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二游南斋（恶魔通缉令）

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后，来不及尖叫，身体开始下降。

瞬间的超重让十趾骤然弯曲，白羽转成掣电。

下方是个箭靶么，一圈一圈的，来个十环吧！

呀！半空出现什么，这么滑，像踩在蛋壳上，壳面还附着了大量蛋清。

偏离了，九环，八环，七环，六环，五四三二一，哎呀！

脱靶了！

最外侧靶环那数百米边缘拔地而起。巨大石柱、房檐、实墙、窗洞、拱门、顶阁、洞口和管道依次弹出，络绎不绝。整个骨架就这样赤裸裸地矗立着，像一个毫不遮挡却并无羞耻的少年。那扑面而来的厚重，凌厉与冷峻气息仍令人屏息凝视。

泪水夺眶而出，胸中洪水泛滥。

故宫，长城，妈妈的怀抱，爸爸的后背，那抹寒星，那弯新月。

幸运的是，无人站在身旁准备安慰。

那就让我畅快淋漓的大哭一场吧！

过了不知多久，只觉天色暗沉，浑身发冷，巴哥奔这才泣无可泣，抽搐着向书殿跳去。

重又回到这出奇空旷的离奇空间，恍兮惚兮，空气中那股气息此刻涌动得更加剧烈。

扭曲力场，对面墙壁上海浪般的书籍随着热浪扭曲不止，像躁动的蛇鳗。

场域的中央是什么感受？咦？被挡住了！噢，我忘了，空气薄膜，现在的我，还没资格踏入二层。

巴哥奔试着将身体贴到薄膜上，倚靠没问题，但稍稍加点力度，便立即被弹起，越是用力往上贴，越被远远弹开去。

还真无法像苏西那样将半个身体嵌进去，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热腿套入冷薄膜的，居然还能在上面健步如飞，神奇！难道真如她自己所言，是找到一个bug（缺陷）？

找bug，这可是作为测试工程师的爸爸最擅长的活，自己的名字巴哥奔，便是bugben的音译，意思是，很会找bug的小笨笨。

看书吧！三十七万六千八百四十七本，书海自有容身处。

身体刚靠过去，书儿们就叫嚷着逃开，任由自己缓缓向内凹陷，直到手臂、小腿和膝盖重又被轻轻托起。

轻拍书架，跃入手中这本似曾相识，对，那本颇为无趣的《精灵驯化录》。

这些肮脏的大肚土豆，这些腌臜的长毛小丑，这些油腻的过街老鼠。

它们怎么有资格自称“精灵”？鬼怪还差不多，或者妖怪，或者魔怪、咕噜、邋遢鬼、脏东西、臭狗屎、糊涂蛋。

总之，不能是“精灵”，精灵可是小可爱的代名词。

正准备扔回书架，突然瞥见一页。

这，不是龙牙虫宝宝吗？

没错，这星爱丽丝蓝再熟悉不过，想不到放大后居然是这副模样。

图片中张着大嘴的龙牙虫远没实际的可爱，骆驼般的大鼻孔被两片奇怪的肉门紧闭着，鳄鱼一般的两排利齿间居然是一根像蛇一般分叉的舌头。眼睛红彤彤的，大而无神。头顶还长了一副蓝盈盈的鹿角和一对银色牛耳，怎么看都膈应得慌。

左右无人，悄悄启动赤手模式，抬起右手食指，那只可爱的小龙牙正在酣睡，凑近看去，却看不清。鼻孔有闭合吗，利齿有长成吗，蛇信子是真的吗，眼皮倒是微微发红，可这跟眼睛彤红完全是两码事，头顶有两个小包，却未必会长成鹿角，我小时候脑袋上还有包呢，不也没长出角来吗？耳朵倒是银色的，却不像牛耳那般丑陋，像两瓣嫩芽，可爱地贴在脑袋两侧。

嗯，一定不是一个东西！

弹到下页，龙牙虫全身像，哈哈，这就更不像了！

图画里的龙牙虫居然长出了蟒蛇一般的脖子，蛤蜊一样的肚皮，公鸡一样的前爪居然配上一对霸王龙一般的后腿，浑身上下布满蓝色鳞片。

这是什么鬼，丑陋的集合体，基因杂糅的怪胎？

仔细看了看食指中那只呼呼冒着鼻涕泡的小可爱，短短的脖子，平滑的肚皮，鱼钩一般的前爪，粉嘟嘟的后脚板，越看越确认它俩不是一回事。

再下页，如何驯化龙牙虫。

既然不是一个东西，就不用细看了，再说，这只小可爱完全不用驯化，早把赤手当作自己的家了，听话着呢！

再下页，如何将其调养成精灵。

得了吧，这么可爱的小虫虫，变成那么肮脏、腌臜、油腻、邋遢的怪东西，我还是省省心吧。

扔回书架，随手一拍，又落下来一本，《竹竿人修炼手册》。

竹竿人？我可不想修炼成竹竿人。

扔回，拍落，这本更奇怪，《僵直人修炼手册》。

僵直人？难道是僵尸或恶灵？好恐怖！

扔回，拍落，《气泡人修炼手册》。

气泡人？难不成是浮肿了？福尔马林浸泡的尸体？

扔回，拍落，《平板人修炼手册》。

怎么这一排全是这种稀奇古怪的手册？最后试一次，如果还是修炼手册就换个位置。

扔回，拍落，《自闭者破茧手册》。

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轻点封皮，第一页缓缓弹出，没头没脑的记载着一个药方。

伫空花蕊7钱，雳土兰8钱，心火菊3钱，登云香1钱半，鲧蟹钳子2副，濑鸣鸟眼泪1滴，旋齿鲨后槽牙半根。

“没用的。”

“唔~”

巴哥奔一转身，三米外站着一个身披胶布雨衣，看不清面目的少年。

“心火菊必须用自己的心火培育，可鸣埭从未成功过。登云香传说只有伊拉斯蒂克老院长知道培育方法，外界种植的无一例外全是假货。濑鸣鸟生在迷雾的终点，从未在弹城出现。旋齿鲨是特级保护动物，谁有办法去弄它的牙齿？还后槽牙？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旋齿鲨是不长后槽牙的。这对初级者而言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巴哥奔愣了愣，下页已然弹出。

以冥思之溪水12钱调和，微火煎干后若为青灰色琥珀，其内隐约浮现飞蝗图案即宣告成功。

“冥思之溪也非常物，好在我们南斋不缺这个。”少年顿了顿，低声道，“诶，你手上那只鲨雕能不能借我看看？”

此刻巴哥奔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将银链缠绕在手腕上。

“唔~”解下银链递了过去。

“扔过来。”少年提示道。

巴哥奔本想强调这东西并非自己所有，说不出，索性直接抛过去。

“果然。”少年端详片刻道，“这就是用一根完整的旋齿鲨后槽牙雕刻而成，正好咱俩一人半根。”

“唔~”

“放心，不占你便宜，实话告诉你，濑鸣鸟眼泪我已经搜集到三滴，分你一滴没问题。”

“唔~”

“不想给？”少年抬手晃了晃银链，“现在鲨雕在我手上，你自信能跳赢我么？”

“唔~”

“还真是个怪人。行吧，还你！”少年抬手一扔，“好好考虑考虑，你明显比鸣埭更需要破茧。”

巴哥奔接住后，立即将其塞入抛林内兜，却发现里面居然有东西。

掏出来一看，居然是那只枯木雕。

“沫蝉木雕？”一脸淡然的少年闪过一丝慌乱，“能让我看看吗？”

他怎么什么都好奇？巴哥奔将枯木雕抛了过去。

“果然！你，你究竟是谁？”

这很稀奇么，不就是弗洛格老师的随身物件吗？跟我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我认出来了，你是巴！”少年低头沉思半晌，猛地靠到近前，压低声音道，“你究竟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唔~”

巴哥奔本能往后退去，将身子死死压在书架上。那少年却一个转身，急速而去。

枯木雕还在他手上，这可是老师的私人物品，怎么办？

算了，人影都没了，先继续看书，回头直接告诉老师，她一定有办法。

下一页是关于服用后注意事项的，材料都凑不齐，不用看了。

扔回，拍落，下一本，居然叫什么，《恶魔通缉令》？？？

一看书名就知道哗众取宠，真正的通缉令不该四处张贴么？汇集成书怎么方便更新？估计就是地球上的《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之类赚人眼球的无良垃圾。

封皮弹开，一张巨大却并不完整的金字塔，密密麻麻的头像、问号、缺口、分叉和断裂。

随意点开最底层一个银唇尖耳人像。

弹出，放大，一位皮肤白皙，面目清爽的男生正含笑凝视自己，银灰色的发丝、嘴唇和帅气的尖耳朵令人怦然心动。

旁边一行大字：赏金5万。

下方一行小字：清讴，僵直人，独唱团成员，级别3，形变技能5，擅于失眠审讯，迫害人数超过20人。

没想到僵直人也可以这么帅。

这个戴棕色眼镜的怎么样，似乎级别略高。

弹出，放大，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眼神里透着自信和睿智的光芒，棕色大框眼镜令人倍感放心。

旁边一行大字：赏金12万。

下方一行小字：怅望，竹竿人，杂技团成员，级别5，折叠技能9，擅于隐藏，迫害人数超过50人。

想不到这么友善的笑容下也隐藏着恶意。

再往上，哎，这金字塔好高，估计至少20层吧，直接跳到第五层如何，只有16个，其中3个还是问号。

这个把脸皱成猴子的看上去很搞笑。

弹出，放大，果然是张核桃皮脸，眉宇间透出深深的忧虑，感觉脑汁都快被拧干了。

旁边一行大字：赏金1亿5千万。

下方一行小字：石埭，气泡人，原混沌团智囊，级别74，充气技能64，擅于枯竭，迫害人数超6万。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算了，第四层，只有8个，而且4个问号。

咦，这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为什么等级如此之高？

弹出，放大，就是一个普普通通营养不良的蘑菇头女孩，面露微怯。

旁边一行大字：赏金5亿。

下方一行小字：孤云马耳，平板人，蛊惑团副将，级别96，曲面技能71，擅于融入，迫害人数破10万。

这么个小女孩，不可思议。

第三层，4个，其中3个问号。

没得选，剩下这个看着眼熟。

弹出，放大，果然，锃亮的脑袋瓜泛着青灰色的光芒，头顶那两根大长辫儿高高凸起，在空中划出两道黑亮的圆弧，如两把圆月弯刀。

弹城人。

旁边一行大字：赏金16亿。

下方一行小字：襁褓，侏儒人，风佑团首领，级别99，弹性技能99，擅于突袭，迫害者达数十万。

数十万？怎么可能？一座城才多少人？

第二层，2个问号。

随便点开一个，问号旁一行大字：赏金45亿。

下方一行小字：逾新罗，柔性人，松土团首领，级别未知，柔性技能未知，擅长未知，迫害人数未知。

既然迫害人数未知，说明人家兴许压根没害过人呢，怎么能随便通缉？

带着疑问点开第二个，问号旁一行大字：赏金46亿。

下方一行小字：未名，种族未知，归属未知，级别未知，何种技能未知，擅长未知，迫害人数未知。

更是个迷。

那金字塔顶端这个问号，似乎更没点开的必要。

可好奇心仍占了上风，点开。

问号旁一行大字：赏金200亿。

下方一行小字：言石见，可能投身于各城，灾难之灵，归寂之引，重生之芽。

脑袋轰的一下炸裂开来。

刚把手中的书抛入书海并顺势肘击，那件污渍斑斑的白裙便出现眼前。

那对血雾朦胧的大眼继续在空中飘荡。那股扑面而来的酒气，那嗡嗡作响的节奏，一声紧着一声。

词句放缓，零星的词句如雪花飘落。

小脑，积血，严重，多汗，心悸，频繁，记忆，大幅，衰退。

雪花降落得越来越快，在无底深渊中连成一条条射线，一道道瀑布，一片片空白，空白，空白，带雪花点的、麻疹似的空白。

雪地里的脚步声尚未消失，不同于往常，这次是四条腿，两疾两徐。

疾者紧追不舍，徐者缓步前行，却始终差着一段距离。

阿基里斯悖论。

大意是说，比乌龟快十倍的阿基里斯，永远也追不上乌龟。因为每当他跑到当前乌龟所在的位置时，总需要一段时间，而乌龟在这段时间里又前进了一段。当他追上这段距离时，又需要一段时间，而此时乌龟又趁机前行了一段。

所以，虽然两者的距离越来越短，但阿基里斯却永远也追不上比自己慢十倍的乌龟。

除非乌龟像《龟兔赛跑》中的兔子一样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