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容－－由《肖申克的救赎》想起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滤去了灼人的温度，静静的落在我的皮肤上。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摩根·弗瑞曼饰演的老黑人囚犯Red的一段台词。Red在年轻的时候因谋杀罪被判无期徒刑，在肖申克监狱中被关押了近半个世纪后，早已对假释申请被批准不抱希望。影片接近最后，他再一次坐在年轻的假释审查官面前，面对程序化的提问：你认为自己可以重新做人（Rehabilitated）了吗？ 历经沧桑的Red，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年轻人，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那个愚蠢的男孩犯下了可怕的罪行。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现在在监狱，也不是为了讨好你们。再回首过去，我多想对那个愚蠢的年轻人说点什么，告诉他我现在的感受，告诉他还可以有其他的方式解决问题。可是，我做不到了。那个年轻人早已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只留下一个老人在这里，孤独地面对过去。重新做人？不过是骗人罢了。 　　第一次看到这个地方，是无法抑制的动容。 　　影片里的主角Andy，是提姆·罗宾斯扮演的，他本来是一个事业有成的银行家，在他发现妻子有婚外情后不久，他妻子和她的情人被杀，因此他被指控谋杀，被判无期徒刑。他在狱中度过20年，最后终于成功逃脱。不论是确有其罪的Red，还是被误判的Andy，都没有被判死刑。我觉得，这种判罚，至少体现了一种对生命的关怀和宽容。也许，这在很多中国人眼里，会觉得有点不可理解。如果这不是电影，我们对这些杀人犯一无所知，我们大多数人可能会觉得他们死有余辜。 　　为什么确有其罪的Red和被误判的Andy都没有被判死刑，而我们在技术手段和法制程序还不健全完善时，却在频频使用死刑？欧美有不实行死刑的，也有实行死刑的。但是即使是准许实行死刑的国家或地方，死刑的核准在程序上也是慎之又慎。 　　这涉及到中国人和西方社会对生命所抱有的不同价值观。西方文化受基督教影响很大，他们认为每个生命都是上帝给予的，任何人都没有权利随意剥夺一个人的生命，不管他做了什么。这对我们很多人来说，是可笑的，是“封建迷信”。几千年的中国社会，是强权至上的社会，草菅人命已是司空见惯。平头百姓的命就如草芥，就象老百姓面对权势的谦称“草民”，更何况那些本来就有罪的人。在一个强调集体主义的社会，为了集体的目的，个人流血无所谓，杀人也无所谓。那些违背法律和道德原则的人，那些和我们的原则相背的人，就应该死，死不足惜。死刑的滥用，让我们感觉到这个社会缺乏一种宽容的精神；对死刑滥用的“宽容”，则让人感到一种嗜杀的血性。最近频频发现的死刑误判，让人不敢想象我们还有多少死囚是被刑讯逼供而被误判。只是，他们和他们的亲人，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永远也再没有开口申冤的可能。 　　我没去过国外，只是在这里静静的活着。但是看到和听到的越来越多的事，让我越来越怀疑大多数中国人的成熟理性程度，怀疑他们的宽容精神。 　　前些天，在网上，无意间，又看到对杨振宁和翁帆的评论：依然是满眼的恶毒语言，混杂着无耻的辱骂。我不明白，一个是垂垂老矣的老人，一个只是柔弱的女人，仅仅因为他们的行为与社会的通常行为标准稍微有些不同，就这么不容于我们这个社会。当然，谩骂耻笑的网民只是我们中的一部分人，但是他们的言论却反映了整个社会的不宽容心态。扪心自问：你是真的宽容理解，还是仅仅因为与你不相干而无所谓？ 　　前天中午，在家，看到电视里播放的一则新闻：法庭在宣判的一个中年妇女，身染梅毒，仍在从事“皮肉”生意。电视画面里，她痛哭流涕。心又开始感觉发堵：为什么要这么清晰的重复播放她的形象？老妹在一边，不屑的说：她有脸做这种事情，还要什么脸？什么都不想说，解释常常无用。是啊，她是一个罪犯，但首先她是一个女人，属于社会的弱势群体，属于一个全社会应该保护的群体。也许，她还是一个母亲。或许，这就是我们的思维定式：犯了错，犯了罪的人，就毫无尊严人格可言。只是，我们的社会总是在空喊口号，让天真可爱的小朋友们误以为我们的社会多么文明健康进步。 　　这一阵，全社会都在抗日。打砸抢就不说了，论坛上也充斥着各种偏激的言论。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忍住。有人表示一点不同看法，后面立刻就有人跟贴：他最讨厌那些自以为高明的人。不错，我们每个人都生而平等，但是由于经历和其他原因，每个人的认识还是不尽相同。只要想想：一个和你一样智力健全的人会和你有不同甚至相反的看法，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也许出问题的人是你。只是，我常常感觉到的，是偏执顽固和自以为是。也许，这与我们的社会氛围有关：我们生存的环境就是一个对异己意见缺乏宽容心态的社会。还有人在疾呼：不做电脑前的愤青，要做行动上的愤青。可能他不太清楚：“愤青” 现在常常用来形容盲目偏执、缺乏理性，拥有狭窄的极端民族主义，对问题不作深入思考的那部分爱国青年。 　　日本想当常任理事国，我也觉得荒唐：日本还是一个不成熟的国家。就象一个做事卤莽、自私自利、偏执顽固的还没长大的孩子，想在班级里当班干，我想了解他的同学肯定不会同意。只是，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和它一样盲目偏执。日本没有象德国一样深刻反思，有很多原因。简单的说，从其外部看：二战结束以后，老美为了其政治利益，维护了天皇的地位和权威，没有对日本军国主义进行彻底清算。在这样的前提下，日本没有可能来认真反思，因为反思一旦深入，不仅将触及天皇的权威，也将触及千千万万二战时的杀人犯的人格尊严。这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也很常见：一个犯了错误、但没有被追究惩罚的人，常常会在遭受别人指责时，为自己寻找各种借口，因为他还要生存于这个社会，他还要按照社会的秩序去生活，他必须要证明自己的行为的正当性，符合社会的道德法律标准，证明自己的行为符合一个做人的标准，因为他还要面对包括其子女在内的社会中的人。从其内部看，是日本人对后代的历史教育问题。普通日本人现在具有的很多历史认识，不是生下来就有的。毕竟从二战结束至今，已经几代人过去，他们所认知的历史也只是书本上的历史。他们和我们一样，只不过是在另外一个池塘里，出生、成长。在他们的那个池塘里，他们也被灌输一些社会强势群体的价值观念。就象我们周围很多人，开口闭口“我们党”，他或她以为这些观念是天生的，是天经地义正确、不容怀疑的。其实，也不过是被灌输的。 　　在外因和内因之中，内因又是外因的延续：因为犯罪的历史没有被彻底清算，那些罪犯也得以在社会中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得以用自己的言行去影响社会舆论，去影响一代又一代的日本人。 　　日本今天的不成熟，有它的历史原因。只是，看到周围的反日情绪一天天高涨，看到身边的大朋友、小朋友们提倒“小日本”时的咬牙切齿，看到感受到他们不论青红皂白、只要看到听到和我们持不同观点的人的言论，即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时，总是感觉不太舒服。这不是一个成熟理性社会应有的心态，不管别人的观点与我们如何不同，但首先，我们要承认他们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我们所需要的，是做一些实实在在事情，尽可能的让他们认识接受事实。如果他们不能接受，不做改变，他们依然是和我们一样平等的人。就象一个不成熟的孩子，他依然有做人的权利一样。 　　作为一个人，我可以容忍不成熟，不理性，毕竟我们都是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步步走到今天。但是作为一个成熟理性的社会，不应该这样。 　　宽容的心，我觉得，首先应该是一颗仁爱的心。前天下午，坐车回来。路过一个县城的时候，一辆迎面开来的小汽车，不知怎么搞的，竟然和我坐的公共汽车贴边而过：小汽车的左前胎被剐裂，公共汽车的车皮也被撕开翻起。我坐在靠窗的位子，看的清清楚楚。那一刻，我发现：车内车外的人，在经历短暂的惊愕之后，嘴角都不自觉的露出开心的微笑。车里的人显得很兴奋，路边的人也开始微笑着聚拢，气氛有些活跃，好像过节，除了驾驶员和他的售票夫人。我知道，那是我早已司空见惯的中国人的幸灾乐祸。为什么他们会快乐？因为苦难不是发生在他们身上，因为他们所谓的仁慈善良太有限，只以和自己利益相关为限。有时想，中国人应该比西方人更能接受现代西方经济学，因为它的理论基础是比较效用论。我见过的大多数的中国人，他们的快乐常常会因其他人的不幸而产生。 　　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他想说明的是一个人应该拥有一颗宽容的心，一种宽容的态度。从这句话，我们可以推出：己所欲，勿施于人。只是，我们的社会早已经习惯一种声音，一种标准，只有听从理解接受。孟子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说的很好，但是他也只是在推己及人：如果自己没有“幼”，那就无需“幼”他人之“幼”？他强调的还是自己的体验。 　　想起海明威那句已经被说烂的话：比大地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宽广的是人的胸怀。可是，我常常看到、感受到的胸怀，是世界上最为狭隘的。我不指望别人对我宽容，但是一个成熟理性的社会，首先应该是一个宽容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