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投资像一剂强效燃料,注入了星火科技的引擎。办公室里的气氛从带着焦虑的兴奋,转变为一种目标明确的紧迫感。张墨张罗着换掉了那台噪音最大的二手服务器,甚至给每人配了一把符合人体工学的椅子——虽然依旧是批发市场的货色,但总算告别了吱呀作响的折叠凳。账户里有了充足的资金,意味着可以招聘更多人手,购买更好的设备,更快地推进主网上线计划。
李牧几乎投入了全部精力来规划这笔钱的用途,列出长长的采购清单和招聘计划。张墨则沉浸在“花钱”的快乐中,对比着各种硬件报价,时不时发出“终于能用上这好东西”的感叹。
在这片忙碌和焕然一新的气氛中,夏语冰却显得比平时更加沉默。她依旧高效地完成着分内的技术工作,但那双总是映着代码光芒的眸子,偶尔会失焦片刻,望向窗外,仿佛在凝视某个遥远的、别人无法看见的点。
这种异样的沉默,直到一份来自大洋彼岸的快递送到办公室时,才有了答案。
那是一个厚实的、质感精良的牛皮纸信封,寄件人地址一栏清晰地印着“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信封被前台兼行政的实习生误放到了李牧的桌上。
李牧拿着信封,手指能感觉到里面硬挺纸张的轮廓。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MIT的计算机科学与人工智能实验室(CSAIL),那是全球无数计算机学子仰望的圣殿。他几乎立刻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夏语冰似乎提过申请了某些海外项目。
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蔓延。是为她感到高兴?当然有。但更多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恐慌和……失落。他从未想过夏语冰会离开,她的存在,就像星火链底层代码一样,是理所当然的、不可或缺的基石。
他深吸一口气,拿着信封,走到夏语冰的工位旁。她正专注地盯着屏幕,调试一段共识算法的参数。
“语冰,”李牧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你的信。MIT寄来的。”
夏语冰敲击键盘的手指骤然停住,悬在半空。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像是期待,又像是……抗拒。她沉默地接过信封,并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手指摩挲着MIT的凸印Logo,仿佛那触感能传递来某种信息。
“是offer吗?”李牧问,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
“……应该是。”夏语冰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恭喜。”李牧干巴巴地说出这两个字,感觉喉咙有些发紧,“CSAIL……那是最好的地方。”
最好的地方。意味着最前沿的课题,最顶尖的导师,最聪明的大脑聚集地,以及一个几乎确定的光明无限的学术未来。那是任何一个真正热爱技术的人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而星火科技是什么?一个蜗居在城中村、刚刚靠一场“土味营销”侥幸获得些许关注的创业公司,前方是未知的商海浮沉、技术险滩,以及孙成宇那样不按规矩出牌的凶猛对手。
对比太过鲜明,选择题的答案似乎不言自明。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张墨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凑过来一看,眼睛立刻瞪大了:“我靠!MIT!冰姐,你要去美国了?!”他的大嗓门打破了沉默,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压抑。
夏语冰没有回答,只是终于撕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那叠精美的录取材料和一封正式的邀请函。她快速地浏览着,目光扫过“全额奖学金”、“Dr. XXX(某位图灵奖获得者或领域泰斗)课题组”、“研究方向:……”等字样。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李牧捕捉到她垂下的眼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那一刻,李牧心里那股恐慌感达到了顶峰。他仿佛看到夏语冰收拾行李,离开这间嘈杂的办公室,走进MIT窗明几净的实验室,然后……星火的技术核心被抽空,前进的步伐骤然放缓,甚至可能因为失去方向而再次陷入泥潭。
不。不能这样。
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压倒了一切理智的祝贺和挽留。他不能放她走。星火不能没有她。他……不能没有她。
这不是出于利益的算计,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野兽护食般的直觉——她是他的同类,是他构建未来蓝图中最不可或缺的那一块拼图。
李牧猛地向前一步,逼近夏语冰。他的动作有些突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吓得张墨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语冰。”李牧的声音不再试图掩饰任何情绪,带着一种灼热的、几乎是命令式的急切,“看着我。”
夏语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她的眼眸依旧清澈,像冰封的湖面,但湖面之下,似乎有暗流涌动。
“那封信,那个offer,代表的是过去路径的延续,是别人定义好的、通往象牙塔顶端的阶梯!”李牧指着她手中的信纸,语速快而有力,“但那里没有你要的未来!至少,不是全部!”
他的眼睛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直接灌输到她的脑海里。
“真正的未来,不在剑桥市的实验室里,不在那些已经被人走了无数遍的学术坦途上!”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狂热,“在这里!在这间破办公室里!在星火链下一步要攻克的技术难题里!在我们即将掀起的、改变交易、改变信任、甚至改变价值流动方式的风暴里!”
他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嘈杂而简陋的空间。
“留下!”这两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绝,“别去追求那些已经被证明的可能!留下来,和我一起——”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用力砸出来,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和野心。
“定义未来!”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服务器嗡嗡的背景音,衬得李牧的喘息声格外清晰。
张墨屏住呼吸,看看李牧,又看看夏语冰,连大气都不敢出。
夏语冰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冰山。李牧那番炽热甚至有些粗暴的话语,似乎并没有在她脸上激起明显的波澜。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因为激动和渴望而异常明亮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她从未在别处见过的火焰——混合着贪婪、梦想、偏执和一种可怕的真诚。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然后,夏语冰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没有回答“好”或“不好”,也没有争辩任何关于MIT和星火孰优孰劣。她只是默默地、仔细地将那封来自MIT的offer信函和所有材料,重新叠好,塞回了那个精致的信封里。
接着,她转过身,走到办公室角落那个堆放杂物的旧铁皮柜前——那里放着一些暂时不用的旧配件和打印废纸——拉开了最下面一个抽屉。
她将那个承载着无数人梦想的、沉甸甸的MIT信封,轻轻地、毫不犹豫地放了进去。
“啪嗒。”
一声轻响,她关上了抽屉,仿佛关上了通往另一个平行世界的门。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走回自己的电脑前,重新坐下。整个过程,安静得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依旧僵在原地、胸口仍在剧烈起伏的李牧,语气淡得像在讨论一个技术参数:
“主网共识算法的最终参数,还需要最后一次压力测试。什么时候开始?”
李牧愣住了,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像海啸一样冲击着他的心脏,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张墨猛地喘出一大口粗气,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一个又像哭又像笑的夸张表情。
冰封的湖面之下,巨大的冰山终于选择了移动的航道。没有誓言,没有承诺,只有一个无声的动作,和一句关于工作的、最平常的询问。
但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选择。
李牧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情绪,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沙哑:
“现在就开始。”
2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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