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道九

28

    烂话题，就像默默地

    闻到有人放了一个屁

    古古被拉去一个聚会，聚会中一个贵妇滔滔不绝地在讲“我们那个设计师啊，光是一扇窗户的窗帘布，就绐我用掉三万块呢！我就问设计师怎么这么贵？他就说我们家是阿曼风格，不用这个牌子的窗帘布不行的……”呱啦呱啦呱啦……古古用眼角余光一掠，大家都眼神放空，有的在整理发尾，有的在舔牙缝。

    古古想找个空当起身逃到别处透透气，聚会的女主人正好飘过来。此时贵妇正讲到她新家玄关的地砖是从欧洲哪个老贵族的旧邸拆过来的，还是呱啦呱啪。女主人一看势头不对，当下过去搂住贵妇的肩，笑着说．“王太太本来就是最有品位。古古呀、阿女呀，你们有没有告诉王太太你们最近发现的那个超好用的面膜呀7”

    古古和阿女抓住机会，赶快聊起了面膜，其他美眉们也都热烈加入面膜的话题。起码大家都用过面膜，而且大家都是从药妆店里买来的，可没有谁的面膜又是从欧洲哪个老贵族的旧邸挖出来的。

    听到烂话题，就像默默地闻到有人放了一个屁一样，既不必抓住不放，也不必追根究底，大家面带微笑，让它自动消失就好。你看电视新闻的主播，前面跟后面播报的新闻有时实存连不起来．他们也就神色自若地说句：“接下来，为您报道则酒醉驾车的事件……”绝对不必担心观众抱怨说：“你刚才还在报道欧洲下青蛙雨的事，怎么一下又报起酒醉驾车来了？”因为人嘛，活在当下，话出如风，谈话的节奏说变就变，大可不必费心地非要找个平滑的方式，从无趣的话题“滑向”别的话题。干净利落地直接转弯就可以。

    有不想多聊的话题，当然也就有不想多聊的人物。如果在聚会中，遇到了不想多聊的人，要如何不太明显地摆脱对方呢？比较贱的招数是“嫁祸于人”。看到场中有适合嫁祸的目标出现，就立刻热心地拉着这个你想摆脱的人说：“啊，那边那位是某某公司的大红人，你一定要认识一下！”很热情地拉着他去拜见新的目标，是大红人也罢，是鬼见愁也罢，反正就帮他们互相介绍认识，你就可以脱身了。

    另外，也可以“用空间换取时间”，拉着你想摆脱的人，往饮料桌或食物桌迈进。嘴上不要忘记说：“今天他们准备了很棒的伏特加喔”或者“你定要吃吃看我带来的布朗尼”把人带到桌边后，殷勤地为她拿些饮食，尽到了礼数，也就可以靠着“走来走去”的障眼法，渐渐摆脱对方了。

    不管多么想摆脱对方，眼睛千万不要露出冷淡的神色，怎样都要表现出“等下有机会再跟你好好聊”的热情。世事多变化，谁知人生的下一回合，这个人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就算你此刻只想躲开她，也还是可以少树敌的。因为敌人是最恐怖的资产，拥有越多，你死得越快。


29

    你不是英国女王，

    离场不必惊动大家

    古古有个同学，长得很不错，但也就止于“不错”而已。她可能是受到社会风气的影响，以为把自己扮出“社会名媛”的气势来就可以艳压群芳，出风头。

    其实“名媛界”很严苛的你念的学校是不是欧美名校、你家的企业是名门正派迹是土豪劣绅、你的英文有多溜、搭配衣鞋的品位如何、刚去了哪里旅行、你的发型师是谁，只要愿意比，项目是比不完的。

    可惜古古这位同学，只学了一点表面功夫，却很希望在每个场合都能引起别人注意。这就有点麻烦。比方说，依照社交礼仪，当你抵达个派对，只要适时找到派对的主人，让主人知道你依约出席，这样就够了。如果带了伴手礼，简单说声，把伴手礼交给主人，也就够了。

    但古古这个同学，往往一遇到主人，就巴着主人说话。说话还不够，还要把伴手礼拿出来，解说给主人听，说这家的蛋糕有多好吃多难买，来的路上又怎么差点砸烂．或这瓶辣椒酱是她特别从哪个国家买回来的，酒瓶的设计有多特别，海关怎么为了这个怪瓶子刁难她等等。

    不用想也知道，派对的主人有多忙。她可能要应付已经到场的三十位客人，心中要牵挂还没到场的另外六七位客人，她要招呼大家吃的和喝的，要关心有没有哪位客人和大家都不熟，要帮他介绍新朋友认识她可能还要看气氛调整音乐灯光，要接电话，要撮合某人跟某人，要提醒某人不要去问某人怀孕的事，因为已经流产了

    如果你只是客人之一，而且并不是主客，那你最好不必巴着主人讲话，也不必要主人定细细观赏你的伴手礼。你最好当个融入派对气氛的好客人，大方地参与别人谈话，欣赏音乐、美食随便谈些最近看的影集，谈谈大家都是如何认识主人的，应该就可以快速建立你和其他客人的联结了。

    古古这位爱当名媛的同学，并不是不知礼数，只是有时她的礼数，对别人来讲是负担。很多人定以为依照礼数，离开一个地方时，应该和大家都说一声再见。但实际上，如果大伙儿正玩得尽兴，而你却必须先离席的话，实在不必一去告诉每个人你要先走了。你又不是要死了，大家还会再见面，你这样只会打扰其他人的兴致，别人必须中断自己的玩乐或谈话，礼貌上假做关心地问你为什么要先走，无形中他们也被你提醒了时间，你就好像是一个长了腿的下课钟一样，当当当地叫大家“该下课啦！”这对个气氛正热络的派对来说，当然很扫兴。

    我会建议古古这个同学，要先离席，悄悄和主人报告一声，特别熟的朋友再说一声，就够了。你要离场，不必惊动大家，你也不用和大家一一握手，这种事，留给英国女王去做就好了。


30

    一个人很难

    “了解另个人所受的苦”

    古古直以为自己很会安慰人。每次有朋友来找她哭诉，不管是工作上被整，还是失恋被甩，古古都会边听边安慰对万：“我懂……我懂……你真的很倒霉……你好委屈哦……我知道那种感觉……”

    我真的觉得古古算是很善良，很愿意安慰人的了，但她习惯讲的这个“我懂你的苦，我懂你的委屈”的话，真的能安慰人吗？

    我调查了一些朋友的反应，这些朋友当中，有一半以上的人“不领这个情”。他们当然还是会感激对方愿意安慰自己的好意，但如果伤痛或愤怒非常巨大的时候，他们并不想听到对方说“我了解你受的苦”这种话。

    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你根本不可能了解我所受的苦！”

    我的工作，有时候必须写剧本。写剧本，必须揣摩剧中人遭遇事情之后的心情。如果剧中人丧子、丧偶、被宣告绝症，作为编剧的我，都必须花很多心思去想象那个剧中人当下是何感受。

    我花的心思越多，我就越知道，一个人很难“了解另个人所受的苦”。当你自己腰痛到站不起来的时候，你真的很难分心去想遥远国家被水灾围困饿了三天的小孩的处境。

    如果不能了解，就不要这样说。因为当事人向你倾诉的时候，她只需要你听，也许她也很需要你给她一点建议，但她可能不需要另一个人宣称有别人懂她的苦。她的痛苦折磨得她快死了，她不会觉得这种痛苦是“可替代”的。你这样讲，安慰不了她。

    至于另外种，“引蛇出洞”式的诉苦，那是完全不同层次的事。“引蛇出洞”式的诉苦，白话文叫做“撒娇”。你同学跟你说“我头发烫坏了，丑死了”的时候，是在“撒娇”、“乞怜”，你要立刻表明“不会啊，很好看啊”，一切依此类推。

    我朋友的贤妻，非常在意岁月的痕迹。如果夫妻二人起看奥斯卡颁奖典礼，贤妻大人看见茱莉亚·罗勃茨脸上略见皱纹，就会“引蛇出洞”式地问“连茱莉亚·罗勃茨看起来都有点年纪了，你看我定也觉得是老太婆了吧7”这时，先生如果也来“我懂你受的苦”、“我了解你被岁月摧残了”，先生如果笨成这样，用这种找死的方式还想安慰贤妻，那就等着整晚被贤妻大人用无影脚再踢下床吧。

    是好蛇，就待在洞里，永远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