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上面对“疤叔”的热情,下面讲讲“疯”婶的故事。不过此疯婶非“疤婶”也,疤叔是我融合三叔和小叔的经历造出来的虚拟人物,而此“疯”婶却是常家寨一个真实的小人物。我不是作家,只是想把她的故事真实地记录下来,因为这样,我的心才能得以安静。 ——题记

一 归乡

“晴儿回来了?”刚到村头,就见十米开外一个衣着大红色衬衫相貌姣好的女人朝我挥手。如果不走近细看,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我三叔的那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曾经拿榔头追打过我的“疯”婶吗?

“哎,你这是干啥去?”我看着手提水壶的她赶忙应声道。

“你三叔在地里种苗子,我回来给他送点水喝。”这女人笑眯眯地说着,便迈着轻巧的步子朝河对岸走去。

而我也被眼前的一切弄糊涂了。

二 初见

记不清“疯”婶是什么时候到我家的了。只是隐约记得她刚来常家寨时纯粹就是个十足的“祥林嫂”。三十来岁,乱蓬蓬的鸡窝似的头发,脏兮兮的穿戴,光着脚丫子,不过没有拄拐杖,大大的眼睛倒是灵活,不是间或一转,而是骨碌碌的四处贼转。那是一个冬天,风冷飕飕的刮,家人看她可怜,好心给她干净衣服换——不穿,给她热饭——不吃,偏偏站在风地里去啃那贼凉的馍馍,喝水缸里凉的冰牙的井水,甚至有时还大把大把的吃盐。嘴里不时叽叽咕咕发出我们听不懂的“特种”语言。

我放假回家的时候她已经来三叔家两天了。姑姑说她有精神病,是从二十里开外的疙瘩村买来的。原来跟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过(那老头也是从别人那里买过来的),那老头希望老来得子,想她能给他留个后,谁知三年过去了毫无结果,就起了抛弃她的念头,后经人介绍一千块钱给我三叔,虽然三叔是一千个不愿意,但在爷爷的威逼利诱下,终于答应了让她进门。

谁知“疯婶”竟疯成这样!除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外,从哪里来,老家住哪一概不知。

有天我忽然心血来潮,总觉得她不会傻到这种程度吧,决定去试探试探她。便拿了本书给她,让她认字。谁知她竟然大发雷霆,目光凶狠,恶狠狠地抄起院子里的榔头就往我身上抡,幸亏我跑的快,要不然可要遭大殃了。三叔见状,赶紧护我离开,还对我说她曾经把他的头打得鲜血直流。更过分的是,后来听姑姑说,爷爷有天去三叔屋里取东西,这疯子也是抄起凳子就抡。爷爷一大把年纪了,哪经得起啊?

之后,我便理所当然地拿她当真正的精神病看了,而且心存恐惧,每次见着她,就躲得远远的。

三 惊喜

再后来的一个暑假的一天,三叔忽然像小孩子似的到我家发布重要新闻:“她竟然会写字!”三叔手拿一张白纸,上书一行正楷小字:杨萍萍,襄阳县下沟村人。父亲:杨**。

三叔赶紧问她是不是她和她家的地址,她说是。三叔问她要不要回去,如果想回去的话就送她回去,愿不愿意回来都无所谓。她说家里估计都没人了。

这的确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疯婶第一次像个正常人一样开口讲话。而且把三叔高兴成那样。

不过再后来,疯婶的精神病似乎又犯了,不过三叔一直在耐心地请医生给她医治。包括让我咨询大城市的精神病专家。疯婶的外观也有所转变,把自己穿的干干净净,头发梳成一个小辫在脑后。但还是胡言乱语。

四 不幸

“闺女发啥楞呢?” 想着想着,不觉前脚已迈进院门,等候多时的父亲赶紧出来帮我提箱子。

“三叔家的女人病好了吗?刚才和我打招呼哩。”我还没等多日不见的父亲寒暄,就迫不及待地问。

“她根本就没啥子病,以前都是装的。”父亲道。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那她打我、三叔和爷爷疯疯癫癫都是故意的啦?”我更加迷惑了。

“可不是那,那是在试探我们家对她咋样呢。”父亲答道。

天哪,真不敢相信,在电视和新闻纸上才能看到的故事竟然在我家发生了。

坐下后,父亲给我讲了疯婶不幸的经历。

十二年前的一个春天,疯婶在湖北襄阳的下沟村出嫁了。可嫁的并不是自己喜欢的小伙,因为那个小伙也姓杨,按照下沟村的规矩,同姓之间不能嫁娶,迷信的父亲眼看他们生米快成熟饭,应是棒打鸳鸯,随便找了个媒人给她嫁到了邻村周姓一男人。

将就的这桩婚姻倒是也平静,一年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儿子。可是好景不长,男人过了两三年得脑溢血死了。悲痛之余,疯婶希望能把儿子带大后再嫁。可是屋漏偏逢连阴雨,丈夫死了一年,自己在田里干活,中午回来找儿子怎么也找不到,最后发现孩子溺死在村头的池塘里。疯婶从此精神受了刺激,开始到处乱跑。后来在一火车站,身无分文的她被辗转拐卖了几处,后来就到了本文开头的老头家。谁知那老头却把她当一生育机器,千搬折磨,可能是年老力衰,终没得子。老头不愿白养着一个“废人”,就托人介绍给我三叔。于是就有了我所初见的“祥林嫂”。

五三叔

故事讲到此,有必要交待下三叔的情况。

三叔今年40有余,是个老实巴脚的单身农民。至于单身的原因,却因为左脸上的那条疤。听人说,60年代初,三年自然灾害,常家寨饿殍满地,我大爷就是那时候饿死在半路的。男人女人经常能吃的东西就是红薯叶子和树叶,还有草。奶奶为了让孩子活命,让三叔去地里偷红薯叶子吃,不料这东西吃得多了,面部严重浮肿。奶奶病急乱投医,不知听谁说用打碎的玻璃瓶在脸上划,可以去浮肿,奶奶就照人家话做了,这一招挺灵,浮肿去了,三叔也捱过那几个难熬的念头,可是玻璃瓶划过的伤痕却永久流了下来。我想,这也可以作为共和国那段历史的见证。

三叔也因此一直找不着对象。姑娘家来相亲,总是一看那疤就走了。多次相亲失败的经历,让三叔痛苦不已,从此谢绝媒人登门,发誓一辈子过单身生活。三叔的婚事也成了爷爷和父亲的最大的心事。这不,一晃几十年过去了,三叔还跟着爷爷生活。当南院二哥介绍“疯”婶给他时,他一百个不愿意,但在爷爷的训斥下,终于答应下来。

谁知她竟然疯成那样。但三叔一辈子没有过女人,憨厚老实,他从别人那里隐约听到些疯婶的经历,很心疼起她来。他总是说,她是个不幸的人,并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为疯婶的病奔波起来。钱花的差不多了,后来病有所好转,更加坚定了三叔给疯婶治病的决心。后来听说百里之外的一个小镇上有个医生看这病很得法,就开着三轮车“突突突突”地赶去了。三剂药下去,病情大有好转。疯婶神志逐渐清醒起来,但是就是不愿被人问及过去。三叔的疤在脸上,这个女人的疤在心里。

三叔很疼爱自己的疯女人。什么活都不让她干,家里好吃的尽她吃,还隔三差五地带她到集镇上去买花衣服。“她很节省的,给她挑贵的,厦门火车站时刻表,总不要,总是捡最便宜的样式差不多的买。”三叔说起疯婶,一脸自豪。后来,疯婶的“病”基本痊愈,而且非常勤快能干,做饭洗衣,下地干活,样样都中。而且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和刚来时判若两人。三叔的脸笑成了花。

后来听父亲说,疯婶根本不疯,只是精神稍微受了些刺激而已。在遭遇了人生的一连串不幸之后,故意装疯卖傻,以示对命运的抗拒。一个经历坎坷的农村女子,看到善良的三叔真正待她很好,终被打动,就变的“正常”起来。

六尾声

故事的结局是:三叔把家里的财政大权都交给了疯婶,因为三叔说,她比他更懂得过日子。

疯婶的故事讲完了,我也该洗洗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