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终将忘却的青春(二)

(八)

2017年9月,刚上高中,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喜欢的感觉。她不是那种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至少并没有让我也对她一见钟情。在开学之前我们拉了一个小群,我以初中为了吸引惠惠换的闷骚头像迅速获得了她给我评的“女装大佬”的绰号。初次见面是在开学前的军训,她认出我之后说:“哦~原来你就是女装大佬~”。她咧开嘴笑着看着我,这幅笑容陪伴了我的高中三年。

每次我在群聊发言,她总是会立马冒泡并接我的话。每次我在QQ空间里写点什么,她都会在下面跟着附和一句。开学第一周的美术课,老师给了我们每人五张星型便利贴,让我们找五个人互相写初印象,她红着脸把便利贴递给了我,上面写道:“是数学大佬呀!以后要带我一起学习!!!”我也给她递了张便利贴,上面写道:“很有趣的女生”。

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这么大胆而直接。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明显。

有种温柔的舔舐我伤口的感觉。有种把溺水的我捞起来做人工呼吸的感觉。我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

也不是没有人喜欢我的嘛,我暗自开心着。

顺理成章地,我俩开始在QQ上聊了起来。那时候的恋爱流行收集互动标识,为此就像做每日任务一样,一早起来先续火,然后点赞、访问空间。拿到大火火(聊的火热)、大点赞(深情互赞)、大房子(空间别墅)和小船(巨轮)是我们这代学生恋爱的基本配置,如果哪天没有续上导致断了,是可以到大吵大闹的程度。

2017年10月1日,她陪着我语音,我俩一起看b站的国庆特典。“馨,可以做我女朋友吗?”我忍不住问到。她思考了挺久,回复我说:“不行哦,我感觉现在不是一个答应的好时候”。我没想到她会拒绝。我的心突然感觉抽抽的。她没有继续解释什么,我们默契地保持原来般的暧昧,彼此都对对方袒露过心意,又好像从来没有袒露过。

后来和一好哥们聊天,他说女生总是害羞的,再喜欢,第一次肯定得拒绝啊,不然岂不是显得自己很easy。我说不是这样子的,她要是真的喜欢怎么会拒绝。

我俩谁都说服不了谁。这世界又怎会像物理一样有条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公式。

(九)

我和馨并不是高中同桌。

我的同桌是一个和惠惠一样很白,很瘦的女孩子,上高中的时候我叫她老杨。老杨同样有着惠惠那样小小的眼睛,脸型也基本一致,但是她并不戴粉色全框眼镜,也不留齐刘海,印象里她要不就是扎一个简单的马尾,要不就是干脆散着头发。高中的同桌不像初中那样中间有条宽宽的走廊,是切切实实两张桌子拼在一起,这就给了我们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和写小纸条的空间。

一段友谊就这么开始了。我俩从初中的经历聊到对未来的憧憬,从对班上每个人的点评说到各自的xp,没有什么话题是不可以谈的,她还会暗搓搓地骂馨长得很丑,骂我眼瞎和她谈恋爱。唯独这个时候我会反驳老杨:“不准你这么说她”。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她,我还被困在我那坚硬的冰壳里。

不知怎么想的,我很喜欢在老杨趴在桌上睡着的时候拨弄她的头发,因为看不见脸庞,就给我以她就是惠惠的想像空间。她很凶,唯独睡着的时候很乖,记忆与现实交错重叠在一起,就像做了一个悠长悠长的梦,她的脸庞又清晰又模糊。

一种深沉、纯真、遗憾的情感。一种心中永恒的追求和回忆。所谓白月光大抵便是如此,从今往后的情韵再也离不开她,无论当下是何人。

我打心底里讨厌这样的人,但是我想我终究躲不过去。

我的理性讨厌这样的自己。我的感性沉醉这样的自己。所谓理性不过是人类感性的冰山一角,我所谓努力成长无非是让理性的边界可以扩大一圈,再扩大一圈。

(十)

入学不久后的一天晚自习,老杨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和我说悄悄话:“告诉你啊,我感觉我恋爱了。”我问她是谁,她说是十班一个L姓男生。我问她长得怎么样,有照片不给我看看,她说哪有拍呀,我带你上去看。她带着我跑到10班的教室,光明正大地从前门看L。L和我一样戴着一副半框眼镜,不过他的脸型要比我好看很多。“原来你喜欢这一款啊”,我说。“是啊,你满意了吧”,她回我。

和我长得差不多吧,我暗搓搓的想。我这一款应该蛮受欢迎的吧,我又想。

我和她说,男生都是很好追的。她和我说,哪有男的像你这么好追啊。

当时高中分班,1到6班是平行班,在四楼;7-10班是特色班,在五楼。在我看来老杨想追L,这短短三米的垂直距离就是长江黄河的天堑。可老杨不以为意,“我就上楼在饮水机等他,他下课总要接水的吧,这不就能偶遇了吗”。这也能叫偶遇吗,我说。等着姐的好消息吧,她说。

这也太暴力了吧,一点也不符合我的吸引理论,我心中暗想。

那两周老杨一下课就跑楼上接水,L并没有躲着她,每隔几个课间就能听到老杨兴冲冲的跑回来对我说“我又见到他了!”我每次都会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好哦”,我说。

女追男可真好追啊。谁叫我是一个男生呢,唉。我这样安慰我自己。

(十一)

那年圣诞,老杨发了一个仅L可见的朋友圈。她用语言好好的包装了下情感,我记不得具体说了些什么了,只知道大意是:这条朋友圈仅你可见,如果你对我有意思,来找我聊天。朋友圈是傍晚发出去的,直到快深夜,老杨也没有等到L出现在她的聊天列表里。郁闷的她来找我诉苦,我安慰她说:“急啥,他现在正在酝酿该怎么来找你呢。”我知道她今晚不会等到他了,正如我知道一觉醒来,惠惠的聊天窗口不会在我的QQ界面上浮现。

11点多的时候,老杨又兴奋地发我微信说:还得是男生懂男生啊!他来找我了!

我不懂,我一点都不懂。我想如是回答她。想了想我又删掉了,“那可不”,我说。

真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的心头空落落的。

记不清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了,或许老杨曾经和我说过。我想那天晚上她应该是表白了吧。下次出去吃饭的时候如果她愿意和我说,我会把细节补充在这里。我记得的是从那时起,我和老杨的聊天内容就从谈天说地变成了她与L的爱恨情仇。老杨并不是L的初恋,在那之前我所知道的就至少有两任女友,老杨也多次抱怨他就是个来者不拒的臭男人。每次L做了什么她认为对不起她的事,她都要分享给我并痛骂一句“渣男”。

“渣男”,我附和道。

是在骂L,也是在骂我自己,我想。天下男人都是渣男,我又安慰我自己。

(十二)

馨是知道我和老杨走的那样近的,毕竟我有感觉到她上课在偷偷瞟我。有几次我就直接直视她,她会对我笑一下然后转头回去。从后排可以随心所欲地偷看前排,但是从前排偷看后排的话,掩饰起来就需要费劲很多,这一点我想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偷看一个人的时候发现他在和别的异性打闹是什么感觉,这一点我想也没人比我更清楚了。

但是那时候她没有说过什么,我觉得她是有资格说些什么的。

她在回寝室之后也会像我一样默默舔舐伤口吧,我想。

我其实可以做的更好的,我又想。

2018年春天刚开学那会的一个周五,下午两三点放学后大家就都散了,老杨问我要不要陪她一起去小卖部买水,我同意了,陪着她从教学楼晃过操场到小卖部,再沿着操场晃回教学楼。操场和教学楼之间的连接处有几张木桌,馨和她的闺蜜们正巧在那坐着聊天,在回来的路上我们照了个满面。

老杨不知道怎么想的,举起我俩刚买的水朝着她们挥了挥手,好像在问她要不要也喝点水,又好像在向她炫耀着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就静静地站在老杨身边。

馨就这样看着我们俩。

我没有察觉到她的情感。不对,当时我潜意识里就已经意识到这样太伤她心了,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刻意欺骗着自己。

我真懦弱啊。我只会手足无措的站在远地,等待她来解决,让我知道该做些什么会让她满意。

人心真自私啊,我想。

(十三)

2018年3月7号,周三。上晚自习的时候老杨突然戳了戳我,和我说她上楼找L的时候,发现馨在楼上16班教室门口找一个男生聊天。我问她你认识这个男生吗?她回答我了个名字,Z。

16班叫仰晖班,是我们学校的清北班,往届进去的人一半都考上了清北。我签自招协议的时候,我妈随口提了一句,问我能不能进仰晖?我很清楚地记得对面坐着的副校长脸上露出的难以言喻的微笑。我知道我妈不是随口提一嘴而已。我也回敬给他了一个微笑,是那种狰狞着的微笑。凭什么认为我不配?我非得证明给你看。

入学前的分班考我考的一塌糊涂,非但没进仰晖,还从理科班滑落到了平行班去,仰晖这个词从此变成了我不愿提及的梦魇。

仰晖,又是仰晖。凭什么?凭什么挂上这个光环的人就天生高人一等?

第二天我候着馨上楼的间隙也偷摸上了楼,在五楼和四楼中间的台阶上目睹了她和Z说笑的过程。Z真的是很帅的男生,有着很挺的五官,戴着一副宽大的眼镜,比起我这种常年带长条型半框的男生阳光的不止一星半点。长得比我帅,成绩比我还好,这点我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老天为啥不能给我也搞成这样,我愤愤的想。

特么的,我就是不帅。她爱追求谁追求谁,这是她的自由。我又愤愤的想。我能感觉到我被她温柔止住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那个课间结束后是美术课,要换到综合楼去上课。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走过去的了,只记得我的双脚如灌了铅般的沉重。我看着她一如既往微笑着和我打招呼的样子,有的只是悲伤。我没有睬她,继续和老杨聊天,她又如往常一样叉腰摆出了一副“呵,就和她聊天去吧”的无语表情。

呵,你不也是这样!我想朝她大吼。

我想朝我自己大吼。

(十四)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我不知道。2017年的国庆,新上任的教务处主任大手一挥宣布智能手机不允许带入校园,馨的父母知道此事之后便没收了她的手机。记得和第一次表白就相隔了几天,她来找我抱怨的同时说:要不我们设关联QQ吧?这样以后我没回的消息你可以帮我回掉了。我说好。那天晚上我点进她的QQ,把所有联系人都翻了一遍,又满意的退出。

两周后,馨托闺蜜J给她带了台J初中用的旧手机,我们就又恢复到每晚熄灯后躲着查寝同学聊QQ的状态了,但为此而设置的关联QQ,我们默契地没再取消,只是我再不从那个关联QQ的聊天框登陆进她的QQ了。保持点隐私,对她好,对我也好,我想。

关联QQ之后,馨收到的消息也会同时推送我一份,只是会有点延迟。印象里我也很少收到来自她QQ的消息,只有偶尔闺蜜没有找到她才会从QQ上call她,可能她们认为就算馨没回,我如果知道也会帮着回复吧。她应该只会找我一个人聊天吧,我想。

老杨也喜欢找我聊天,有时候有突发的瓜或者是晚自习结束都没聊完的话题,她也会在回寝之后继续在QQ上和我聊,聊完之后互道晚安去睡觉。设置关联之后,我担心馨从关联QQ那边看到,便和她说以后和我聊天都用微信找我,她说好。这样一来我的QQ就清清白白,再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可以被抓到的了,我想。

2018年3月8号,知道Z存在后的隔天,我破了不点进关联QQ的惯例,在晚自习上跑进了厕所把她所有的聊天记录都翻了一圈。

我看到Z了。 最后一次聊天的时间戳是昨天,最后一句话是晚安。

犹豫了一小会,我把她和Z的聊天记录完完整整地翻了一遍,是从上周开始聊起来的,聊的什么内容我已经记不得了,或许在那天晚上我的身体为了保护我就把这段记忆抹去了,我只记得她用对我的语气对Z说了句QAQ,以及发了句只有她和我会说的“晚安安”。

是什么感觉呢?我当时从没想过,只是感觉有一团火在心中燃烧着,我委屈,我恨。现在想想,我不是恨她去找Z聊天,我是恨她藏得那样不用心,骗我的时候一点不考虑我的感受,我享受到的不是世间仅此一份的宠爱。

我那刚摆脱不足一年的冰壳又把我包裹起来了。我只要偏爱,我想。

(十五)

我的性格非常不好,每次遇到两人间出现的矛盾,我都不会主动去向对方对峙,可能我潜意识里认为这样做的话只会得到谎言。我总是希望对方能够好好反省,如此一来便可以把实话说给我听。几天后老杨告诉我,这种行为叫“冷暴力”,比起真正的暴力还要叫人心寒。

我想时至今日我依然是这种性格的,只不过失去理智的阀值变得更高了。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复馨的消息。她应该是知道为什么的,关联QQ切换过去后对方会显示下线,这她知道;点开对方的聊天记录后对方会被提到聊天框最上方,这她也知道。

十点的时候馨给我连续打了两个电话,我没有接。她又在QQ上给我发“你就接我一下电话嘛qaq”,我没有回。

十二点一刻的时候馨又给我发了一句“我太困啦睡觉去了,晚安qaq”,我还是没有回。

不知道那天晚上她有没有睡好觉,我想来正常人都是睡不着的。她在想些什么呢?我不知道。

第二天是周五,早上趁我上厕所的时候,她派当时最好的两闺蜜J和H把我堵在了男厕所门口。J开门见山的说,是因为Z的事吧?我不置可否。H又接着说,她今天晚上想和你一起坐地铁回家,你愿意听她解释吗。我说不要。J说我们猜到你不同意,所以你今天不答应的话,我们不会放你出男厕所的。

真损。我和她俩在男厕所门口对峙了五六分钟,直到上课铃响起,她们也没有想要回班级的意愿。好铁的闺蜜。

好吧,我答应了。我说。答应了你就不能再反悔噢,她们说。

我仍旧是不想去。下午三点放的学,我一直在寝室拖到四点半还没下楼。四点三十七分的时候馨给我打了电话,我接了,她说我还在楼下等你,你今天是躲不掉了,下楼吧。

我和她拖着行李箱,一路沿着殷高路走向3号线殷高西路地铁站。几百米的路程,我俩默默无言。过老淞沪线铁路道口的时候,她轻轻唱起了学校一学姐写的交中版《南山南》。她很喜欢唱歌,也唱的很好听,我就默默地听着。

殷高西~ 何其幸~ 终于遇见你~

不经意留下漫天旖旎~

走上二楼站台的时候她主动开口和我说:“我会把Z的QQ删掉,我也不会去找他了,以后你不要不理我好吗”。我还是没有开口。

一直很喜欢3号线,当然我习惯按我妈的叫法把它叫成轻轨。轻轨是我出生前一年,也就是2000年开通的。那时候我妈刚怀上我,每个工作日晚上我爸都会送挺着肚子的我妈在金沙江路站上车,去新客站旁边的夜校读书。其他地铁的地上段基本都位于郊区,放眼望去不是大片的农田就是光秃秃长在地上的高层公寓,唯独轻轨的景观是完整而立体的,有大上海的繁华也有小上海的落寞。一路上她陪着我默默地看窗外的景观,看江湾镇的悠然,看虹口足球场的喧闹,看老闸北棚户区的凋敝,看三湾一弄的新生。到了曹杨路站我转11号线,我终于开口了:“走了”。回去之后要回我消息噢,她说。

她应该有好好反思过吧,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十六)

回去之后我如平常一样开始回复她的消息,就好像那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一如从前。

我们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我知道。

周天晚上回学校,我们照例从操场慢悠悠荡回寝室。我让她把手机给我,她照做了。我检查了遍好友列表,确认Z已经被删除了。“这下你应该相信我了吧”,她说。我还是没有说什么。

一周以后J上课玩手机被抓了个现行,馨把J的旧手机还给了她,用回了她自己的老人机,我们就只通过短信来联系了。我没有买短信套餐,她也没有,所以为了省钱,我们的对话就从原来两三个词一句话变成了一段一段的形式,她会把今天所有遇到的事情都整理好,加上自己的情绪发给我,而我会针对每件事情写一句关心去安慰她,然后她会表达出认同和开心的语气,再对我说晚安,我再回复她晚安。日日如此。

又一周多后,2018年3月22日,老杨精挑细选送给L的礼物被L无心地嫌弃了下,老杨大怒,整个晚自习都在找我抱怨。不记得是什么礼物了,至少是老杨专门在淘宝店定制的,但L并没有发觉有为他定制。我并不觉得L的做法有多么不正常,正常人谁会去花心思猜这个?“他并不是故意的呀,你太敏感了”我说。这下老杨把怒气发到我身上了:“特么的你和他都是一类傻逼直男”。那晚我和老杨大吵了一架。

傻逼直男吗?我想我是的。17年12月馨过生日,我问她想要什么,她说天冷了我想要一条围巾,你帮我挑一条吧。我在淘宝上挑了一个粉色的兔耳毛绒帽送给了她。喜欢吗?我问她。喜欢,她说。

回寝室之后我拿这件事找馨吐槽,她回我了句“哼和别的女生吵架还和我说”,随后又补了句“哼晚安”。

晚安安,我回复道。

这才是我想要的偏爱,我心里想。

(十七)

2018年4月1号,愚人节。馨派出闺蜜J宣扬愚人节表白论,我没有反应,或许是觉得我不需要通过这样一个拙劣的借口来掩饰本就不可能发生的失败。晚上21点58分她给我发了短信,“今天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呀?”我回复她说:“你是在期待一个表白嘛”“咳。。然后呢?”她回复道。

“你可以把自己托付给我吗?”我是这样说的。

“嗯哼!!”她是这样回复的。

我们在一起了。

“表白不是发起进攻的冲锋号,而是吹响胜利的号角”我确实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表白前后的日常并没有什么分别,照样是每天早起发早安,中午晚上一起吃饭,每逢周四就翘掉社团课到图书馆坐一起自习,九点半晚自习结束后手牵手一起逛操场,回到寝室继续聊天,熄灯后互道晚安去睡觉,周五下午一块坐地铁回家。这就是校园恋爱吗?我不知道,我认为是这样的。

4月中旬的一个晚自习,老杨兴奋的看不进书。我问她发生什么了,她回答我说“我和L亲嘴了,天哪太刺激了”。我问她什么感觉,她说就是晕乎乎的,像喝醉了酒一样。

“你有亲过馨吗?”

“没有,她不让我亲。”

“真的直男啊,你弱爆了真的,直男如L都比你会撩。”

记得高一寒假的时候我、老杨、馨一块去上海书城做志愿者,进去之后我就找了个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坐了下来,挑了一本书看了起来,书名叫《不会谈恋爱的我》。其实我已经意识到了,我一直羞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一直害怕在主动出击后被拒绝,一直担心我的大胆举动会让对方的好感条肉眼可见的滑落。

小心翼翼是不会被女生认可的,现在的我终于明白。

不久之后,老杨又因为礼物的原因和L大吵一架,具体原因我记不清了,改日向老杨求证一下,印象里是她送了L一支刻有他姓名的钢笔,L说早就有女生送过我这个了。老杨说,那你去找上一个送你钢笔的女生去吧。L想挽留,老杨坚决选择了分手。

人的本质是感性的动物,我想。

(十八)

我们就保持着这样的关系一直到了高三。

高二分班后,我选择单选物理,馨和老杨选择单选化学,我们各自分向了不同的班级。在那之后我和馨就只剩下每天晚自习放了之后的二十分钟可以一起手牵手走回寝室了。

分班前夕,2018年6月10号晚上,老杨突然给我发了句“王,你做我男朋友吧”。我没有回。她过了会又补充了句“测试你一下,你看到这样的表白会是什么感觉?”“我的第一反应可能是对面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吧”,我说。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名起的真好,都知道对方说的是真心话,却心照不和地默认选的是大冒险。

老杨的新同桌是一个很木讷的男生,用她的话来说是“看着就不舒服”。她不愿意和他多说哪怕一句话,仍旧是喜欢来找我聊天,只不过战场从耳畔转移到了微信。馨喜欢来我们班找我,等八点十五巡逻老师走了之后,如果当天班主任不在,她就会抱着她的作业坐在我旁边,边看着我边做作业。我知道她很讨厌我去找老杨聊天,但我当时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只是总有些心虚,因此每次她在的时候我就只乘上厕所的档口偷摸回复老杨的消息。

馨和老杨的数学都不太好,都是偏文科选手,区别是老杨童年有在美国读过一年小学,英语是她的第二母语,因此对英语信手拈来,馨的成绩就是比较均衡地烂。而我是文科均衡地烂,唯独数学信手拈来,某次三校联考甚至考出过三校唯一的150分满分,在年级大会上都被表扬过。2019年1月20日,周日,晚自习的时候老杨和我抱怨她数学又没及格,我安慰她说你已经很好了,看看馨,我带她学了这么久,还不是照样没有及格。

馨那时候刚刚走到我们教室的窗旁,打算进来陪我。

她看到了。

那天晚自习结束后我俩手牵手走到排球场中央,她一反常态地抢过我的手机,让我解锁,翻了大概五秒钟我和老杨的聊天记录。

她不想再翻下去了。她哭了。

“我和她真的没什么的”我这样安慰她道。

她不说话,丢下我一个人快步走回了寝室。我知道,一场冷暴力要开始了。我没有再主动解释什么,任由她一个人消化。

第二天晚上,她的聊天框又出现在了我QQ的最上方。你也不来安慰安慰我啊,她说。我和她真的没什么的,我说。

下次不许这样了,她说。晚安呀,她又说。

(十九)

馨的闺蜜J和H与老杨同班,知道这件事情后气愤不已,和她们班其他几个要好的女生说了这事,联合起来一起开始针对老杨。老杨知道这件事情后对我说:“你就这样惯着她吧。”

她就这样的性格,你别在意,我安慰她说。

隔天,2019年1月22日,老杨十点熄灯前发了一条说说:“怎么生活中总是有刺儿啊”。

这条说说仅我和馨可见。我给这篇说说点了个赞。

我以为没有人点赞只是因为我比较早看到。我什么都没察觉到。

馨在晚上11点左右刷到了这篇说说。她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条说说仅她和我可见。她把说说截图了,跑过来问我:“你给她点赞是什么意思?”点赞是对别人基本的尊重啊,我回复道。馨说,这条说说就我俩可见,她什么意思你不知道?我说,我错了,我没想过会是这样。

馨没有再说什么。那天晚上她没有再主动给我发晚安,我也没有给她发。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想,我肯定又被骂是“傻逼直男”了。

馨应该是去找老杨对峙过了,只不过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问她俩都默契地不肯告诉我。我只知道那天晚上馨和老杨互相删除了对方的QQ好友,隔天连带着微信好友一起删除了。直到五年后的今天也没有再加回来过。

第二天8点10分,馨把我和她表白前天换的个性签名“Later.”删除掉了,换成了“刺儿.”。当然,这是我今天去翻她个性签名历史才确定的细节。另外一个确定的细节是,在换成“Later.”之前,她的上一条个性签名是2017年9月23日换的“不思进取,思你。”

馨在2014年7月把个性签名换成了“不是每个人在暮然回首时,都可以看见在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2015年1月把个性签名换成了“失去了才懂得珍惜”,2015年4月把个性签名换成了“不愿成为你的将就”,在2017年2月把个性签名换成了“We Don't talk anymore.”。

想来她和我一样,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也有一段爱而不得的回忆吧。只不过我将其深埋于内心,而馨选择了主动表达。我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以后如果馨愿意和我出来喝酒并真正和我交心,我会尝试问她。

我在2017年2月把个性签名换成了“青春还有将来,这正是它的幸福。”,在2020年6月把个性签名换成了“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在2020年10月把个性签名换成了“终其青春,满是遗憾”,其他有关的历史个签都被我手动删除了。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五年前的馨如是想,五年后的我亦如是想。人生的哲理无非是你如此想过,我亦如此想过。

互联网上有情感大师说“女生就是要比男生早熟,在处理情感和人际关系方面更为敏感,更容易表达自己的感情,而男生则更倾向于把情感深埋在内心,表达能力较弱”。我曾经对这种简单粗暴的二分嗤之以鼻,但我现在发现经历过的人的感悟终究有它的道理。

(二十)

写回忆录的这两天有整理过高中留下来的物品,东西不多,几张贺卡,几个礼物,一本伤感日记本。

2018年10月26日,我过生日,老杨掏出了张旅游送的三星堆的明信片,给我写了满满一整张。

“老男人!!!老了希望你头发掉的越快!!!好吧作为你曾经的同桌还是希望你能乘长风破万里浪的,不过可能你在现阶段的感情生活中是不可能翻身了^_^”她开头是这么写的。

“现在我不是你同桌啦,不能让你苟老子的咖啡鸡排可乐汽水巧克力薯片和奶茶了,不能再和你愉快地探讨数学英语问题了,也不能再和你冷暴力了,想想还是真开心啊,一起皮下去一起可爱下去!”她结尾是这么写的。

2018年的圣诞馨送给我一张贺卡,上面写着“To 涛涛:圣诞快乐鸭!!一切喜你平安.”背后夹着一张“呐.给你心心.”的表情纸。

2019年我的十八岁生日,馨又送了我一张贺卡,上面写着“To 涛涛:生日快乐鸭!猪猪18岁了!!要每天开心鸭!!!嘻嘻. ”外面包了一层写着Specially for You的烫金礼卡包装。

馨有送过我一支菱镁的钢笔,从收到那刻起我就把它藏进了柜子,没有打开用过;送过我一只百乐的粉色水笔,我一直用到大四,碰到实在重要的关键词或者是一些触动我内心的语句时我会用它做一个记号。不得不说百乐笔的质量是真好,到现在还顺畅如新。馨还送过我一串情侣手链,下落不明,想来高二的时候就被我弄丢了。应该还有其他的礼物,只不过一来没有保存到现在,二来我选择了忘记。

钢笔是十八岁生日时馨送我的。其他礼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的了。

我在17年十月送给馨一块白色恋人巧克力,12月她过生日送给馨前文所述的兔耳毛绒帽;18年1月去上海书城做社会实践时送给馨一个白色的"给你心心"的Q版公仔,12月生日送给馨一张“信的恋人”贺卡和一串白色的小狮子手链;19年12月生日送给馨一个潘多拉的“爱的便签”银饰。

这就是全部的全部。

学生时代的礼物是不能用金钱去衡量的。

(二十一)

2019年5月4日,在控江中学,我和馨一起参加了地理等级考。

馨一向是喜欢转发祈愿说说的,参加等级考之前她每天都要转发一条。有条说说是这样写的,“十天后你会收到人生中最大的惊喜。”我在下面评论道,“惊喜:答题卡没扫出来”。她说,“哎呀你好烦!”

没想到一语成谶。

出分之后她拿到了全校唯一的E档,相当于高考还没考便先扣了三十分。复核后的结果仍旧如此。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也没有找我来哭诉过,她看向我的时候还总是那副一脸微笑的样子。“没事啦,你还可以走春考嘛。”我是这样说的。“恩呢”她回复道。

2020年1月的春考,一向严谨的上海市教育考试院选了一篇爱情为主题的阅读文章,其中一部分是这样写的:

“下来呀”小女孩命令。

“我不要,我喜欢看你踩星星”小男孩说。

小女孩说:“你家里有竹子?”

小男孩说:“不是怕我妈妈揍,我是喜欢看你踩星星。”

我是喜欢看你踩星星。我是喜欢看你。我喜欢你。

长这么大我还是觉得,世界上发生的很多事在冥冥之中就注定了,上天给予了我们充足的暗示,只不过我这样解读,而其他人那样解读。又有什么对错可分,一切皆是缘分,一切皆是命运。

(二十二)

馨春考依然没有考好,最终去了华政,我再也不能和她一起手牵手从教学楼走回寝室了。她知道我忙于学业,也没有什么好话题共彼此说,我们彼此之间的交流只剩下每天早上发一句早安,每天晚上发一句晚安。

仅此而已。

2020年7月的高考是在市东中学考的,我从8号线大连路地铁站走出来没几步就看到馨和她闺蜜在说话。走进考场前,馨冲上来,拉住我的手说:你一定要加油呀。

我说:别闹,我爸妈都看着呢。馨什么话都没说,贴上来抱了抱我,然后目送着我走进了考场。

她当时有想过和我厮守终身吗?我不知道。我居然还在担心地下恋情不能被爸妈发现。

高考完,我收到了馨给我发的信息:

王,和你说个事。

我们分手吧。

我俩都太内向了,不合适。

我没有想挽留,也没有去挽留,哪怕只是假惺惺地表态。

片刻后我回复说:好,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她说:可以呀。

是什么感觉?我想是一种解脱。她把无条件的爱给了我,我却没有能做到回应她那样多的爱,最后让她帮我舔舐干净了伤口,我拍拍屁股走人了,独独留下一个遍体凌伤的她。我转发过一篇文章,说我喜欢势均力敌的爱情,不是的,我打心底里就喜欢被偏爱的感觉。人都是这样的,我又安慰我自己道。

那天晚上我给这段聊天记录截了个图,然后把我们续了974天的大火火也截了个图,接着解绑了关联QQ,删除了她QQ好友,连带着删除了三年来所有的聊天记录。

再见,馨,我要开启我新的人生了。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几天后她察觉到了,又给我发了好友申请,备注如下:我们不还是朋友吗?

我说:施舍我?不稀罕。

她回复道:??????????????

我好恨我自己啊。我是一个完全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的人。

喜欢和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我现在深刻地体会到。喜欢是站在我的角度,做我想做的事情,做能够给予我正向反馈的事情,正如我如何喜欢惠惠;爱是站在对方的角度,做对方想做的事情,无论这是否会伤害到自己,无论内心会经历怎样的煎熬,正如馨如何爱我。我从来没有对惠惠付出过什么,我只是一味地在索取罢了,口口声声说我深爱她,我有够可笑。

现在的我学会了一个技巧,当我没想好怎么回复的时候,我就会沉默到感情平复了、我想好了再说,我会竭尽我所能考虑他人的感受。有些人说这叫“成长”,我不反对,但我觉得有个更好的词来形容,叫“为人”。

谢谢你,馨。谢谢你在最后的时光用自己的伤痛教会了我这些。

高中三年得到你的爱,是我人生迄今最幸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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