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变王子

一九八零年，我在大郭学校当民师，教初三二班语文，任班主任，担任初中语文教研组长。我原来在我们村学校教书，只因为学校逐步合并，就把我调到中心学校邻村大郭学校去，离我们村一里多地。秋季一开学，学区开始民师整顿，用考试的办法淘汰一部分。这件事引起了民师们的恐慌。因为经过文化革命后期农村民办学校快速发展，民师素质普遍不高。当时，县教育局出台一个办法，凡获得过县级模范教师称号的，可以免试。而我正在免试之列。因此，那一段我没有精神负担，除了正常上课，有时间给同事们上几节语文方面的补习课，相对比较清闲。
       
有一天，我们生产队会计郭大兴领着他老婆吴兰英来家里找我，意思是让我给他老婆补习补习功课，以免考试不好被淘汰掉。这是举手之劳，况且我们是乡邻，我很爽快地答应了。
       
吴兰英是我们村学校的民师，教一年级。我在我们村教书时，我们也算同事。由于不在一个教研组，接触不多。她个子不高，各方面条件平平，也不大引人注意。可惜她文化底子太差，数学上连证明三角形内角和等于一百八十度的题都不会做，真不知道她的高中是怎么上的。由于双方都很忙，说好她写好作文交给我，由我批改后交还给她。说实在的，她的作文还算凑合，语句基本通顺，错别字也不太多。受人之托，我细心给她批改，评注，纠正错别字，然后写上恰如其分的评语。在她送来第三篇作文时，里面夹了一封信，足足三页。我仔细一看，见是一封“情书”。里面对我极尽夸赞之事，说我知识渊博，才思敏捷，心胸宽阔；说我高大魁梧，英俊正派，“两眼放射着智慧的光芒”。说她自打拜师以后，每日思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还说我是她心中渴望已久的“白马王子”，是她一生中的最爱，并信誓旦旦，说可以为我放弃一切，那怕到海角天涯也至死不悔。
       
我初看大吃一惊，后一想，又哑然失笑。想起来可笑，我一个没人看重的穷民师，要权没权，要钱没钱，怎么一下子由青蛙变成了王子了？可是事情已经有了出现，怎么办呢？我仔细思索，理清思路，准备谨慎处理好这个不大不小的情感难题。
       
吴兰英的身世我还是知道的。前些年，郭大兴的远房姑爷漯河市法院副院长姚天琦在处理一个扒车团伙盗窃案时发现，这个团伙挟裹了一个年轻姑娘。经过审讯，知道这个姑娘叫吴兰英，是离这里有一百多地的吴山人。她高中毕业后在家务农。在本地火车站碰到了两个盗窃团伙的人，说能给她找到工作，她就跟他们出来了。按照法律，即使从轻判决也得判二年三年的。姑娘年纪轻轻，可惜了。老姚动了个心眼，说服她嫁给乡下侄孙郭大兴，条件是在城里给她找一份工作，可以免除刑罚。郭大兴年纪老大不小了，因为家里弟兄们多，不好寻媳妇。嫁给郭大兴后，工作的事迟迟没有解决，怕的是她进城工作后不好好过日子。后来，通过村里的关系，让她当了个民办教师。几年过去，虽有小打小闹，日子还是勉强过了下来，给郭大兴生了一儿一女。也许是生活坎坷，没有经过正常的婚恋，不过是藏在心底的那一缕儿女情结在一定的气候下发芽罢了。
       
应该承认，爱人是不错的。但是，爱是两个人的事。我当时已经结婚，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和爱人感情很好。我对于她，并没有过一点什么感觉。我和郭大兴是一个生产队，乡里乡亲。不要说“天涯海角”，哪怕有一点男女关系的消息传出去，一定会万劫不复的。但是，我又不能粗暴地损害一个女孩子心中那么一点仅存的“美好情感”。思考再三，我给她写了一封长信，劝她正视现实，不要玩火。末了，我引用唐朝诗人张籍的诗：“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以期能够打动她。
       
信是连同她的第三篇作文一起给她的。也许是她深明大义，主动掐灭内心的火花；也许是怕损害双方家庭；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件事以后就再没提。加上民师考试在即，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们以后再见面的时候，只是像从前那样点点头，说句话。但是，我还是看出来她眼里不一样的光和隐隐的幽怨。后来，她的民师考试过了关。再后来，我辞去了民师打工去了外地。
       
二十多年后，我退休后回过一趟家，知道了她的情况。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外地工作，女儿师范毕业在本地教书。郭大兴在生产队解体后去城里当了几年“破烂王”，发了个小财。年龄大了，就回家种那几亩地。她也退了休，生活平静。不好的是，郭大兴得了冠心病，可能生活上要遇到一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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