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与肉体，哪一个更痛？

 

我曾经在病塌之上不止一次追问自己：精神与肉体，哪一个更痛？

结论是：肉体是生命之最痛。精神之创伤总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多数烟消云散，肉体之痛却总是随着年岁的渐长而沉疴愈深。君不见，小孩子多数也就发烧感冒而已，老年人则一身是病，且一朝病犯，有可能就此归西，是那种随时间的流逝愈加没有希望的痛。

或许你会称病中的言辞未免偏颇，但生活中无数事实也常常印证这一观点。

中学吾友，发现母亲偷看了她的日记，怒极大闹，半年不与其母说一句话。每到我处控诉，则双拳紧握，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我是一辈子不理她的了，等我自己独立了，就走得远远的！”双目中爆出的仇恨如能化成火，是会烧融不止一座冰山的那种。流年似水，该同学果然自立了。现在是拖家带口，三不五时回娘家――娘家也就仅隔两条街。问她记得往日之恨否，也无非哂然一笑。当日的刻骨之伤，仿佛生命里的玩笑，权凭一哂。

又有大学一室友，乃率性之人，爱起来轰轰烈烈，一旦分手，伤亦惨烈。人不成形，魂不守舍，岂止以泪洗面而已！我们曾暗加警惕，深恐她做出不智之举――自杀倒是没有，却在毕业前夕闪电下嫁校车队某工人，只称：“反正嫁谁都无所谓了！”人们一致认为她是一时负气，清醒过来必要后悔，均不看好这段婚姻。三年后回校一游，乃见她相夫教子，精神十足，人也福气了许多。在丈夫面前不避外人地情深綣缱，也并不忌讳提及往日男友，显见伤痛已远了――前后无非三年而已，曾经的痴爱也就烟消云散。是人的精神自愈力比较强呢？还是时间对精神的魔力比较大呢？都分不清了。（http://sunnyfaint.iteye.com/原创）

至于我，忽然想起这一话头，乃是惊见一撂手稿，从乐理知识至吉他谱本，包括各种调式的和弦配置规律……密密麻痳，不下二三十万字，全是我亲手所抄！当日自己如何完成了这一项今日看来绝无可能完成的伟大工作，我已了无印象了。却因之记起那些没日没夜练琴的时分、燃烧的岁月、恣意挥霍的热情，由寒冬而酷暑，甘愿孤独中沉醉。记起当时左手食指尖上长了一个小疣，冷冻治疗需两个疗程。冷冻过后食指钻心的痛，黑紫色的肿，不几天溃烂之处可见到内里新鲜的肉――而那段时间我并没有中止练习，那样的一根食指裹上胶布就这么直接按到冷硬而绷紧的琴弦上，直弹得鲜血淋漓。可见精神的愉悦有时是可以抵消肉体的疼痛的。如果不是那一撂手稿，单是墙角那把尘封的吉他也不能引我回忆起曾经的这一段岁月了。

多少痴念，曾经的爱与痛，岁月滔滔，尽付东流！

人何以会如此呢？造化弄人，以岁月的温柔和冷酷，既抚平了曾经的伤痛，也抚去了生命的欣悦――难道生命之真谛乃在于遗忘？

不，我相信，不论是痛，或笑，所有的一切，造物主的深意也许只在于，以必然的遗忘让我们珍惜现存的每一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