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琐忆

（很久以前写下的一章，看了《失恋33天》，想起来，翻出来，阳光里翻晒。这个世界里满是陈旧的故事，了无新意。记念。）

 

与阿婧相处的时分，是我生存状态中很漠然的一段。许多年过去了，才发觉我竟会想念她，想念那些零碎的片段。

阿婧来自风沙的大漠，皮肤有点糙，飘移的目光，很纯净的黑眸。

我对她最早的印象是她天天窝在宿舍里睡大觉，任何一个成年人在退休之前每天睡成那副德性，我以为都是可耻的，心下便有些不喜。尤其是那时的我亦成天睡大觉，我纵容自己颓废却又不能容忍此种生存状态，于是迁怒于她，以为是她带坏了我。本是玩笑之辞，不想她竟然很认真地向我道歉兼解释，我瞠目之余想：不得了，这样的人是真的会把人带坏的。

我同她出门，车站到宿舍顶多两元路费，车主强索五元。我与之论理之际，阿婧却从旁乖乖递上五元，曰：“为了几块钱动怒，值得吗？”我大恼，以为她是对邪恶的纵容，这世上之所以有恁多小人及不平，同她这号人的存在脱不了干系。

阿婧眉目姣好偏喜画浓妆。同她逛商场，衣饰往往开出了天价，还得承受店主暧昧鄙薄的目光。往往一趟逛下来啥都买不成还空惹一肚子气。据说此地外来妹不少是二奶小蜜，她们出手往往很大方。阿婧画妆画成那个德性，再加上明显的外来口音，显然被人归为一类。对此她却不以为然：“错在她们，何必气着自己呢？”她眼里当真一点脾气都没有。

我同她格格不入，我几乎是厌烦她，却又不由得担心：那样的性格，也敢出来乱闯，迟早会被人宰得连骨头都不剩的，我这么想。（http://sunnyfaint.iteye.com/原创）

“阿婧你早点滚回家吧。”我说，阿婧笑笑，半晌不语，说：“不如我们去跳舞吧。”

不知哪位哲人说过：“我什么都能拒绝，除了诱惑。”我以为同阿婧跳舞该是一种诱惑。熙熙舞场千种欲念中，她是少数懂得且善于享受音乐和舞蹈的人。随阿婧起舞，感应节奏与旋律的和谐之美，我们极单纯的快乐着。

只有舞至疲累的时候，阿婧飘忽的眼神才会流露出漫漫心事。沉醉而又无限忧伤的脸庞上，阿婧的幽幽黑眸在强烈的闪光中倏忽显现又埋没，穿透刹那无边的黑暗一再让我惊悚。我清楚她并未注意我，也不介意我如何看她，却依然有种偷窥的罪恶感。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何故背离了家园，孤身一人远走千里之外的海岛？这是我从不过问却不免偶尔一想的。

答案毕竟揭晓了，在黄昏夕照的某一天，她忽然对我说起了过往。说到自己已有婚约的男友，最终娶了另一个——那个人，是她的好友。“他们都是好人，在一起应该会过得很好吧，”她微笑着说，“可是我没办法面对，只好走了。”

夕阳仿佛忽然间就沉落了，我看不清阿婧眼里的任何情绪。黑暗中她轻轻靠向我的手臂，静静地落泪了。

我很失望，那么庸俗的故事一再上演，每次还都有个把人为之心碎。这的确是象她那种人会做出来的事：无论如何都只觉得他人的好。

我想甩开手臂，可是仿佛被她清凉的泪水粘住了。想象她无知无觉地笑谈时，她左手的男人和右边的女友却别有怀抱，眉来眼去，就觉得很滑稽。那个男人若非不负责任至少也是缺乏决断的，而她的好友在她无一丝防备的心思面前如何能够泰然自处？我不恨她的不争而走，却深恨她无聊的泪水依旧埋藏到今天，我无言以对。

对于过去，平日她总是藏得太多而说得太少，此刻说了那么多，恐怕是要走了，我漠然想。

不久，她果然离开了，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初时我有点解脱感：走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可是我终于想念她了，想念那双三十年尘风中依然澄澈的黑眸，那样漫无目标地漂着，穿透无边的黑夜，不时让人心小小地刺痛起来。

   此外，我对她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