而将获得了大片土地无偿送给了燕国，甚至为了不让燕君失礼，又主动将齐国的土地割给了燕国，虽然获得了极好的名声，但是从齐国的国家利益来言，这却并不是一件最好的选择，因为齐桓公的仁义，他将一个本来并没有太大影响力的燕国从百里之国变为近千里之国，虽然在短期内使得燕齐关系进入了一个蜜月期，但是最终的结果却给齐国在北方边境制造了一个超级对手，从前的时候，齐国要称霸只需要对付南面的鲁国，但是日后齐国再要称霸却不得不抽出精力对付北部强大的燕国，齐桓公之后，齐国再也无法达到他在位时的强大程度，一方面是因为他之后的齐国各个国君没有他的雄才大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在当政时的一些举措为后世埋下了隐患。例如，他收留了陈国的落难公子陈完间接导致了田氏代齐的发生；他一手扶持了燕国，却导致燕国在几百年后屡次进攻齐国，甚至差点将齐国灭掉。当然，这些是日后发生的事情是当时的齐桓公所无法预料到的，但是我们试想，如果一个重商尚武、提倡自由贸易主义、早于秦始皇400年就开始实施统一货币度量衡的齐国在注重国家声誉的同时也注重国家的实际利益，使得齐国的影响可以由东部扩展到北部甚至向西向南扩展，中国的历史进程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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