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计算机爱好者的不完整回忆（三十六）我的师父

　　因为关于学历中提到了我的两个“徒弟”，那这就回忆一下我的师父和徒弟吧。
　　我仍然喜欢用“师父”这个称呼来叫我的师父，而不是“师傅”。虽然很多时候这两个词基本上已经等同了。师父这个称呼似乎更能体现那种师徒关系，而师傅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称呼了。
　　虽然我用师父来称呼我的师父，但是，我们实际上更多的只是名义上的师徒。我的师父是一个专业上非常厉害的人，同时也有过去很多老师傅都有的毛病——保守自己的技术，我师父干了一辈子这个专业，没人能同他搭档，他也从来不收徒弟，即使科里派人跟他干活，他也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告诉别人任何关于技术方面的事情，甚至工作也都是自己独立完成。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吧，在我入厂那一年，我们工厂的总工程师跟我师父说：“老X，你的最主要任务不是完成新型产品的工作，而是要给工厂带出一个徒弟……”在领导的要求下，我师父终于被迫带了一个徒弟——我。因此，我有一个很明确的师父，虽然没有什么拜师仪式之类的，但是我们那两年入厂的大学生确实是最后一批有明确师父的人。因为当时工厂技术人员断档了一段时间，除了和我相差一两岁的大学生外，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五十岁以上的老师傅，由于年龄差距比较大，所以我们这些大学生称自己专业的老师傅为师父就很正常了。
　　师父这个人一贯风格就是自己干自己的活，从来不会去教徒弟，他的技术保守在整个工厂甚至整个专业圈子都很著名。我呢，当年也没啥想法，平时也没啥事，所以我自己还开了一个陶瓷地砖的店（这个在前面的不完整回忆中提到过），对工作么，混呗，师父给活我就干，不给活我就自己编程玩，最多有时候出于感兴趣的原因去借一些图纸来看，还好，能看得懂。虽然师父不教，不过师父也受上级领导的“压迫”，很多时候也被迫带我去工作——开会或者去现场处理问题。无论是开会还是现场处理问题，我当时都不懂，但不懂我就认真听，认真看，即便听了看了也不懂，但至少记住了。除了这些工作外，当年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帮师父打字、画图，编制各种工艺文件、绘制各种图纸。Word打字和AutoCAD画图我在大学虽然接触过，但都太皮毛，我的Word和AutoCAD几乎都是在工作中学会的，在打字和画图的过程中又能了解到一些工作相关的内容。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思考工作的事情了，很多不懂的技术自己通过琢磨大部分也都可以懂了，有时候还会根据自己的想法提出一些新的建议，特别是会将计算机编程应用到工作中，很多时候比师父的计算更准确。当然，也有一些想法说给师父听的时候，师父会指出其中的问题。
　　我真正成长为所谓的高手是在师父和师弟一起去参加试验，大概要两年时间，而这段时间后面数条产品就只有我一个人负责，这时，我的技术水平还不够高，最核心的那一块技术我还不懂。于是，我经历了我工作中最累的一个多月，那一个多月我每天都埋在各种图纸和相关技术文件中。师父是一个技术保守的人，他留下的技术文件都是很模糊的（老师傅们的通病，乍一看文件写得很好，很清晰，但真到施工中一涉及到细节了就发现还得去问写这个文件的技术人员），相关计算也只有结果没有过程。不过，我硬是把这个产品的各方面技术全都搞通了，并且很多地方是用我自己的想法来实现的，计算方面最终与师父的计算结果相符。我的专业技术虽然几乎都是我自己学的，但80%是按师父的思路来学的，只有20%是我自己新创的。随着技术能力的提升以及施工过程中的反馈，我对师父当初编的各种技术文件开始做出修改完善。个人觉得我最大的完善就是用数学或者说计算机的思想来统一整个产品中的各种数据，统一了我这专业各种术语的定义，举个比较简单的例子，老师傅们喜欢用左右、上下来表示偏差，比如几十个数据，有的是偏上1mm，有的是偏下2mm等等，从我这里开始所有的偏差都是上偏差或者左偏差，偏下和偏右都是负值就可以了，这样的话就非常方便计算机计算数据了。同时，我也这样要求工人、测量人员、质管部门接受这个概念，平时说话可以这么说，但落到纸面上数据都要用统一的标准来写。这只是比较简单的例子，其它方面的改进也很多，不过没法写出来。
　　那一个多月的努力其实让我受益至今，可能还要受益下去。那一个多月所学的不是我的全部专业知识，但它开启了一扇门，我把以前听到的、看到的所有不明白的地方都串联了起来，同时，对整个专业所有方面都有了足够的了解，在此基础上再去更深入的研究就简单多了。当我完整的干完了一条产品后，以后我再出现在现场和各种会议中时我都是不带资料的，即便有些时候带了，也只是给别人看，因为当时对整个专业的各个方面确实都是足够了解了，甚至可以说，后期的产品已经是使用我所编写的工艺去执行了（总体上还是按师父的思路，细节方面改动非常大），自己的东西当然就不用再看资料了，都在自己的脑袋里面。可能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被认可了。
　　虽然师父直接传授给我的东西很少，但我仍然非常感谢他，首先他是我除了上学时的老师外唯一的一个真正的称为师父的人，还有就是他让我知道了这个行业要干到什么样——我所说的知道什么样算好。我师父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就是写日记，工作中的各种问题都会记下来，多年以后，这些绝对会成为非常珍贵的经验积累。后来，师父到了退休年龄厂内留用——就是延缓退休，这时候师父不再保守，问他什么问题他都能非常详细的讲给我。以前其实也给我讲，只不过没那么详细，而且我不喜欢发问，我喜欢自己研究，实在搞不明白了才会去问，所以问得很少。我觉得自己经过思考后再去问的话是对别人时间的一种尊重。师父除了专业上非常强之外，他的另一个技术也很强，就是电子技术，有人曾经跟我说：整个电工专业的人加一起，无论强电弱电抵不上你师父一个人。师父算是将自己的爱好做到了专业级别了。不过师父也跟许多程序员一样，大家把师父的电子水平高基本上等同于修理电器水平高，平时什么遥控器、微波炉、电视、洗衣机等等出了问题都是请我师父来修，我还没见过没修好的。有一次，我的电脑出问题了，我怀疑是主板有问题，于是把电脑主板拿给师父，师父拿着万用表这测测，那测测，最后重新给我焊了一个元件上去，搞定了。可能对于具备这项技能的人觉得这不是很难，但当时我觉得师父从来没修过电脑主板，居然也能那么快就找到问题，厉害。
　　我说过了，我喜欢啥事如果能用计算机来干那我就编个程序，所以我在我的办公平台中增加了日记功能，平时我就把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干了些什么事情记录下来，后来被我们科长发现了，强制全科都要写工作日记。工作日记是有好处的，有一次，某个产品出了问题，处理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几乎每一两天就一个会议，会议间隔就是现场勘察、查找问题等等现场工作。在进行最后的一次大会前，我们的副总工程师让我写一份这件事情的汇报，因为他要参加这个会议，需要了解一下处理情况，于是，我打开我的工作日记，几乎就是复制粘贴，很快就完成了这份报告，里面详细的记载了哪一天什么时间进行了什么检查，开了什么会议，会议上讨论了什么内容等等……整整一个月每一天的工作内容都非常详细的进行了汇报，相当牛叉了，领导超级满意。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件事，科长过了一段时间后要求大家都写日记的。还有就是与外单位进行争论的时候，特别是涉及到责任确定的时候，工作日记中的内容绝对可以作为强有力的证据，大家可以想想看，当争论的时候你能拿出在什么什么时间对方做了些什么，我们做了一些什么之类的东西出来，那是很能打消对方的气势的。
　　我曾经跟师父开过一个会，会上没有进行责任方面的争论，纯粹是技术方面的讨论，有人提出应该这么干，说原来的做法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很多专家都赞同，但是师父说了，你们那么干是不对的，因为二十多年前我们曾经那么干过，于是开始拿出小本，哪年哪月哪日，进行了什么试验，最后结果如何，经常研究排查是什么什么问题，因此你现在提出这么干肯定不行……如果有精力，适当写一些工作日记确实是很有用的，不用太多，很多时候几句话就可以。
　　本来想一篇博客把师父和徒弟都写完，没想到写多了。由我师父反驳那些专家的事情我很受触动，一是经验的重要性，二是不要轻易否定别人。经常看到CSDN上也有一些人上来就说别人的代码如何如何烂，还不如自己重新写，我总在想，别人的代码能够留下来那么说明至少人家的代码是有可取的之处的，或者至少是在当时的条件下（有可能工期紧，有可能需求有变化，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水平问题）人家满足了开发的要求。有时候我看我过去的代码也会觉得原来的代码写得不好，这里为什么要这么写呢，但当你真的去修改的时候你发现，你按你的想法去改了，结果有些情况下就会有问题了，最后发现，原来当初这么写确实是有道理的。至少我觉得大部分人做工作都是经过了自己的思考的，不能贸然就否定了别人。