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经历的教育

都说教师是阳光下的事业，儿时的记忆已随时光流逝，过去一年的教育经历却依然清晰可见。
  08年至09年期间，我在一小学校实习了一年。一二年级的班主任是我最了解的老师了。
  新生入学不久，一年级的班主任首先得让新生适应学校的班级环境。其中有个小A同学，说话不清，行动不便，是个脑瘫患者。每一天他都很乖，他妈妈按时接送，课间操得来看他一眼。某些时候课上到正好他却突然大嚷起来，蹒跚着要回家，眼圈红红的。我的脾气是有限的，虽然他在同龄人中算是聪明乖巧，因其病孤僻寡言，很难听清楚他要求什么。每次他喊着“回家”号啕时，难免班主任亲自出马。说来惭愧，班主任的话几句就劝好他。他乖了，每次问“几点了”，含混不清的语言和令人怜悯的眼神，除了让我无话可说外就只有应付答他几句。倒是他的小伙伴们帮他回答、扶他上厕所，安慰他、劝他安静……。我偷偷问一小同学，他们说是班主任说他闹时要这么做。不可否认，时间一长，班主任戏称他为“小闹钟”，那是比下课铃还准呐，只要小A一躁动不安，肯定离下课不久了。
  他的字写得像散了一地的零件，题倒算得不错。他有一个像上下班那么准时看他的妈妈和一位细心懂他的班主任，他有比任何人体会更深的感情。在小A班主任没来的一个月里，他每天红着眼问：“我-语-文-老-师-咋-还-不-来--”“磕着了，来不了……”他每天问，坚持不懈；他懂事，每次活动他都留下来独守教室直面寂寞；他说不清楚话，每次当你难过时，他会课间蹭到你身边，报一个微笑…看小A的眼睛，深邃地像口井。他回馈给教育的要比想象中的多得多。
  另有学生B,在新生入学时，他们三口之家碰到小A和他妈妈。小A妈妈对爸爸说：“哎还有不如咱家孩子的孩子！”说者无意，小A的妈妈被嘲笑般无地自容，想苍天不公，怎么还有这么比的；听者有心，这场景在小A妈妈心里隐藏半年之久后拿来说，我只有坦白：小B这学生让老师伤脑筋。
  这不是安慰，确实小B的问题越来越彰显了。他的画充满诡异，第一幅美术课上的水彩画，大片大片抽象扭曲的线条下浓重的色彩，让我想到梵高；时隔半年他几分钟内用铅笔勾勒的暴力而夸张的几何图形，至今仍存在我的手机里命名为“毕加索”。这时，他的班主任几乎天天受他“惊吓”，他上课时会把拇指掰下来，像玩机器人那么旋转；会卡脖子；会碰桌子磕额头；到大声喊“我不想活了……”。
  小B，瘦瘦黑黑的一小男孩，清秀伶俐，天天少气无力。班主任说一来“他上课不说话，少打了一筒火”，身体像支不住头般每天迷糊，我说还算聪明没大碍。班主任的担心半年后在B学生身上一发不可收拾。上数学时他会看语文，上语文他会埋头只露俩眼走神；我留下他补作业他会说不敢，他爸求情说小B妈会揍小B；问他为什么不做训练题，他说他妈妈不让；他上课不做声，站起来读书时却声音很亮；他说话走路像唱歌跳舞，怪异却并不让人感觉不舒服；他向往愉快自由的生活，他画里的梦想，他下课时轻快的身影……直到他的“自残”，我自省、反思、分析，上课由着他、想他缺什么、想他妈妈阴郁的脸。这时候他班主任说话了，只要他受了欺负便会如此。当一次他撕咬自己时，我问道：“是谁惹他了？”果真如此。班主任老将出马，关于他的再多问题便迎刃而解：开导他，给他需要的话语……也只有和同学走的近的当班的能化解诸多麻烦，理开众多矛盾了。
  都以为大人才有苦恼，小孩也会把遇到的事情压在心底变成忧伤，时间久了无法化解，便用压抑或自伤来反抗外界压力，警告他人自己受了伤害。相比而言他们更脆弱与无辜，他们需要大人提供的有时仅是安全有效的健康交流渠道；需要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般的自然成长而已。
  小B最爱课外活动，他也许是大自然自由之子。他在活动课的大树下津津有味的看风景、独自玩耍别人没有过的花样：挖洞、够树叶……郁郁的脸上终于笑得像只神秘猴；寡欢的动作还招徕几个同谋陶陶然其中不知所以。这时，他对我说：“老师，给你水喝。”轮到我不知所以然，怏在那里。小B平时说话打幌，伪装大人腔势。这次没有，绝对真的——真感情。小B 还会唱歌，全校歌唱会上，他还为老班添了光。那天班主任问班里小学生们，谁也不上台。他便上了。他上去，很有“范”儿，大唱了一句“别看我只是一只羊”，后面全是一个“啦”字，在麦克风前从头啦到尾，气势撼人，班主任震了，全校笑趴了。他坚持到底，用更大的音量反抗着全场的爆笑。谁也没想到他会给大家带来这许多快乐。这对于教育还有什么可说呢，也许更多是反思吧。
  二年级的班主任，有个带了两年的智障女生小C。她每学期为这孩子在校内吃喝拉撒全方位服务。直到二年级不拉裤筒了为止。小C会把零食、纸张塞得满桌洞全是，班主任便为她清理；小C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班主任便按时督促她家人叫勤换洗理发；小C还会顺手兑东桌一支笔、拿西家俩本子，班主任便侦探似的搜来严厉教导、循循善诱。以上她是没记性的，每次屡教屡改，屡改屡犯。班主任便从此与她打上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持久战。小C还有个比她略智商高点的同窗连理，二人挨得近，课上极喜“造纸”桌下整片狼藉。老班便垃圾战也打上，一同上阵了。奇怪的是，班主任班里总是井井有条，只要她老班说句话。也许她是女性吧，我想。平时对学生起居、班规制订地恰到好处的她，会亲自擦玻璃、洒水，爱干净如同爱自己的学生。
  小C有次失踪，拿了家里十块钱，课间操出校买吃的一去不复返。上课铃打了有阵时间了，班主任课不上了,从学校到各小卖店,从小C家到学校路上来回往返几遭了。后来我在校门口冬青旁的阴影里看到了她，她还礼仪式的喊了声“老师”，笑了笑，显得有些狰狞。老班这时来了，急得撞上我。我指着她，小C这次撞枪口了，她“哇”大哭。班主任又气又急，小C不像考零蛋的孩子了，她表现所有恐怖后的表情发泄，表示自己错了，藏起来是情不得已：怕迟到怕老师知道她拿钱买吃的。她交出十块钱“买”来的一块糖，她傻算不过帐来，但她所有的表情都说自己错了，她知道了失踪后的躲藏更让人着急。老班按捺下“暴风骤雨”的失控情绪，因为那不过是种担心而已，没事就好。小女孩叫来家长，没大责罚她，只是那种被担心的情绪席卷了她幼小的心，那种嚎啕大哭至今在耳畔萦绕。她以后没再玩“躲猫猫”，同样也不再课间出校买吃的了。我觉得那一指是残忍了。只是从此她的记性好了些。
  学生D非常顽皮。班主任说他“比共产党还硬”。他耍噱头，做错事不承认；告饶承认了，继续再做。课上看不见他的时候什么也能速做，没有做不到，只有看不到；什么也敢胡诌，只要他脑袋瓜子里冒出句油头的话一滑舌便出口了，夸张又矜持很有点冷搞笑。举个其自圆其说的案例：某月底他告诉班主任说要订奶，说他妈同意的。喝了几天月初缴费时她妈来说不订，从没答应订过。他妈一走，他每天还照样去领来奶喝了，还说他妈给他订了。
  夏日午休后的第一堂课上了一会儿，班主任被校长领着去找小D了。几分钟后他风驰电掣来到教室，我问：“怎么了？”他没再圆滑，平实的说：“我迟到了，睡过了。”表情没作“悔恨悲伤痛改前非”状，令人奇怪。原来那天他家没人，他睡的正浓时被担心的老师一嗓子喊醒，据说鞋都没穿跑出去老远又被喊回去穿的。这次备受关注后他不大故意引人瞩目了。自此不再迟到，课上好了些。期考平地一声雷，班主任的课考的够好。
  关于我亲身经历的只这么许多，有一件是过我的手的，那次我很受“教育”。学生小E的指甲老长。那一月防手足口病，我代他生病的班主任晨检。当到他面前时他哭了，他看着自己皴皮的手，长指甲，像小鹰爪。同学们都伸着藕节似的白嫩小手，他缩回去放眼上呜呜哭得伤心。下午我带来剪指刀，还没迈进教室门口，就见到一大滴一大滴鲜红的血，教室里更多，大滩大滩的，学生们都捂了眼惊叫。回想刚才路上他坐校长自行车后座上还甜甜喊我老师的样，他举的手上红红的……坏了，他怎么了？
  下午活动要锄草，带的工具中某学生带来了小刀。他俩追逐玩耍时小E的仨指头误捉到了刀锋上，伤口很深，血淌了半个教室过道。我涮来拖把在教室拖啊拖，又急又难过，很久拖完了，破天荒给学生们上了一节教育课，声音走形了。课后我又去涮拖把，水都红了。小E简易包扎的像熊掌般的手从校长室跑到水池边看了看说：老师我帮你拖。边说边来抓拖把。我想他竟又来了，真皮啊，还笑的出来。我假装生气：走一边去，小心手。他一脸坏笑站那儿看我走远。他妈领他去医院缝好第二天就来了。他天天来上学，右手缝了八针也不疼，还天天要求爬黑板做题。又一天早上晨检，他骄傲的伸出手，我问：“你的指甲呢？”“医生给剪了。”每天晨检时，他都脸上开花似的笑，绷带显得手比任何人的都白。小孩子也要自尊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小E面对第一次晨检又脏又黑的小手落泪了，刀子割手上的疼都不及啊！
  小E的坚强，流血不流泪，让我感觉那天的发火有多惭愧。我该学习，学习他的坚强，他的宽容和勇敢的心。
  我不知自己的教学之路多长，将来走向何方。经历了一些比起很多老师也只勉强算作沧海一粟。这一点点再一点点是教育的轨迹，也是被教育的足迹。在教育中受到了教育。感恩。路漫漫其修远，勉励自己下一程。感受很多，感动亦多，教育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