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认识康德的“头上星空”

    在康德的墓碑上刻着他《实践理性批判 》最后 “ 结论” 部份开头第一句话 : “ 有两种东西我们愈经常愈反复思想时 , 它们就给人灌注了时时更新、有加无已的惊赞和敬畏之情 : 头上的星空和内心的道德律 。“

     这句话因为它的崇高的境界 , 学哲学的人几乎无人不晓 , 甚至也可以说 , 每当我们想起这句话时 , 我们 自己 内心原被压抑着的美好的情操都会被调动出来 , 感到自己的人格得到 了净化 。 然而 , 最近我在温习康德著作 , 读到这一句话时 , 在赞叹之后 , 发现我们—至少我自己 — 在很长时期内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不很正确的 。我们常常把这句话的两部分分别理解为 : 前半句中“ 头上星空” 指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所研究的“ 自然律” , 而后半句当然指本书《实践理性批判》研究的“道德律” 。这种理解表面上看不出问题。 可是这次我读康德的书 , 是先读他的《判断力批判》, 然后再来读《实践理性批判》的 , 我发现 , 康德在这句话中用的两个词 : “ 惊赞” (Bewunderung) 和“ 敬畏 ” (Ehrfurcht) 是很有讲究的 , 不是随便用的 。

    “敬畏” 是对道德律而言 , 是《实践理性批判》主要论题之一 , 这方面的理解 , 没有偏差的余 地 ; 但“ 惊赞”则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没有多少地位。《纯粹理性批判》探讨的是人类知识中逻辑性因素和非逻辑性因素 、知性与感性之间的关系问题 , 它的主要问题是 “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 , 即原本是综合性的自然科学知识 , 为何会有普遍性、必然性 。 在回答这个间题时 , 康德强调知性之能动作用 , 并在此基础上将经验及其“ 对象” 统一起来 , 使经验可能的条件也就是经验对象之所以可能的条件 , 以求科学知识之真理性有一可靠的基础 。 知识问题是必然性问题 , 还谈不到 “ 惊赞 (惊羡 ) ” 这类的感情 (Gemuth) , 所以我感到 , 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中所说的“头上星空” , 不是指“ 自然的必然性” , 而是指“ 自然的目的性” , 是《判断力批判》中所研究的问题 。

    我们知道 , 在《判断力批判 》中 , 特别是在“目的论判断力”部分 , “ 惊赞 (惊羡 , Bewunderung) 是一个重要的概念 , 其地位相当于 “道德律”的“ 敬畏 ” (Ehrfurcht) 。我们知道 , 康德的《判断力批判》试图对被他分裂开来的《纯粹理性批判 ) ) ( 知识 ) 和《实践理性批判 ) ) ( 道德) 作某种沟通 , 康德这个工作常被理解为适应他的体系的需要而 补充出来的 , 因而未受到足够的重视, 实际上 , 康德的《判断力批判》不仅是对前两个《批判 》的必要的综合和补充 , 而且本身也是一项基础的工作 , 象康德自己在《判断力批判》序言里说的 , 这项工作是 “ 第 一层的根基 ”, 要把它打好 , 不至使建筑的全体因根基不深而倒塌下来 。

    康德在他最后的《批判 》中能说到这个程度 , 是很有意义的事 , 因为按照他实际的思路 , 他是先有一些纯而又纯的东西 , 然后再把他们综合起来 , 而当他把这些纯粹 的东西综合起来之 后 , 才发现原来综合的东西才是最基础 、 最根本的东西 。于是在理论上 , 康德三大宝塔形的《批判》底部为《纯粹理性批判 》和《实践理性批判》 , 而《判断力批判》在宝塔尖上 , 而实际上 , 康德的三大《批判》乃是一个“ 倒宝塔” 由《判断力批判》的塔顶为底部根基 , 在这个基础上生出 ( 建筑 起 )《纯粹理性批判》、《实践理性批判》 , 即在“ 生活 的” ( 活生生的 ) 世界 , 生出 ( 科学) 知识 和 (实践) 道德 。 从这个理解来看 , 康德哲学的道理 , 不仅和费希特 、谢林 、黑格尔相通的 , 而且也是和胡塞尔、 海德格尔相通的 。

    康德是二元论者 , 他把理性与感性在原则上割裂开 来 , 但他并未完全否定感性 , 而强调感性处于服从理性的地位 , 这在康德的意义可以理解为 : 感性不能影响理性 ( 的纯粹性 )但理性却可以而且必定要影响感性的实际方式 。 “ 人 ” 是有理性的 , 但又是 “ 感性的存在者” 是 ” Dasein ” 不是一个纯粹的“ 理智者 ” 。 “人”不是一个 “ 纯粹者” , “ 单一者” , 而是 “ 综合者” 。 就科学知识言 , “ 人 ” 通过 “ 时空” 感性直观形式和 先天的 “ 范畴” 来认知客观对象 , 就道德实践言 , “ 人 ” 通过对 “ 道德律令” 、 “ 职责” 的“ 敬畏 ” , 来接受 “ 意志” 之 “ 自由” ; 而就“ 人 ” 自身的“ 生活 ” 言 , 则通过“ 愉 悦” 和 “ 惊赞” 来体验宇宙之美和 和谐 。 三个《批判》总起来都在说明“ 理性 ” 在三种不同的方式下 对 “ 感性 ” 起着何种的主导 作用及其对“ 人 ” 作为“ 感性存在者 ” 所产生 的特殊影响 。 在“ 知识” 为 “ 静观的” , 在 “ 道德” 为“ 敬畏” , 在“ 生活 ” 为( “ 愉悦” 和 ) “ 惊赞” 。 我们这里要引伸的是 : 令人“ 惊 赞” 的“ 自然” , 吸引着人去探索“ 自然 ” 之奥秘 , 于是就有科学知识一请参考亚里 士多德一 切知 识 来 自好奇心 ( t h a u m a ) 的说法 ; 而令人“ 敬畏” 之“ 他人 ” ( 英雄行为 ) , 使 人见 出理 性 自律之 伟 大 。 于是 , 在某种意义上说 , 对包括“ 自然 ” 在 内、 或对 广 义的 “ 自然 ” 的“ 生 活世界 ” 的那种 “ 赞 美 " ( 惊赞和愉悦 ) , 乃是我们人类— 作为 “ 有限的存在者 ” 、 “ 感性的存在 ” 、 “ D a s i e n ” 之 最 为 基 础 性 的 “ 心 境 ” 、 ( m e n t a lit y ) “ 情 感 ” ( G e m u t h ) 也 就 是 海 德 格 尔 所 谓 的 “ 心 境 ” ( e B f in dlie h k e it ) , b e fin dlie h 来 自 b e fi n d e n , 为“ 发现 ” 之意 。 “ 发现 ” 什么? “ 发现 ” 宇宙 、 自然之美 和和谐 , “ 发现 ” 、 “ 使命 ” 之 “ 活 力 ” , “ 发现 ” 由各种“ 偶然 ” 事件“ 综合” 起来的 “ 合规律性” 和“ 合 目 的性 ” 。

    所 以 , 康 德把 “ 美 ” 和 “ 目的论 ” 放 进 同一 个 “ 批 判” 中来讨论 , 其 关键 的问 题 在 “ 评鉴 ” ( u r t e ile n ) , 所以这个( ( 批判》叫 ( ( K r it ik d e r U r t h e ils kr a f t 》— “ 判断力批判” 或 “ 评鉴力 ( 鉴 赏力 )批判” 。

     “ 评鉴 ” 和“ 知识” 不同 , “ 知识 ” 的任务在于建立一个普遍必然的概念体系 , 而 “ 评鉴 ” 则是 寻 求 “ 合规律” 的“ 范例 ” , 前者为从个别提升到 一般 , 后者则是 由一 般求个别 ; 前者为“ 建构 ” , 后者 则 为 “ 发现 ” 。 由“ 合规律性 ” 得到 了“ 范例” , 则为“ 合 目的性” , “ 范例” 的“ 发现 ” , 也就是 “ 合 目的 性” 的“ 发现 ” 。

     当然 , 知识论里也有 “ 目的” , 通过“ 概念 ” 来实现因果律 , 已包括了“ 目的” 在内 , 但知识论 中 之操作性 “ 目的 ” , 按康德的意思 , 乃是一种机械性的技术 目的 , 它 归隐于 机械因果性的一个环 ’ 节 , 成为知识体系的一个部分 , 对这种“ 目的 ” 的认知 , 是理性的 , 静观的 , 不是“ 评鉴性” 的 , 技术 (科学性技术 ) 乃 是理论性知识的一个延伸 。 因而 , 人们在探寻知识的过程 中 , 也会遇到 令人“ 惊 奇” ( V e r w u n d e r u n g ) 的事 。 令人迷惑 不解 z w e if e l 的事比比 皆是 , 当此种怀疑消除后 , “ 惊奇” 亦 即 打 消 ; 但“ 目的论 ” 中所谓的“ 惊赞 ” ( e B w u n de r u n g ) , 则 即使在种种怀 疑消除后 , 仍有此 种 “ 惊奇 ” , 因此前者之 “ 惊奇” 乃 源于“ 不 合规律 ” , 当“ 合规律 ” 性一旦 明确后 , 则人 心复归平静 ; 而 后 一 种 “ 惊 奇 ” , 恰 恰 在 于 其 “ 合 规 律” 性 而 不 落 入 机 械 性 , 于 “ 不 必 然 性 ” 、 “ 偶 然 性” ( z u f应 llig ke it ) , 见 出“ 合规律” 性 , 见 出一种 有机的 “ 设计” 和 “ 安排 ” , 见 出 “ 造化匠 心” , 则此种 “ 惊赞” , 为永远性的 , 是无怀疑的 、 确定的“ 惊赞” , 此时 V e r w u n d e r u n g , 则为 压w u n d e r u n g .

    知识 的概念体系可以“ 建构 ” 得“ 天衣无缝” , 面对必然性 的概念知识体系 , 人们可以看到人 类理知之填密 , 各“ 概念 ” 在知识理论体系中的“ 地位 ” 是相当确定的 ; 但就世上的一件件具体的 事件 ( Z u f a l l , v e e n t ) 而 言 , 其存在之方式则 又有相当之偶然性。 从知识眼光来看 , 诸事件之 间有 一种机械的 、 必然的因果联系 , 而 从“ 评鉴 ” 的眼光来看 , 则我们又可“ 发现 ” , 在机械的必然的因 果性之上 ( 或之外 ) 尚需一 种“ 合 目的性” 的视角才能使万事 、 万物之 间那种实在的 、 具体的“ 合规律” 性成为可以理解的 。 不是概念的合规律性 , 而是具体万 物的合规律性 , 才使作为感性存在 的“ 人 ” 感到“ 惊赞” 。

    就 知识来说“ 知识的对象” 与“ 知识的概念 ” 的吻合— 真理是可以得到的 , 而得到 这种知识 真理 , 并无令人“ 惊赞” 之处 , 因 为“ 知识” 的“ 对象 ” , 原本是与“ 知识的洲概念 ” 建立在 同一的 先 天条件基础上 , 因为 “ 理性 ” 同 时建立 了“ 知识对象 ” 和 “ 知识” 本身 , 故我们的“ 知识 ” 只 限于 “ 现象界 ” , 至 于 “ 物本身 ” , 则在知识领域只 是我们理性 的思想— 康德 的“ 本体” 乃是 “ 思 想 体 ” , n o u m e n o n , 是 “ ( 可 ) 思 想 的 ” , 并无 “ 直 观” 、 “ 对象 ” , 不 能 “ 显 现 ” 出来成 为 “ 现 象” ( P h e n o m e n o n ) 至于那不计成败利钝的 “ 德性 ” , 当然是理性 的、 思想的 , 是 “ 本体 ” 界 的事 , 但它 同样 没有“ 直观” 、 “ 对象” , 实践理性的“ 无条件命 令” , 乃 是因 果系列 中的“ 断裂 ” 部分 , 道德的典范 “ 粉碎” 了机械的因果 系列 , 使“ 自由” 的问题突现出来 , 从而成为 “ 道德世界 ” 之所 以可能 的根 据 , 所以世上除了“ 人 ” 作为一个有理性 的存在者有能力 、 有资格“ 粉粹 ” 、 “ 断裂 ” 那个机 械的因 果 系列外 , 一切都在这个系列之中 。 这样 , 在康德看来 , “ 道德律令 ” 不能 成为一种对象性的现 象 , 只能是“ 内在的” , 任何人— 包括道德的英雄人物在行动时 , 同时也在事实上“ 符合” 着“ 自 然律” , 他的行动仍是因果系列中的一个环节 , 然而 , 道德英雄之所以为道德英雄乃 在于 他的行 动能向另一个人或一些 人表现出他只 听从他内心的道德律令 , 而置 “ 自然律” 于不顾 , 尽管他的 行为并不能在“ 自然律 ” 之外 。 英雄人物以 自己的模范行为树立 了道德典范 , 此种典范的 “ 意 义” , 只 向另一个人或一 些人— 同样有理性的存在者“ 显现 ” 出来 , 所以只 有“ 人” 才受到 另一 个或一些人的“ 敬畏 ” 。

     在道德领域中 , “ 自由” 是对 “ 自然” 的否 定 , 但“ 自由” 要 对“ 自然 ” 发生实际的作用 , 则必定 要符合“ 自然律” , “ 人 ” 作为有理性的存在者“ 生活 ” 于其中的“ 自然 ” , 不仅“ 显现 ” 了“ 自然 ” 的因 果性 , 而且也还“ 显现 ” 了 “ 自由” 的因果性 , 尽管此种“ 自由的因果性 ” 是只向“ 人 ”— 作为有理 性的存在者“ 显现 ” 出来的 。 此时 的 “ 自然 ” , 就好象一 件 “ 艺术品 ” , 康德叫做 “ 艺术之 类似物 ” ( e in A n a lo g o n d e r K u n s t ) 或者“ 生命的类似物 ” ( e in A n a lo g o n d e r L e b e n s ) 。

    作 为有限存在者的人类对 自己生活 的世界可以有一 种“ 合 目的性 ” 的“ 评鉴 ” , 并不意谓着 自然的世界在事实上 真的有一种合 目的性存在 , 老鼠生下来并不是为了给猫吃 的 , 然而 同样明 显 的事实是 : 世上一 旦出 现了“ 人 ” 这样一 个有理智的种属 后 , 自然物之 间的因 果关系 , 就 向 “ 人 ” 显 现出另一 种“ 意义 ” , 此种意义 说明 , 万 事万物之所以“ 是其所是” , 即在那种因果必然性 所 赖以体现 出来的诸种偶然性中 , “ 似乎” 有一 种有 目的的 、 含有理 (智 ) 的“ 有效” 的“ 设计 ” , 因 而在“ 有效的联系 ” ( n e x u s e f fe e t iv u s ) 外 , 尚有一层 “ 有 目的联系” ( n e x u s f ia n a lis ) 意 义在 , 亦即 现代有些人 ( 如利 科 ) 叫做 “ 思 辨知识” 之“ 多余者 ” , 即 “ 多 ” 出来的 东西 , s u P lu s 。 有 了这一层 意 义 , 才能“ 满足 ” 我们的理智对圆满解释 “ 自然 万物 ” 之 所以如此的要求 , 是我 们对 “ 自然” 的一种 “ 理解” , 而不是我 们人类对 “ 自然 ” 的一 种 “ 知识” , 所 以康德说 , 在这种理解下 的“ 自然” 是 “ 艺 术 ” 、 “ 生命” 的 “ 类似物 ” , 而不 是 “ 自然 ” 真的成 了“ 艺术品 ” , 也不是说“ 自然 ” 就是 “ 人 ” 性命 ) 。 这样一种对“ 自然 ” 的 “ 把握方式 ” , 叫做 “ 评鉴 ” , 是 “ 人 ” 作为 “ 有限” 而 又“ 有理智” 这样一种存在 者的“ 情感” ( G e m u t h ) , “ 心境” ( e B f in dl ie h ke it ) 。

    单纯 因果性 乃 是一 种 “ 有效性 ” ( w ir k e n d e , e f fe e t iv e ) , 而 “ 目的性” 则是 “ 有意的有效性 " ( a b s ie h t lie h 一 w ir k e n d e , in t e n t io n a l 一 e f fe e t iv e ) 有了这种“ 有意的有效性” , 才能在“ 不必然性 ” 中见 出“ 必然性” , 在 “ 可能性” 中见 出“ 现实性” , 就现实的世界来说 , 这种“ 有意 识的有效性” 乃 是 “ 最后的” , 即在多种可能性中起主导的决定性的一 种 , 所以此处 “ 目的” 用 iF a n l 或 e n d 作双 关的解释 。 这就是说 , 对我们人类的理智说来 , “ 自然” 不仅是 “ 决定了” 的 , 而 且是似乎 “ 选定了 ” 的。 所以 “ 自然之 `现实’ ” 的原因 , 也就是一最后 ” 的 , “ 最高 ” 的原因 。 在康德看来 , 这个 “ 最 高 ” 、 “ 最 后” 的原 因 在“ 理论 ” 上是不 能成立的 , 即在原 因的 “ 概念 ” 系统中我们找不出 一个 “ 最 后” 的 、 “ 最高” 的环节来 , 但在” 现实” 的、 “ 实践” 的领域中 , 这种“ 最后 因” 、 “ 最高因” , 亦即“ 目的 因 ” , 却 比比 皆是 。 这种 “ 有意 的原因” 固然不能在 “ 理论” 上提供给我们直观的对象 ; 但在我们 “ 理解” 、 “ 评鉴 ’ , “ 自然 ” 时可以给我们以“ 惊赞” 的感情 , 我们会 “ 发现 ” , 在我们面 前的现 实的“ 自 然 ” 是如此的和谐 、 美好 , 似乎是一位艺术大师的杰作 , 所谓“ 江山如画 ” 是也 。

    不仅如此 , 康德不仅把“ 目的论” 和 “ 审美论 ” 放在一 个《批判》里讨论 , 而 且把它 们分成两个 部分 , 其 中可能蕴含着这样一个意思 : 那真正 的艺术品因 已知有人 创作 , 所以给人以“ 美感 ” , 而 那并无人创作的大 自然本身的杰作 , 才引起我们的“ 惊赞” 。 “ 艺术之类似物 , , u 高于 ” 艺术品 本 身 ; 而按我们的说法 , 就是从这一 点来看 , 也可以说 明“ 艺术品” 是“ 自然 ” 的“ 模仿” , “ 艺术” 反 倒 是 “ 自然的类似物” 。

    无论如何 , 我看康德在写 “ 头 上 星 空 ” 和 “ 内心道德” 时 , 是 把《纯粹理性批判 》中所讨论的 “ 科学知识” 问题“ 括出去” 了 , 将必 然性的理论知识括出去之 后 , 剩下 一个 “ 自由的世界 ” , 对这 个 “ 自由的世界 ” , 我们人类作为有限的存在者不 可能有理论上 、 知识上 的把握 , 即不可能有必 然性的概念的 (科学 ) 体系 , 但却可 以 在我们“ 生活 的世界” 中通过 “ 自然 ” 的无 限多样性和偶然 性 , 见 出那最高的必然性 , 即在 “ 选择好了的” 世界中见 出理性 之“ 自由” , 在那因果必然联系中 由自然之 多样性 、 偶然性见 出那 “ 生 命” 的流 动 , 这就是“ 理性 ” 通过“ 知性 ” ( 因果必然 ) 对感性世 界 ( 自然 ) 所施 加的影 响 , 也就是为什么人类作为有限的理性存在者与“ 自然 ” 的关系不 同于 “ 动 物 ” 与“ 自然 ” 的关 系的主要根据 。

     “ 人” 与“ 动物 ” 不 同 , “ 动物 ” 只把“ 自然— “ 动物 ” 当然也是“ 自然 ” 的一部分— 当作“ 手段 ” , 来“ 维持” 自己 的存在 ; “ 人” 则不仅仅把“ 自然” 当作“ 手段” , “ 人 ” 在“ 改造” “ 自然” 中“ 发展 ” “ 自然 ” 的特性 , “ 人” 按照“ 自然” 自身的特性来“ 改造” 、 “ 重建 ’ , “ 自然 ” , 所以只有“ 人” 才能在“ 自 然” 中也看出“ 人” 自身的“ 目的 ” 。 这样 , “ 人 ” 才能在“ 自然 ” 中得到 “ 自由” , 在有限制中见到 无 限 制 , 所以人不 仅“ 赞美” 那高楼大厦 、 千顷良 田 , 而且更加“ 赞美” 那 日月山川和 原始森林 。

    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发表于 1 7 8 1 年 , 《实践理性批判 》发表于 1 7 8 8 年 , 时间七 、 八年 , 而 两年后 , 他的《判断力批判 》就出版了 , 所 以我们有理 由相信 , 在写 作《实践理性批判》时他关于 《判断力批判》的思想业 已成熟 , 《实践理性批判u ) ) 结论 ” 这句话 , 可以理解为预示 着一个新的批 判— “ 评鉴 ” 批判即将诞生 。

    另外 , 我们从 1 7 8 7 年 6 月 2 5 日康德给一位耶拿教授许茨的信 中读到 , 他的《实践理性批 判 》已经完成 , 即将付印 , 并说到他不能 评论赫德尔的《思想》 , 因为他马上要做《判断力 批判基 础 》 , ③看来康德对于《实践理性批判》和《判断力批判 》所涉及的问题 , 几乎是同时考虑的 , 应 该 说 , 卡西 尔注 意到 了这封信的 内容④ , 但他似乎也未曾由此明确看出《实践理性批判》“ 结论 ” 那 句话的预 示性 。

     “ 惊赞” 和 “ 敬畏 ” 是康德理解“ 人 ” 之所以为“ 人 ” 的基本立足点 , 懂得“ 赞美” 世界 , 能够“ 服 从” 道德律令的“ 人 ” , 才是高 尚的人 , 有 “ 人 格 ” 的“ 人 ” 。 康德这种人 生态度 , 不是 “ 乐 天知命” , 而 是“ 敬天畏人 ” , 表面上 看 , 把“ 人 ”— 个体的“ 人” 置于一 种压抑 、 服从的地位 , 但此种对“ 个体” 的贬 抑 , 却发扬了超越 “ 个体” 的 “ 理性 ” 的精神 , 因使 “ 个人” 得到 升华 。 不过康德叫做 “ e B w u n d e r u n g ” 的又 不同 于我们的“ 敬天 ” 。 玫w u n d e r u n g 字干为 w u n d r , 原本是 “ 奇迹 ” ( m ir a e le ) 的 意思 , 大 自然不仅是科学知识的 “ 对象” , 而 且对我们人类展现为一 个 “ 奇迹 ” , 它 不是 “ 有限理 智 ” 的 “ 人” 的作品 , 而是 “ 最高智慧的无限理智” 的“ 神” 的“ 作品” 。 “ 神” 不是知识的“ 对象” , 但“ 人 ” 却把大 自然当作一个“ 奇迹 ” 来“ 赞赏” 。 康德这种有神论思想当然应受到批评 , 但他在《实 践理性批判 》“ 结论 ” 中所谓的“ 头 上星 空 ” 不指科学知识之对象 , 而预示着《判断力批判》所述内 容则似乎是很明白的了 。


本文摘自《哲学动态》19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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