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话

宜兴方言及宜兴西乡口音·吴耀松

---

　　宜兴话是吴语语种之一，听起来细软柔和、糯润温馨，惹人爱听。记得在溧阳念中学时，同宿舍的溧阳人就爱听我讲宜兴话，说宜兴话真好听。可北方人就不同了，他们根本听不懂宜兴话，说我们讲起话来像鸟叫似的。
　　与苏州话比，不及她软，与常州话比，不及她硬。宜兴话介于两者之间，不软不硬，恰到好处。如果细细琢磨一下，还能发现很多有趣的地方呢！
　　首先，宜兴话中有好多双音词逐步演变成了单音词。如勿曾（没有）说成?B（fěn）；勿要说成fiǎo；勿好说成fǎo；勿会说成fǎi；没有说成miū或me；铜钱说成děi；做啥说成“juā”等等。
　　其次，创造了较多的词典上查不到的成语，既生动又形象。例如形容矮小――一角落段；形容不整洁――一窝精糟；表示总之的意思――一塌括之；说话做事不规矩――七缸八料；昏昏然――七昏八呛；年纪大――七老八十；毫无诚意――七孔八穿；上气不接下气――七哼八吼；不整齐――七歪八迭；走不稳――七冲八跌；黑暗、不明亮――乌漆哄隆；神经不正常――哈里杂搭；迂腐――迂老八气；小气、不大方――涩里涩尬；??嗦、饶舌――杂里杂搭；做事利索――麻麻利利；做事疙瘩――凹里凹倒；全部――夯八郎当、罗罗刮刮；表示惊讶、赞叹――鬼个隆冬；潮湿――潮里滑拉；有粘性――叮泞嘎吱；软而不易拉断――泞支巴牵；害怕见人――乌里掩边；糊里糊涂――神知吾知；不饱满――瘪几瘪糟、瘪息哈拉；马虎、糊涂――糊芝麻糖；不爽快――疙里疙瘩；鲁莽不细心――莽里莽光；运气不好――霉气直绞；妖艳――妖精怪气；粗笨――粗脖楞墩；低矮――矮脖罗所；经不起打击――不经冲碰；瞎说、乱讲――胡七嘲八；年长无用――痴长白大；不切实际的空想――空头里想屁吃；没有长性――新箍马桶三日香、头新鲜，尾巴厌；挑挑拣拣――箩里尬花，尬到则眼花；多拣适得其反――尬千尬万，尬到个猪头瞎眼；贪财倒霉――想发财必倒霉；存不住东西――猢狲头上该不住一粒虱；亲疏有分：家鸡打则团团转，野鸡打则卜卜飞；得不偿失――南山打麻雀，呜拉家里个老鸡婆；以少积多――头发丝虽细，捋众一把……这些词语，根本用不着解释，生动形象，一听就懂。
　　再次，累积了一些较为独特的地方歇后语。民国年间，堰头桥有个宋听来，为人幽默滑稽，光他一人身上就引出两条老幼皆知的歇后语。一次，国民党军队的马歇在村口上，其中一只马脱缰后离村而去。他自告奋勇前去捉马，他用捉牛的方法偷偷跑到马身后，用手挠挠马屁股，本想稳住那匹马，岂料那马后腿一甩，把宋听来踢了个仰面朝天，众人捧腹大笑。于是“听来伢捉马――全外行”的笑话不胫而走。宋听来本不识字，有一天，他正拿着报纸颠倒着看，人家问他日本人打到哪里了，他答道：“报上说已经打到吴淞口了。”话刚说完，只见有人急急忙忙从北面跑来：“不好了，日本人已经到杨家桥了！”（杨家桥是堰头桥北面一里路的一个村）“听来伢看报――全胡嘲”这句歇后语也就流传至今。
　　芳庄有个元生伢，平时较懒，手脚不那么干净，总喜欢到人家地上偷棵把菜什么的。一天清晨，村上一连好几家人家发现自家的菜被偷了，大家都怀疑是他偷的。元生伢觉得很冤枉，委屈地说：“假如都是我偷的，一夜工夫要跑那么多地方，我怎么来得及呢？”“元生伢偷菜――来不及”也就成了一句脍炙人口的歇后语。此外还有“大晃削棉花――一扫光”、“大晃买棺材――还有你勒开”、“老鼠钻进风箱里――两边受气”、“老鼠掉进油锅里――有命没毛”、“折（shé）脚伢游水――掸（谈）也不想掸”、“瘌痢头上个毛――它不长我也不想”、“瘫巴掉了井里头――么身翻”、“两个哑巴困一头――么话讲”等等。
　　宜兴话里还有好些外人听起来十分难懂的语句，如“啪啦哒一高（跤），膝头满浪掼出一个矮突罗块”（重重摔了一跤，膝盖上跌出一个紫癜），“夯拨郎当勒嘎头，要么一招挪则开”（统统在这里，要么都拿去），“你痴里八呆盎老，该勒嘎头做点啦？”（你痴头痴脑站在这里做什么？），“他拨他个老只滚格楞登一顿，打到则青奇鬼叫，浑身青紫陆阿”（他被他父亲重重打了一顿，打得怪叫，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这些话，确实难懂，难怪有人说宜兴话像鸟语了。
　　宜兴话是宜兴地区独特的方言，她生动、活泼、有趣，而且内涵丰富。方言是一块活化石，研究她，也许能揭开人类繁衍、迁徙的一些谜团。
　　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特别是普通话的推广，宜兴话里的一些称谓、用语、词汇逐渐被淘汰，乃至逐步消失。例如“答答”（dādā）逐步被“爸爸”所替代；“嗯娘”逐步被“姆妈”、“妈妈”所替代；“亲娘”逐步被“奶奶”所替代；“姨娘”逐步被阿姨、姨妈所替代等等。属生活用具及农具的槽只（水车）、掼桶、石臼、舂米榔头、乌头、牵砻、打面等用语已经消失。“调学官堂”（农历二月初八举行的庙会）、“斩监生”（婴儿出生一周或半月、一月所举行的庆典活动）、“斩脚筋”（婴幼儿学走路时举行的一种仪式）等用语也基本听不到了，也许这就是方言演变的必然吧。
　　由于地域不同，宜兴话又可分为东乡口音和西乡口音，且区别比较明显。宜兴话是一种独特方言，整理她，研究她，是文化部门的一件重要事情。我迫切期待有一本《宜兴话》出版发行，以昭示宜兴悠久的历史，弘扬宜兴深厚的文化底蕴！
　　

原载2008/04/28《江南晚报》，乡情会员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