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艺术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

    前不久去国贸参观一个叫做“国际画廊展”的展览，看了很多很“现代”的东西。出门的时候，和同去的同事说：“我现在明白为什么798的好多艺术家那么穷了。”

    这样的说法自然是玩笑，而且有失偏颇，搞不好还会被798的艺术家们乱转拍个半死。因为事实上798也确实出了一些成功的艺术家，他们已经是名利双收。笔者之所以放这句话在这里，绝对没有看不起798的艺术家们的意思，而是想借此展开一个讨论。

    艺术的分类，对一般如笔者一样的俗人而言所能知道的，最简单的，就是所谓的“古典”与“现代”。百度百科中，对“现代派”是这样定义的：“所谓西方现代派美术，是指西方国家从二十世纪初发展起来的现代美术中某些流派——野兽派、立体派、未来派、达达派、表现派、超现实主义、抽象主义、波普艺术等等的统称。”笔者孤陋寡闻，尚未听说中国本土的现代派艺术家创造出更新的流派并且扬名于世，而大多数仍然在西方的“现代”概念中徘徊。

    而“古典派”，尚未在网络中找到相应的定义。顾名思义，“古”者，过去也，“典”者，经典也，也就是说，那些已经过去的，至少在“思想上”不够“现代”的，但是在人们的传统思想中印象深刻甚至不可磨灭的艺术都归为此类。在中国历史上形成的“山水画派”，“彩墨画派”、“钩花点叶派”以及以地域划分的“京津画派”、“云南画派”、“常州画派”和以画家风格命名的“黄派”、“米派”大抵均属此类。

    介乎两者中间的也有，譬如“新古典画派”、“浪漫主义画派”和早期的“抽象派”。

    这样的划分，对于专业人士而言，或许是清晰明了的。但是作为外行，便会产生很多疑问。

    一大早起来读书，读到这样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著名美术评论家王朝闻先生讲的：20世纪50年代，文联让我接待尼赫鲁的夫人和女儿，这位夫人说齐白石是抽象派。我说，抽象派有他自己的历史、产生条件。中国产生的齐白石是完全不同的，不能用抽象派来评价他。她说，齐白石的画法不像是写实的画法呀。。。。。”

    如果今天还有谁说齐白石是“抽象派”，一定会被人嗤之以鼻，原因何在呢？因为“现代”的抽象派，已经远远超出当初梵高的抽象。梵高的抽象，仍然是建立在现实基础上的。他的代表画作，不管是《向日葵》，《鸢尾花》，还是《星夜》、《夜间露天咖啡馆》，《乌鸦群飞的麦田》，都还能从其抽象中看出自然的原始。这一点上不能不说尼赫鲁夫人评价齐白石是抽象派是有她的道理的。但是今天的“抽象派”，很多作品，已经找不到任何现实的影子。

    如果因此就把齐白石们定格在“古典”之中，与“现代”无缘，实在是对“现代”的莫大误解。因为所谓“现代”之中，蕴含的一个重要主题就是“进步”，进一步的解释应该是“与现代精神合拍”。在这个意义上，张择端相对阎立本就是现代，董其昌对阎立本就是现代，八大对董其昌就是现代，齐白石对八大就是现代，而今天齐白石的徒子徒孙如李海峰对齐白石就是现代。

    但是如今“现代”的概念被严重的扭曲了。“现代”变成了一种标签，好像艺术不“现代”就不叫艺术。更严重的，“现代”变成了一种“无知、无能、无才”的遮羞布。12年前在《深圳新闻网》上的一篇短文对此种现象说的甚是透彻，转录于下。

    “在当今画坛上，有些人热衷搞所谓的“现代书画”，这并非是因为自己是学贯中西，喝饱洋墨水，更多的是一些油画画不好改画国画，可国画基本功又不过关的人，害怕别人说他的传统文化，笔墨功夫不行，没有什么本事又想争名取利，干脆来个先发制人，标新立异，拾起西方艺术一些剩菜残羹来装璜自己吓唬别人，打着“新潮美术”的大旗，反古典，反传统，极力贬低传统笔墨的价值，标榜自己那所谓的“中西艺术杂交”，有的甚至提出“笔墨等于零”和用西方油画来改造中国画口号，更有一些不学无术者，瞎混起哄，拾人牙慧，人云亦云，大肆鼓吹表现怪、丑、晦、虚等题材，到处狂毫乱舞、随意涂抹,装腔作势、故弄玄虚，以当代艺术理论的“现代”和“创新”作幌子，抽掉了中国书画的基本人文内涵和理法规范，掩人耳目，招摇过市，制作出一些让广大读者，那怕是熟知西方艺术和中国书画艺术的人都看不懂的东西来，说实在的，好多时候恐怕连作者自己候也搞不清自己到底画了些什么或是怎样画出来的，反正你看像什么就是什么，越让人看不懂越好骗人。”

    十二年过去，“现代”依旧。

    但是，这种对于“现代画派”一棍子打死的说法笔者也不赞同。事实上，的确有一些完全看不懂的“现代”画却很能够给人以心灵的共鸣甚至震撼。这就如同我们这些俗人听西洋歌剧，或者西方人听中国的京剧，作为听众我们或许完全不明白人家讲的什么故事，唱的什么台词，但是并不妨碍我们欣赏。这样说事实上仍然不够确切，应该说，是画品的作者所表达的内心里的东西引起了我们的共鸣。

    说到这里，忽然觉得画派应该分成两种：“唯物主义派”和“唯心主义派”。至于中间还有多少“中间派”，不管。

    所谓“唯物主义派”，定义如下：一切以现实为基础的艺术创作。所谓“现实”是人们能够在现实世界中看到的、听到的，包括现在存在的和过去存在的。“唯心主义派”的定义是：一切都是从自己的心灵中出发的，基于情感的、想象的、愿望的艺术创作。

    齐白石的两句话，可以完整诠释“唯物主义画派”的宗旨：“我绝不画我没见过的东西”，“说话要说人家听得懂的话，画画要画人家看见过的东西”。

    张大千谈画山水，说的更明白：“画山水画，一定要有实际，即要多看名山大川，奇峰峭壁，危峦平坡，烟岚云霭，飞瀑流泉，宇宙大观，千变万化，不是亲眼看过，凭着臆想，是上不了笔尖的。。。。。”。

    唯心主义派看起来不用这样复杂，主要能够用艺术的手段表达出自己的情感即可。但是或许并不是那样简单，人的感情，别说别人难以捉摸，就算是自己也经常无法把握。如何准确地抓住自身的情感瞬间并且用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恐怕是考量“唯心主义”画家功力的重要尺度。

    这样的分类，并不是说唯物主义画派就不能表达感情，也不是说唯心主义画派就不能画现实。或许用更通俗的说话来简化太难过起来复杂的概念更好一些，那就是：一般人看的懂的就叫做“唯物主义”，看不懂的，就叫“做唯心主义”。

    “唯物主义”艺术和“唯心主义”的艺术的一个重要的分水岭是“唯物主义”以“悦人”为先，“悦己”为后，而“唯心主义”正好相反，先“悦己”，后“悦人”。

    齐白石大师有一首诗，说得便是“悦人”的境界：

    草间一粥尚经营，
    刻画论钱为惜生。
    安得化身千万亿，
    家家堂上挂丹青。

    看了最后两句，不免会叫人想到杜甫的名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是何等境界!

    画是叫人看的。“职业画家”之所以叫做“职业”，首先就是把画画作为谋生的手段。“刻画论钱为惜生”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有人说，齐白石老婆多，儿女多，自己既不经商，也不倒画，所以他必须好好画，多多画，才能养活一大家子人。这话说起来有玩笑的意思，但是细细想想，也无不道理。古人云“著书原为稻粱谋”。写书如此，绘画何尝不是如此？这是最基本的。

    画是叫人买的。没有人卖买画，就没有画家。为什么要花钱买画呢？因为他有价值。说低了，可以馈赠朋友，可以收藏待价；说高了，可以愉悦身心，可以提高素养。这便是画作“悦人”的本钱。齐白石的一生，画过很多“应景”的作品。譬如用“加官多子”祝人家升官，“三千年”祝人家长寿，“鸳鸯并蒂莲”祝人家新婚，“富贵有期”祝人家早得富贵。等等等等。

    没有市场的艺术是没有生命力的。画作不能“悦人”，便不会有市场，便不会传承，其结果必定短命。

    但是这话，并非判“唯心主义画派”的死刑。因为如前所说，唯心之画，并非不能悦人，只是悦己在先而已。

   因为悦己在先，其出发点便是表达自己的情感，再用上别人不能看懂的“艺术”方式，在很多情况下，就只能悦己。就算是真正高深的“艺术”，也只好如当初的“高山流水”一般，知音难觅。于是就注定了“唯心主义画派”的“小众”特征。也就是说，那样的艺术，只能在“知音”圈里流传，而不能为广大民众如笔者这等俗人所接受。更不大可能为之掏出大把银子。做艺术投资（投机）者除外。别有所图的艺术鉴赏家除外。所以笔者担心798的唯心主义画家的生存问题，应该不算是“杞人忧天”吧。

    因此，结论就变得很清楚：唯物主义画派是服务于大众的，而唯心主义画派是服务于小众的，哪怕这个“小众”小到只有画家自己。

    因此，不管是唯物还是唯心，都有其存在的理由，都有产生不朽之作的可能。大可不必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