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软中国CTO韦青：我们高估了人工智能的短期成就

我更愿意把人工智能看作是人类新一轮启蒙运动，甚至是新一轮文明复兴，因为它是去改造人们的思想，而传统工业革命只是改造了人们的体力。

——韦青 微软中国首席技术官

我们高估了人工智能短期的成就
而低估了它的长期成就

我想先要承认的是大语言模型对我的冲击，对我认知的冲击，以及对我价值观的冲击都是巨大的，包括像比尔·盖茨、萨提亚•纳德拉、凯文·斯科特这些微软的主管，都是受到了一样的冲击。

在技术领域一般都有这样一种说法，我们通常很容易高估一种新生事物，更加具象的以ChatGPT生成式人工智能为例子来讲的话，我们通常都会高估它短期的成就，但是又低估了它长期的成就。

我曾经画过一张图，叫做技术炒作（信仰）曲线，它可以比作我们看到冰山一角的现象。在很多情况下，冰山浮起来的过程，就类似于指数性增长得很快，而且很高，而我们的认知领域和认知范围就是在水面这一刹那。如果把它的第一性原理回到起点来看的话，你会发现其实它早期在水面下也经历过很多这样的波折起伏。如果再把时间拉长点，比方说几万年，可能这条曲线又变成一个线性的了。

如果我们把这个浮云给抹开来看本质的话，马上就会有一个问题了，请问这么多大语言模型的服务，有没有解决我们生活中的问题？这是一个核心之问。

如果这个模型的能力不能被内嵌到解决我们日常生活中的问题，大家就会只追着模型，这样对不对？当然对，但还得需要有更多的人、机构和组织去关注这个技术应该怎么去被应用。只有开始应用以后，你才会发现那条成长曲线马上就被拉平了，因为应用太难了。

我问过自己，也问过很多同事、朋友和伙伴这样一个问题，“这些服务有没有人在用？有没有每天都在用？有没有每天不得不去用的？如果不用这些服务，我们的工作、学习、生活就无法进行的人请举下手”，然后屋子里面应该是一个人也举不了手的。那么你说到这一步的话，这个技术操作发展曲线到底是该起呢？还是该落呢？

“真正伟大的技术，全是融于无形的技术。”也就是说不应该去提起这个技术词，就像现在不用提我们的家都是被电驱动的一样。但是当下我们还在说“我在用AI”，这本身是一个现象，也就说明了它还没有普及。AI这项技术距离能够为老百姓带来真正的福祉，解决我们真正的问题还有一段路要走，如果按照电气化100年的历史来看，（智能化）这个帷幕才刚刚打开，大约又是一个百年的历程。

我总是滑向冰球

即将达到的下一个位置
而不是它现在的位置

大语言模型是一种基础能力，如果我们把它比喻成整个花园里面的供水系统，但是整个社会的人都是在关注怎么去找水，那么请问一下，水拿来干什么？想要长出一棵草、一棵大树，甚至要形成一片花园和树林是一段极其漫长的过程，有没有人愿意做这件事？

追逐（大模型）本身一点问题也没有，关键是有多少百分比的人去追逐模型，有多少百分比的人滑到下一个位置，以及有多少百分比的人在一个技术平台大致成型之后，考虑的是一个生态链的建设。

像华为、阿里这些公司，你会发现他们就是完全领悟到了这种生态链的作用，所以会花很多精力去扶植跟他们业务表面上来讲可能没有相关的，但是会利用他们所产生的能力，做其他公司自己式的产业链。这种公司是在第一步的时候就有了如此的（人工智能的）文明见解和高度，我认为现在还有很多公司和很多人不具备这样的文明见解和高度。

现在也有人说，这一轮人工智能的进步正在飞速增长，类似于2007年的iPhone时刻。乔布斯在2007年MacWorld发布会上的最后两分钟，引用了一位特别传奇的冰球选手韦恩·韦格雷茨基的名言，他说到：“我永远是要滑向冰球即将要到达的位置，而不是冰球曾经在的位置”。

也就是说在一个技术演变的过程中，如果你老跟在后面走，永远也跟不上它。大语言模型的机会，更多的是留给了在几年前就已经预判到“冰球”可能到达某个位置的那些人，他们已经在前方做了一些准备。

如果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只在模型上的话，就会有一些资金、资源和优秀的大脑没有被真正运用到去研究刚才所说的“冰球的下一步”。生态链的建设和社会的管理，以及因基础模型、语言模型而形成的新的社会生态，恰恰就是“冰球”即将达到的地方。

人类已经成为机器的主人
新人机交互时代应推行负责任的AI

当初范内瓦·布什在1945年就已经预判到了，随着计算机的出现，人类社会将会进入海量信息的时代，也是信息过载的时代，同时也是真相和假象混同在一起的谬误满天飞的时代。

我们有时候说这种模型叫“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其实“一本正经”和“胡说八道”都是非常精确的两个描述，这不是错误，是功能。

“一本正经”是什么意思？它是通过人类海量的语言资料学习出来的，这种语言的描述大概率是有逻辑性的胡说八道，为什么呢？因为它是靠概率推出来的，人类要养成一个新的生存能力，叫做识别假象的能力。

刚才有谈到一个人文信仰的问题，人类的发展进化始终是在利用外部工具，现在的智能工具拓展了我们的能力，所以人类的进化要始终成为机器的主人，不要被机器的发展状态、能力，以及方式所约束住，我们始终要成为它的主人，把它的能力引导到为我们自己所用。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类在人文方面，就可以进行一些类似于风花雪月、形而上的思想碰撞，比如对人生的反思，像著名的哲学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现在有多少人会有这样的经历和能力，反正我知道我肯定没有，天天忙得一塌糊涂，我也特别希望能够靠这种机器的进步，把我的负担解脱出来。

微软中国首席技术官 韦青

如果我只谈我的工厂很先进，是个黑灯工厂，而没有去向社会表述在我工厂里的这些工人去哪了，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会出现一个新的卢德主义，那么它就成为了一个有缺陷的靶子。

无论是从国家、政府，包括企业本身来讲的话，本来在宣传黑灯工厂这个概念的同时，他们一定会对企业的员工有所安排的。此时又再次回到了RAI这个概念，也就是Responsible AI（负责任的人工智能），同时这也包括像OpenAI的CEO萨姆·奥尔特曼在四五年前就提出的关于UBI（universal basic income，普及的基本收入）的概念。

我们知道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无论是企业、社会还是国家，整个机制包括一个文明，必须要在机器代替人的这个过程当中，给人以出路并且再教育，同时也要有相应的社会保障机制。当然也不能把这个责任只交给个人，我觉得应该从社会的角度开始有这样的考虑和讨论，但具体的解决方案是什么还没有人知道，这已经到了当务之急了。而这些责任的讨论和人类要做出的决策和选择，也恰恰是生态链建设的一部分，也是一个社会的产业链。

你如果问我的话，我觉得我还没有答案，我只是知道需要有大量的社会教育和在职培养，以及建立起良好的社会安全体系和保障体系。

结语

我相信未来几十年，我们社会发生的变化应该不仅仅是工业革命带来的简单变化，如果把人工智能往小了说，这个能力是冲着人的思想去的，说白了也就是冲着人的脑袋去的，而工业革命是冲着人的四肢去的。

所以我更愿意把人工智能看作是人类新一轮的启蒙运动，它是再一次的解放人、解放人的思想，把人从机器的桎梏中，从现在很多严峻的负担桎梏中解脱出来了，我们人类变成了一个个自由的人，自由思想，自由发挥，自由进化，自由进步，我觉得这是新一轮的技术在未来可能带来的结果。

但是能不能到那一步，没有人知道，我们也可能走到完全向相反的方向上。未来究竟会怎么走，完全取决于我们每个人。

策划/汪静 张鹏会

视频制作/杨翔文

新媒体编辑/王奕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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